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蓝这个棋子折了,没引来苏家余孽,却又搭进去一个言鸿泽和马月慈,闹的满京城沸沸扬扬,瑞王十分生气。
他找来了薛延,质问道:“你不是同本王保证过,这一次肯定能引来苏家余孽吗!”
薛延也不知为何,有人预判了他的行动,便回答:“皇叔请息怒,侄子也没想到背后的作恶之人会先侄子一步行动。侄子还未来得及散播苏云蓝的消息,便有人捷足先登了,可见敌在暗,我们在明。”
这话让瑞王沉思了片刻。
“你的意思是,你我身边有奸细,将计划泄露了出去,才让那苏家余孽将计就计的?”
“皇叔所言,也正是我的猜测。”
瑞王靠在椅子背上,神情有些不好看:“当日的事,只你与本王,还有马赋祥知晓,马赋祥应该不会那么做,毕竟这件事牵连到了他的侄女,令她侄女毁了容貌。”
薛延有意挑拨瑞王与马赋祥的关系。
毕竟瑞王若一心一意为马皇后办事,那最后夺嫡的只能是那个病恹恹的太子,他永远也无法出头。
靠他自己,建阳帝也不可能将皇位给他,只能让瑞王帮助。
先前他没看透,如今既然看透了,就必须让瑞王和马家产生嫌隙,这件事或许是个导火索。
因此他回复说:“皇叔,您与我是亲叔侄,您可以相信侄子,此事不说办的多么小心严密,但也绝不会轻易透露给旁人。但马赋祥此人不好说。”
瑞王眉头一紧,沉声问:“怎么说?”
“马赋祥是马月慈的大伯父,从小看着马月慈长大的,他知晓了言鸿泽在外养了个罪臣之女,这女子家族的灭亡还有马家的一份,若是心怀鬼胎,等马月慈嫁过去了二人共侍一夫,难保苏云蓝不会对马月慈动歪心眼。”
听起来这话也算是有道理,瑞王果然被薛延牵着鼻子走:“照你的意思,是马赋祥提前告诉马月慈,说过苏云蓝的事?但据本王所知,当日虽是马月慈主动去往的言家,那苏云蓝也是主动去往的言家,马月慈纵然能听马赋祥的话,苏云蓝却不一定。”
可见瑞王还是有些脑子的,没薛延想的那样好骗。
好在薛延还准备了一套说辞。
“皇叔您想,苏云蓝对言鸿泽诚心诚意追随,马赋祥若是知道此事,用一些小手段便能让苏云蓝进入圈套,他想着若是在言家正门前,正妻与外室闹上一番,满城皆知,那马月慈也就不用嫁过去了。”薛延说到此处顿了顿:“只是马赋祥没算计到,苏云蓝会令马月慈毁容,毁了容貌的女子难登大雅之堂,再找好婆家也就不容易了,便只能嫁进言家,这番算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侄女的脚。”
瑞王听完觉得确实符合逻辑,但其中也存在着一些问题。
“苏云蓝的身份那样特殊,将她暴露在外人面前,马赋祥就不怕苏云蓝说些什么不该说的?此事可不仅牵连言家,更与马家息息相关,苏云蓝那嫡姐苏绽青便是马赋祥亲手射死的,他不应该冒这样的风险,想阻止马月慈嫁给言鸿泽有的是法子。”
“皇叔,当初那马月慈为了嫁给言鸿泽,宁可几天不吃饭逼迫马家人同意,后来还是皇后娘娘下了旨意赐婚,二人才定了亲,马家若是能阻止马月慈,那早就阻止了,何必等到皇后赐婚?再者侄子是这样想的,虽然我们知道那女子就是苏云蓝,可外人直到现在也不知晓,可见她从前在苏家时就没几个人认识,如今时隔一年都以为她死了,再挺着大肚子出现,外人不会将这个孕妇和苏云蓝联系在一起。”
“若真如此,那马赋祥这样的作为,实在令人胆寒啊。”
薛延淡淡一笑:“当然,这些也不过是侄子的猜测,马赋祥在此事中究竟有没有动手脚,这也没证据能够证明。”
瑞王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不悦:“马赋祥与本王相识多年,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此事本王就当你没说过。”
薛延明白凡事过犹不及,只点到为止,给瑞王的心里留下个疑影儿,日后再想挑拨也就方便许多了。
