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辽金兵士身上搜刮来的干粮,可以撑个五六日,主仆二人便避过有人的地方,一路往南而行。
走到一处荒山已是人困马乏,安乐公主哪里受过这种罪,强撑到现在眼皮耷拉着往日的雍容华贵不复再见。
“今晚就在这休息吧”温柠下了马,将马牵到一处避风的山坳里,拴好马缰,将水带和干粮放到安乐公主面前。
自去找了些枯枝来,火堆一起,荒野的寒气渐渐的被驱散,食过干粮,两人的面色好了些,一天没有说话,安乐公主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真名叫什么?”
温柠拨动柴火的手微顿了顿,轻声道:“温柠”
温柠那日表现出的功夫实在太过震惊,安乐公主在朝中虽见过卫队的习练,但如此身法,对她来说太过鬼魅。
知道像温拧这样的人,来宫中做侍女定是有什么难言之事,安乐公主也不再问,只是说道:“柠儿,你以后叫我姐姐吧,这样亲切些”
温柠难得的挤出一丝笑容,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远处星星闪耀的地方。
……
从京都去锦州,需得经过四百多里的路,一天的急行军也只走出一百多里的路,夜晚军队扎营,这些年边境虽有冲突,但大梁却有三十多年没有打过仗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许多人是兴奋,也有忐忑,对他们来说这是建功的机会,但也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赵文振穿过军帐,往史候这边走来。
账外的侍卫前去禀报,赵文振站在账外的高台上扫过众营帐,极有章法,此时虽距锦州还远,但结营分左右两处,俨然防袭之法,史候的带军之道可见一斑。
一时赵文振进入帐中,账内并非史候一人,还有几名偏将,见赵文振进来,史候将面前坤舆图一翻,抬眼看了一眼赵文振,转向几位偏将道:“你们下去准备吧”
几位偏将朗声应是,依次往账外走去。
“赵大人夜里不休息,怎么想起来老夫这儿了?”
史候往帅椅上一坐,拿起桌面上的一卷书翻动起来,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
“小子常睡的晚,这里也没有什么去处,特来找侯爷聊聊”
赵文振嘴角噙出浅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行军路上就是如此,这里确实没有什么风月之地可转,赵大人需得耐得住寂寞啊”对于史玉虎,史候平常虽不大管,但他平日里什么行径还是知道的。
那日圣旨倒是,这竖子竟托他照顾赵文振,还说什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用想也能知道跟自己儿子是朋友的平常是什么样子。
到现在都还以为陛下的这道诏命是不是玩笑之语。
虽见赵文振拉了几车的古怪东西,也没心情问了。
赵文振低头一笑,想来肯定是史玉虎像侯爷说了什么,让史候对自己有了不好的印象,不过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今日来又不是跟他谈心的。
淡淡的说了句“一路北上越来越荒凉,不过这地方好处就是不用花钱,也花不出去,也不知道私铸的钱币流到这地方没有”
赵文振看似再说一件平常事,史候这时却是眉头一挑,前些日子相国蔡文因私铸钱币一事被判流刑,说起这事来多少会引起兴趣。
“怎么赵大人在京都时常收到私铸的钱币?”
赵文振坐向一边,轻摇着纸扇:“史候爷不知,小子在京都入股了几处生意,今年来收到的私铸钱币确实不少,前几月向魏明大人反应了此事,魏明大人是个好官啊,几月的时间就查出来那么多的私铸坊,算是为我大梁清除了毒瘤,不过这月来豫州那边的生意也收到了私铸的钱币,所以小子想这地方会不会也有私铸钱币流了过来”
史候的眼睛已在这页书上看了老半天,听赵文振说完,面色好像缓和了些,但依旧是不苟言笑。
“私铸钱币的案子已经定案,连蔡文都受到了刑罚,那帮人应该会投鼠忌器,收敛一些”
史候兼任两江织造,平日里见惯了商人的嘴脸,听赵文振在京都和豫州都有生意,态度有所转变,但对他来说也是略有好感而已。
如果不是赵文振是乡试状元,他都不一定见。
“小子想来应该也是这样的,但是按现在小子收到的私铸钱币的数量来看,这些人好像更加的放肆了….”
