黑云压城城欲摧。??火然文?.?r?a?n?w?e?n?a`
……
……
皇城闷窒,戌时一刻的司天台。
庞密站在卦台前,望着窗外漆黑夜『色』,盯住北方长空,待手旁的沙漏落完最后一粒砂砾,他的瞳孔略微发亮。
那是壁水星将醒的倒影。
庞密浑身上下窜了个机灵,低头瞧着那满盘的卦,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终于来了。”
……
……
永巷内,江淮洗完衣服堆到墙角,山茶本想着趁夜送出去,但那人知道今夜要发生什么,便叫她回屋睡了,等到明早再说。
“大人不睡吗?”山茶临回屋问道。
江淮摇了摇头,把手缩到袖子里面暖和着:“你先回去吧。”
山茶古灵精怪一笑:“大人是要等太子殿下吧。”趁着那人没有责怪她的调皮,又道,“那奴婢还是去玫儿那屋睡吧。”
江淮微微蹙眉,指了一下身后的屋子。
山茶撇嘴,只得乖乖去睡觉了,心道等宁容左来再腾地方也不迟。
江淮留在院里,瞧着那黑夜上的月亮,仿佛被一层缥缈的白烟笼罩住了,显得皇城甚至是整个长安的气氛都有些诡异。
事情能不能成,就在今夜。
“润儿。”
宁容左温和的笑声打断她的思路,江淮缓缓回头,瞧着那人不紧不慢的走进院子,他伸手牵住她准备回去屋里,接下来要做什么也是心知肚明,毕竟难得江淮今天白日主动邀他过来。
“等下。”
江淮盯着他修长的手,淡淡道:“我今日实在是累了,山茶在里面睡着呢,你陪我在外面说说话吧。”
宁容左一愣,也不想故意为难她,点了点头。
江淮指了一下那檐廊下的石阶,叫宁容左同她坐下,那人轻拽她的袖子,她便轻笑着依偎在他的肩头。
“手怎么这么凉啊。”
宁容左握着她的手搓着:“才洗完衣服?”
江淮轻应,那人不满的捏了捏她的手:“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用你和山茶洗衣服,我自会派人安排的吗?”
江淮目视前方,似乎话里有话:“你别生气啊,那……今夜就当是我最后一次洗衣服了还不行吗?”
宁容左挑眉点了点头,索『性』靠在江淮的怀里,那人失笑,把衣服拢的再紧一些,神『色』复杂:“你幼不幼稚啊。”
宁容左笑着合上眼睛,闻着她怀里的梅香,顺势伸手搂住她的腰,使得江淮靠在那木柱旁,倒也算是个舒服的姿势。
只是刚搂了一会儿,宁容左的手便开始不老实的往她衣服里伸,那人拍了一下他的左脸,警告道:“别闹了,再闹就回去。”
宁容左半睁眼,不情愿的把手收了回去:“帮我暖暖手嘛。”
江淮忍俊不禁,调皮的把手往他的领口里塞:“既然如此,还是你先帮我暖暖手吧。”
宁容左嫌凉便坐起身向后躲,江淮顺势扑倒在他的身上,而那人怕她摔下石阶,干脆一个转身将她横抱在腿上,搂住她纤细的腰。
江淮只觉得天旋地转,轻呼一声挽住他的脖颈。
宁容左笑了笑:“坐好了,我给你暖手。”
说罢,他解开衣衫的领口,拉住江淮的手往里面伸,一边蹙眉嫌弃她的手凉,一边口嫌体正直的往前直身贴着:“好冰啊。”
江淮笑的无奈,想要把手抽回来:“你做什么呀?”