看薛延半晌不说话,瑞王又说道:“苏云蓝这颗棋走废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主意?扫平不净那苏家余孽,本王夜里都不得安枕。”
“皇叔既然问了,那侄子自然是带着法子来的。”
第二日,下了一夜的雨,地上积了大大小小的坑洼,清晨起来时天气很好,四周都是潮湿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暑气的闷热被一扫而空。
裴十柒坐在家中,听流萤说画屏与秋光二人出去买丝线和桂花油,还说道:“秋光明日便过生辰了,婢子已经按照姑娘吩咐的,多给她一个月的月钱,再叫大厨房给她做一碗长寿面,加两道小菜。”
“秋光是个做事妥帖的人,平日里没什么话,但十分老成认真,她与画屏的性子倒是互补的很。”
“秋光的爹没得早,她进国公府伺候前,是跟着她娘种地的,后来闹饥荒地上颗粒无收,她爹为了买两壶酒,便将她卖出来了。”
裴十柒闻言叹了口气:“秋光倒是个可怜人,幸运的是她被卖到了这儿。”
有许多不幸的姑娘家,被卖到秦楼楚馆,一辈子都要受尽磨难。
流萤也肯定道:“的确是个可怜人,刚到国公府时瘦的不成样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据说都是她爹打的。”
裴十柒闻言有些惊讶。
前世父亲对她极好,把她视作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今生也是如此。
裴家只她一个女儿,梁国公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她好,只要她不要的,没有梁国公不依的。
看来在这个世上,父亲与父亲之间,差距也实在不小。
“她爹好端端的打她做什么?闹饥荒又不是秋光的错。”
流萤回忆了一下秋光和她说起过的事:“听闻她爹经常喝大酒,喝多了就打老婆孩子,还把田里庄稼没收成的原因归结在秋光她娘的身上,说她肚皮不争气生了个丫头片子,导致全家都沾不上福气,老天爷才不待见的。”
裴十柒听完这话冷笑一声,鄙夷道:“当年闹饥荒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别说是种田的,就是宫里的贵人都缩手缩脚,吃喝减半,秋光娘要是有这么大个能耐,生个闺女就惹老天爷不待见,那全天下早就乱套了。”
生女儿的人成千上万,老天爷还降罪不过来呢。
流萤笑了一下:“她爹喝了酒,就拿秋光她们母女撒气,后来姑娘您猜怎么着?秋光卖进府里没两年,她爹就喝酒喝死了。”
这便是恶有恶报了。
“喝酒怎么会喝死呢?”
“好像是夜里喝多了,一头栽倒了菜地里,当时正有人往田地里浇水,天没亮没人看得着他,等天亮了他都死透了。”流萤将裴十柒的衣裳小心挂好,边忙边说:“人没了以后,秋光和她娘日子好过多了,秋光把每个月的例银都攒着,看望她母亲的时候带去。”
裴十柒想了一会儿:“看来我日后,要给秋光寻一个好夫婿,能帮着她照顾她娘的,不然她一个姑娘家,在这世上独行还是不容易的。”
正说着秋光,秋光便同画屏一起回来了。
“姑娘,这外头可真是热闹。”画屏就如一只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婢子瞧见外头有一家卖糕点的铺子,是新开的,那点心香隔老远我都闻见了。”
裴十柒笑问:“这么喜欢怎么不买一包回来?”
“那是姑娘的银钱,又不是婢子的,婢子可不能拿姑娘的银钱买自己的东西。”
“没关系,你说的我正好也想尝尝。”
画屏一听见这个,眼睛都仿佛会发光了:“真的吗姑娘?那婢子下次还去他们家。”
秋光在一旁说道:“要不过一阵子再去吧,外头闹的人心惶惶,我这心里头有些不安生。”
“怎么了?”裴十柒坐直了身子问:“外头又出什么事了不成?”
