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庙废了几十年,裴十柒幼时曾与哥哥们来此玩过,以前还有传说里头闹鬼,因此不少人都知道此处。
据说这庙在前朝有很多人会来添香火,后来慢慢落寞,也就没什么人过来了。
裴十柒小心的走在杂草之中,将将能看清破庙的轮廓时,她停住了脚步,躲在树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庙旁没什么动静,身边除了有虫鸟声,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过来,裴十柒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从腰后拔出刀来,拨开前头的杂草,一步步往前探着。
就在她快要接近破庙时,忽听身旁传来了衣袂破风的声音。
裴十柒回过头,下意识抬起刀做抵抗,那人一掌打在她的手腕上,刀子差一点脱手。
弯曲的藤蔓绊住了裴十柒的脚,等她回过神来时,一男子站在她的身后,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替她摘下了挂在树枝上的面纱,递给了她。
“怎么是你?”裴十柒看见薛骋,倒是有些意外。
“你来这里做什么。”薛骋不答反问。
裴十柒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牵扯,又怕破庙里头藏着的真是她的哥哥,所以模糊了自己的来意,转移话题问:“可见着苏云蓝了?”
薛骋沉默下来。
“是把苏云蓝救出去了?”裴十柒将刀揣回腰间:“言家并未大肆搜查,可见你并未将苏云蓝救出去。”
“你是对的。”薛骋低声道:“苏云蓝此人,我不做评价。”
“你评价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害死了苏家那么多人。”裴十柒有些生气,她恨苏云蓝的不明事理,恨苏家皆的清清白白善良的人,却收养了她这么个白眼狼。
薛骋说:“事已至此,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她是害了苏家人不假,但她也是苏家人。”
还是苏绽青的妹妹。
从前他还未出宫居住时,曾在宫中遇到过苏绽青几次,记得有一次苏云蓝也进了宫,发髻被御花园的花枝勾的散乱,苏绽青就与苏云蓝坐在凉亭之中,替她小心的整理着发髻。
当时阳光很好,苏绽青半个身子坐在光影之中,凉亭四周满是鲜花围绕,当时的场景静谧柔和,薛骋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
他猜测,若是苏绽青还在世,她也不想让自己的亲妹妹也死掉吧。
可惜,他不是苏绽青,他也无法替苏绽青做任何决定。
“三皇子是个良善的人,我却不是。”裴十柒语气坚定的说:“她既然进入了言家,想来也活不久了,纵然你我不能亲手杀了她,她也不会活着。”
薛骋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他也恨苏云蓝,若不是她听信奸人做了错事,苏绽青及苏家那么多人,就不会白白丧命。
“别往前去了,如果你是来寻苏墨枫的话。”
裴十柒愣了一下:“你怎知道我是来寻他的?”
“苏墨枫为国杀敌死在战场上,却还被这些恶人所利用,导致苏家所有人都折在里头,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薛骋的语气有两分感伤:“故人已去,活人还拿他的名头行骗人之事,简直令人不耻。”
“你知道里头的人不是苏墨枫?”裴十柒看着薛骋,盯着他的脸,心里期盼着薛骋告诉她一个真相。
苏云蓝不是她的家人,可苏墨枫却是待她最好的哥哥之一。
如果苏墨枫真的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那她一定要将人寻到。
可惜,薛骋并未有半分迟疑,说道:“苏家出事时我并不在京城,而是去给苏墨枫收尸了。当时官府众人扣下了他的尸首,若不是我这个皇子身份,他这会儿已经不知葬在何处了,我亲自将他带回了京城,当时苏家正面临着抄家,所以没来得及让苏墨枫落叶归根。”
说到此处,他有些痛恨自己,若是一早不离开京城,或许有人陷害苏家时,他可以助苏冶化险为夷。
“你把苏墨枫带回京城了?”裴十柒有些意外:“那里头的人是?”
“里头等着的,是瑞王和薛延的人,用苏家余孽的名头埋伏在那儿,等着抓住真正的苏家余孽。”
毒,真是狠毒!
其实裴十柒又怎能不知里面有可能是陷阱,她只是在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来亲自看一眼真相,不使苏家任何一个人流落在外。
没想到,那自幼将她看护的如眼珠子一般的哥哥,真的死在了战场上。
浓烈的伤感包围着裴十柒,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薛骋时眼睛微红,努力憋着自己的泪。
“既然你知道里面的人不是苏墨枫,你又为何要亲自过来一趟。”
“他们在找的苏家欲孽,我猜测就是你。”薛骋看向破庙的方向:“能有一个人为苏家默默复仇也是好的,你与此事本无关系,我又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落入圈套。”
“说的好像你与苏家有什么关系一样。”
薛骋闻言只是轻声呢喃:“苏家有我心爱的人,可惜我没护住她,能为她做最后的一些事也好。”
“你说什么?”裴十柒没听清薛骋的话。
薛骋回过神来:“没什么。既然拦住了你,那也没必要在此逗留了,走吧。”
等二人返回城门前时,城门已经下钥,二人不方便再进去。
这种情况下,裴十柒也不愿让薛骋用他的皇子身份,毕竟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这样做会给他带来麻烦。
“你一夜不归,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应该不会。”裴十柒说道:“我让婢女假扮成我在屋里睡着呢。”
另一边的流萤穿着裴十柒的衣裙,模仿着裴十柒的声音,吩咐着流萤关窗子,接着缩在床榻上,明明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却要伪装成两个人,心里期盼着裴十柒不要有危险,速去速回。
城门已关,只能等到第二日清晨才能进京,裴十柒与薛骋来到湖边,坐在草地上看着月光。
湖边蚊虫极多,裴十柒将腰间驱虫的香囊解下扔给薛骋一个,闲聊着问道:“你将苏墨枫葬在何处了?”