宁容左呲呲牙:“真的好冰啊。”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当然是给你暖手啊,我告诉你,你今天可是占大便宜了,这种人形手炉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亲了亲她的下巴,“这是你的特权。”
江淮本身体寒,光靠人体温度是不会暖起来的,担心宁容左敞着衣服着凉,便关切道:“算了吧,小心生病。”
宁容左固执的按着她的手,笑的眼睛水盈盈的:“生病?我的体魄有多好你难道不知道吗?就算是有病……”亲了下她的嘴角,“也是为你得的相思病,不过听你叫我一声宜之,也就好了。”
江淮微微红脸,往外让了让身子:“你这人……”
宁容左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自己的甜言蜜语,偷偷一笑,抱着挑逗她的促狭心理,又把她扳过来道:“润儿,你这样可真好看,比你在朝上和那些老臣吵的脸红脖子粗好看多了,不过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吗,就是在我身下的……”
江淮听得耳垂通红,拼命的想要挣脱开他:“你个厚脸皮的,什么都敢说,要是让永巷的人撞见怎么办?”
宁容左轻而易举的把她带过来:“怕什么,就让他们知道太子殿下在这里坐着,任谁也不敢出来打断咱们的。”
江淮哑然失笑:“胡说八道。”
宁容左舒畅的呼了口气,把她搂的紧紧地,生怕她跑了:“润儿你知道吗,我本不是……这么幼稚的人。”
江淮眼中藏笑:“你不是?”
宁容左抬头看着她,心头的幸福快要溢出来:“只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变得特别幼稚,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淮无辜摇头:“因为什么?”
“因为你。”
宁容左把问句变成肯定句,成功让江淮的脸更红一度。
那人看看左看看右,极低声道:“你差不多行了,放我下来。”
宁容左摇头,逐渐转为正经:“地上凉,还是坐我腿上吧。”把玩着她笔直的手,神『色』平淡而满足,“润儿,日后我登基,封后的日期就定在三月十二,你说好吗?”
江淮倒是没有介意他把话题扯那么远,只是哭笑不得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定在三月十二。”
宁容左不快的蹙了蹙眉:“你忘了,三月十二可是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就在父皇的御书房外,你闯祸罚跪来着。”
都已经十二年了。
回忆在脑海里变得模糊,江淮仔细想着,也逐渐有了思绪,想起那个天气晴好的午后,想起那个风姿爽朗的少年。
“你是哪来的宫女?怎的跪在这里?”
“本王问你话呢?”
“难不成……是个哑巴?”
“你才是哑巴,我是皇上新封掌内御呈。”
“原来你就是那个江淮啊,既然不是哑巴,为何不回我的话。”
“要我回话,你又是何人?”
“我是皇嫡子明王殿下,还不快问安。”
“问你个头。”
“放肆!”
“放肆你个头。”
“……你这丫头还真是……惹人烦,不过我不会生气的,你在我面前跪着,我只当你是给在我跪安了。”
“我这一跪是跪皇上,你难不成有僭越之心?”
“……好厉害的一张嘴。”
“别跪了,我去向父皇给你求情。”
“你说话啊?”
“怎么又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跪着吧,手里的银盘拿高点儿。”
“再高点,罚就得罚重点儿。”
“手臂抬直。”
“你吵死啦!!!”
一想到两人初见的场景,江淮也眼含憧憬的笑了笑,但这笑容也是转瞬即逝,一晃十二个春夏秋冬,心态早就变了。
或许宁容左的心里还住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但她心里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女却早就死在这十二年的岁月长河里了。
听着那人傻乎乎的情话,江淮眼眶泛红,正如当年崔所说,在这段作孽的感情里,谁更爱,谁就伤的深,谁投入,谁就输了。
在她所有的选择里。
爱情,永远都是可以最先割舍的那个。
而见江淮不肯转头过来,宁容左强把她扳过来,却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还以为是自己把她气哭的,赶紧道:“润儿?润儿你怎么了?”
江淮笑着摇头,从他腿上下来坐在石阶上,靠着他的肩膀,声音逐渐在这个夜里稀释:“没什么,就是……想再和你待一会儿。”
宁容左点了点头,也不似方才那边戏谑,只轻轻道:“润儿,我希望你能一直站在我的身后,让我来保护你。”
江淮心头复杂,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
轰隆
话没说完,就听东边传来一道剧烈的响动,随后火光冲天,整个黑夜被那血红的『色』彩染亮,震醒了所有底下的蜇虫!