见史候向自己看来,赵文振忙道:“侯爷放心,这些私铸的钱币小子已经全部交给了京都衙门,至于能不能追查到源头就不知道了”
史候爷一直在两江区域,这些事他显然是不知道的,听赵文振这么一说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小子从魏大人那知道这私铸钱币的事,也不是最近才有,早在十年前就在豫州发生过一起,相比当时发现的私铸钱币数量,如今的这些有点不够看,如此数量的钱币,抵的上一州的税收,或者一只军队的军费…”
史候爷眉头一皱,看向赵文振肃然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文振起身,告罪行礼,“侯爷,朝堂之上小子观之,中饱私囊者巨,营私者更甚,还能为大梁社稷而想的侯爷算是一人,小子斗胆相谏,这些私铸钱币怕是不想表面上那么简单,恐有人图谋皇位”
“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本候可以不奏斩你”
史候爷面色一惧,拍桌起身厉声喝道。
赵文振面色不改,继续道:“小子知侯爷有此权利,还请侯爷细想”
史候看了看帐门,温黄的烛火跳动,气氛异常的清冷。
“皇宫有皇卫军守卫,还有城巡营的兵士,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有何虑?”
“侯爷,城巡营跟皇卫军加起来不到两千兵士,能挡得住什么,到了锦州,有辽金军队拖着,京都若有事,侯爷赶得去勤王?”
史候爷坐回帅椅,有些默然,似是在想赵文振的话,赵文振站在一旁也不再说什么安静的等着。
此事并不是赵文振空穴来风,在几日前他就收到脚行帮的消息。
有一队人潜入了京都,虽都是百姓的打扮,但习武之人一看便能分辨出来,此时又正值国丧,白日里街市上的行人甚多,这些人混在其中难以发现异状。
但几日间都是如此就有些反常了,按赵文振的推算,这些人起码有万数。
那日宣和皇帝召他入宫时,想了几次他都没有说出来,若这些人不是行谋逆之事,他便是欺君之罪,他可不想因此丢了性命。
说与史候就不同,只要让他心中有疑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到时候说道皇帝面前他也有说辞。
“此事勿要再提,不然休怪本候无情”
沉默半响,史候爷终是开口,赵文振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行了一礼,转身出了营帐。
大多数的兵士已经休息,只听微风吹动营帐的声音,头顶上星河灿烂,如一条玉带横曳在旷野上空。
踱着步子慢慢向自己的营帐走去,目前传来的消息来看,是说安乐公主刺杀了辽金的可汗。
对于这点大多数人都是不信,但赵文振却是不敢这么肯定,他知道温柠跟着安乐公主一起去了辽金王庭。
这姐妹要是疯起来,管你什么可汗不可汗,怕是照杀不误。
当初听说温柠随安乐公主入辽金,他还有些高兴,远离了京都,这冷面少女也就没办法刺杀齐王。
以现在来看形式似乎变的更糟了,说温柠去辽金目的就是刺杀辽金可汗,挑起辽金和大梁的战争都说的过去。
“少监大人,刚烤好的鸡腿,来一个”
金子拿着有些烧焦的鸡腿,走了过来。
赵文振笑道:“都烧成这样了还能吃吗?”
金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武弄的火太大了,刚才还金黄金黄的呢”
赵文振往火堆那边看了一眼,火炮队的几人围坐在一起,都没有去睡,心中不免泛起一股怅然的情绪。
对他们来说奔赴一场不知道结果的战争,有些残忍,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这种时候没的选。
“这时候应该有酒才好”赵文振也坐了下来。
本来见赵文振来,准备起身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平常都是金子和他们在一起,赵文振有时到城巡营也是严厉的很,这时跟他们一般席地坐下,到有点不习惯。
“大梁军营禁止饮酒,有酒也不敢喝啊”
金子打趣的说了一句,咬了一口烧焦的鸡腿,嘴上沾着黑灰,呲牙笑着,其他人也放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