薛骋将香囊拿在手里,伸手一指眼前的湖:“湖对面的林子里。当时苏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我带着尸身无法进京,只能将人先埋在这儿了。”
一听这话,裴十柒站起身来,顺着湖边想跑到对岸去。
父亲和二哥的尸身她没能守住,这段日子就算想尽些心意烧个纸钱都没有去处,如今终于有个方向,裴十柒边跑边落泪,心里酸涩的不行。
薛骋陪同她来到了湖对面,这里是一片林子,夜里幽静的很,一个没有立碑的坟包静静的躺在这里,似乎是在无声的诉说着苏家的悲凉。
裴十柒难忍痛苦,双膝一软跪在了坟包前,心里有千百句话想诉说,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
最终,她也只是摘下了自己的一只耳环,把耳环埋进了土里,象征着她与苏家人永在一起,并未分开。
二人如野鬼一般走在林子中,靠近破庙的方向有几道火光,裴十柒眯起眼睛看着,确认那是火把发出的光亮。
薛骋显然也看见了,他说道:“等了一天也没有人去,这是打算打道回府了。”
裴十柒本就一身怒火无处发泄,知道那些人是瑞王的手下,快步走了过去,像是隐藏在树林杂草中的游魂,无声无息的靠近了一群活人。
“等了这么久,什么苏家余孽,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回去怎么跟殿下交差啊。”
“人家许是不上当,或者是干脆没有什么苏家余孽,四皇子胡说八道罢了。”
“可别这么说,殿下信任四皇子,这话要是传到殿下耳朵里,你脑袋不要了?”
“根本就是,四皇子出的法子,哪个真有用?”
“殿下只会觉得我们无用,几次没抓到人,今天又是干等一天。”
他们边走边闲聊着,没人注意身旁的杂草微微晃动。
裴十柒行走在暗中,没有引起任何关注,突然站起身来,吓得几人手中火把的火光微晃,高声道:“什么人!”
“要你们命的人!”
几枚暗器从手中甩出,离得远的可以躲开,但离得近的就没那么幸运了,瞬间倒下三四人。
裴十柒手握刀子从草丛中走出,见一个杀一个,心里想着苏家经历的点点滴滴,恨意凝结在刀尖,杀人不眨眼,转瞬之间这些埋伏在破庙的人就只剩下了两个。
这二人,是瑞王手下的高手,傲龙与傲飞的徒弟。
傲龙傲飞死后,就是他们接替着在瑞王手下做事。
裴十柒握紧了刀,快步跑向其中一人,那人抬起刀来抵抗着,刀刃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裴十柒抬起脚来踹在男子胸前,但对方却纹丝不动。
“一个小娘们还想杀我?”男子一横拳扫来,想打在裴十柒的腰侧,裴十柒猛地往后撤了两步才算避开。
若是不避开,这一拳恐怕会把她打倒在地。
另一人手持长剑,武器天然就比裴十柒的要长,从另一旁冲来剑尖直指裴十柒。
裴十柒用刀子划破了之前那男子的胳膊,趁着男子下意识捂胳膊时,一掌按在他的头上,整个人借着力气腾空而起,刀刃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等裴十柒落地时,那被按头的男子身上溅满了同伴的鲜血。
等他看清同伴的样子时,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抵了一把刀。
“我问你,瑞王都叫你们做了什么。”
他有些害怕,尤其当他看见一直守在暗处的人走上前来,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竟是三皇子薛骋!这一刻他明白,自己并非遇上的只能是高手,还是心怀怒火脾气不好的高手。
这二人在此,想逃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刀子一点点的割破了他的脖子,男子的同伴倒在脚边,吓得他屏住呼吸,满头冷汗。
“我再问一遍,瑞王让你们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瑞王殿下说有苏家的余孽会来,让我们在这儿守株待兔。”男子扔了手里的刀:“姑奶奶,饶我一命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刀子依旧停在他的肩膀上:“谁在为瑞王做事?”
“平时常出入瑞王府的人,只有四皇子和马国舅,除此之外也没谁了。对了,还有文状元,偶尔宁寿长公主也会过来,这主子们商量时也不让我在场,我哪里知道谁为殿下做事啊?求姑奶奶别为难我。”
“你方才还说什么都能告诉我。”
刀子又深了些,男子怕的浑身紧绷,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汗水流在眼睛里沢的厉害。
“我没说谎,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那我再问你,苏家的事,瑞王究竟做了什么,都有谁帮了他的忙?”
“姑奶奶,当时傲龙傲飞深受殿下信任,一直是他们两个在殿下身边,我们这些小卒不过是跑个腿杀个人,哪里能知道的那么详细。”
裴十柒懒得啰嗦,速度极快的抬起手,一刀扎在他的肩膀上,重新将刀架了回去:“现在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男子疼的一声惨叫,点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时傲龙傲飞曾命我接过宁寿长公主到王府,姐弟两个关起门来唠了好一会儿,我路过时隐约听见提及了苏家,具体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还有马国舅,他给瑞王带来过皇后的书信,剩下的我再不知什么了!”
听他两次提到宁寿长公主,裴十柒不明白这里头竟然还有宁寿长公主的事。
看来她虽重生一回,但前世的恩恩怨怨,她这个被算计的人还是没有完全理清。
“宁寿长公主在苏家的事中,帮了瑞王什么?”
“我想无非就是帮他迷惑陛下吧,宁寿长公主是陛下的大姐,二人一母同胞,陛下也是由宁寿长公主一手推上皇位的,多少会信她两句。”
知道了这些,裴十柒没有啰嗦,利落的抹了他的脖子。
看他到在脚边,裴十柒抬脚迈过了他,问薛骋:“你知这里面还有宁寿长公主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