宁容左猛地起身,往前疾驰了两步:“怎么回事!”回头看着缓缓起身的江淮,那人面『色』狐疑,随着他一同至长街看了看。
因着这一声,阖宫大『乱』,佛门处灌满了尖叫和哭喊声,宁容左老远瞧见修仁连跑带爬的跑过来:“殿下!殿下不好了!”
宁容左把江淮往身后一揽,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修仁根本顾不上江淮,脸『色』惨白道:“安陵王……反了!”
宁容左不可思议的瞪眼:“你说什么!”
修仁忙不迭的点头:“安陵王趁夜伙同那兆林军统领魏戈在佛门处起兵『逼』宫!您快点儿调金羽卫去保护皇上吧!”
宁容左点头,叫他去昭阳殿照顾皇后,随即转头握住江淮的双臂交代道:“你快和我走,这永巷实在不安全!”
江淮却摇了摇头认真道:“不行,宁越起兵必定往城南,我这永巷才是最安全。”推了他一把,“你快去,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宁容左知道江淮武功超绝,本不用自己的担心,颔首道:“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稳住那边就来找你。”猛地搂住她,又决然的松开,“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万事以自己『性』命为重!”
说罢,转身欲离。
江淮一把拽住他,微咽口水:“保护好我长姐。”
宁容左点头,飞快离开了。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冷风兜转间,江淮落下一行清泪来,她知道自己在永巷,宁容左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宁越打到这里来,遂也没有去看顾这里的人,决绝的抹了下眼泪,转身就往长街后头走。
临到荒无人烟的拐角处,书桐走了出来。
江淮脚步未停,径直的往前走。
书桐飞快的跟在她身后,面前一片漆黑,就像是走向了无有尽头的深渊地狱,她无奈道:“其实……今晚若是不见,到还好些,最后的温存也是最后的伤心毒『药』啊。”
江淮头也不回,冰冷道:“谁说我是要和他最后温存。”
书桐不解:“那大人这是?”
她不敢再叫江淮孩子。
而那人也冷冷的道出原因:“我今夜叫他来,不过是想要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叫他不能及时赶回到皇帝身边罢了。”
书桐闻言,双腿蓦然一软,她瞧着江淮那将要淹没在黑暗中的消瘦背影,心头生出无数的酸楚和疼痛来,一时崩溃,三两步跑过去。
“大人!”
书桐一把拉住江淮的手,难耐道:“您别去了!您忍忍……忍到太子殿下登基的那天,和他好好在一起不行吗!”
江淮也停住,却没砖头。
书桐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什么都是杯水车薪,但她愿意尽力一试,用自己的话去动摇江淮的心意,遂急切道:“大人!您可想好了!您若是出了这个永巷……您和太子殿下可就再也回不去!您甘心吗!报仇是大,但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她说到这里,已然是泣不成声,死攥着江淮手。
“孩子,别冲动啊。”
江淮终于转过头来,神『色』冷漠,一点点的掰开书桐的手,看上起极其富有理智的说道:“他说,他想让我站在他身后,可我注定做不到,我不需要别人来保护自己,我只需要上御司,和案上的那枚御侍印章。”
书桐瞳孔颤动,其中有熹光碎裂,哽咽道:“可是这世上,儿女情长谁不爱。”停了停,“谁不想和自己心爱的人白头相守一生啊,你可……可别糊涂了主意,后悔一辈子啊。”
江淮略微垂眸,冗长的睫『毛』盛着是夜的冰冷:“后悔?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轻信了皇帝,叫他害了我三弟的『性』命。”
书桐已然无言泪落,深深的叹了口气。
江淮转身,继续往那长街深处走着。
“我知道姑姑苦心,也感谢姑姑肯为我着想,但事到如今,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我心里有他,却不全是他。”
书桐再喊:“别做傻事!”
江淮冷静:“我这辈子做过最傻的事,就是去年的冬月十九,在那断头台上,让别人决定我自己的生死。”
书桐泪干眼眶,苦楚的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