秋光留意了一下屋外,看没什么可疑的人,低声同裴十柒说:“姑娘有所不知,婢子在外头听见有人议论,说是出现了苏家余孽,就是去年全家抄斩的那个。”
这个话题引起了裴十柒注意。
旁人口中的苏家余孽是她,但近期她可没有出手过。
“旁人是如何议论的?若是真有,那他也该千百倍小心,又怎会被人轻易发现。”
“似乎是藏身在京城外的破庙里,婢子听人说起,他因为家里人都死光了,自己又受了伤,人已经疯傻了,自己成日嘀咕着自己的名姓,好像是叫什么枫,当时婢子心里头害怕也没敢细听。”
画屏在一旁补充:“婢子听清了,那人名叫苏墨枫,这不就是苏家的大公子?”
听见这些,裴十柒神魂恍惚,一时失语。
苏墨枫是她的大哥,但这位大哥是死在了战场上。
她最后也没见到大哥一面。
当时苏墨枫才死,马赋祥便上书弹劾苏家,说他派人支援苏家时,曾看到苏墨枫和敌军来往密切,这次阵亡应该只是演的一场戏。
他列举出了多种证据,实际上最厉害的证据,是建阳帝的疑心。
从那之后,有人说苏墨枫投诚敌军,做了人家的公主驸马,也有人说苏墨枫这是怕自己投诚,建阳帝会连累苏家,于是假死想为苏家换来一些实在的好处。
这番话出口,无疑是在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苏冶心上,又狠狠的插了一刀。
他努力为儿子证明清白,想尽各种办法,然而在他忙碌于亡子事情时,瑞王和言鸿泽站了出来,指控苏冶也是谋逆之臣,甚至假造了他与苏墨枫的来往书信,坐实了苏墨枫假死叛国,害的一万多兵士无将可领,死在了外头。
大嫂为大哥历数忠心,撞死在城墙上,苏家被建阳帝派兵围剿,瞬间倾覆…
裴十柒想起这些旧事,觉得上不来气,灌了一杯凉茶后才问:“谁能确认那人便是苏墨枫?”
“之前不是有人说他做了人家驸马吗?许是人家不要他了,便将他赶回来了,这一回来发现自己这一大家子都被连累垮了,疯傻了也是正常的。”
旁人不知,但裴十柒知道,大哥苏墨枫不可能投敌,他与大嫂恩爱非常琴瑟和鸣,也不可能去做什么驸马爷。
裴十柒想赌一把,看看外面的那个人,究竟是她死里逃生的哥哥,还是只是外面的传言。
然而裴十柒心有顾虑,担心这所谓的苏墨枫,是那些恶人想要引出她的手段。
因此裴十柒和画屏说:“你现在就出去,把那些点心买回来,再帮我好生打听一番,看看能不能知晓那人身上有什么印记。”
苏墨枫的后脖颈,有一块和母亲很像的胎记差不多大拇指的指甲大。
盛夏的午后阳光炽烈火热,路边的柳树被晒的都垂下头去,无精打采。
画屏很快便去而复返,同裴十柒说:“姑娘,婢子打听过了,那人的后颈处,有一块拇指大小的印子。”
听见这番话,裴十柒劲儿一松,坐在了床榻边,神情有两分不清明。
难不成,那人真的是她哥哥?
心中既然有怀疑,那只有亲眼见着了,才能知晓真相。
哥哥如何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她并不清楚,但苏家人皆亡,能找到一个亲人也是好的。
傍晚时,晚风吹散了暑气,云彩遮住阳光,四处都凉快下来。
裴十柒将短刃藏在自己腰间,将暗器藏于袖中,一块纱巾遮住面容,头发高高束起,挑了一身方便干练的衣裙,只身一人从梁国公府的院墙翻了出去。
要趁着城门关闭前离开,只有这个时候,再晚就不合适了。
城门外的路旁芳草萋萋,青树翠蔓,裴十柒走小路来到了破庙附近,这里很少有人来,前面枯树横斜,树杈缠乱,路被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