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骋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之前他没想透彻,但从京郊回到京城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此事,也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窍。
“凭他蔺如风的能耐,只能靠暗杀复仇,但他有功夫,苏家人上下也都是有功夫的,他想得手并不容易,所以苏家在覃轮被斩首没多久就出了事,我猜当时是有人和蔺如风达成了什么,替他报了苏家的仇,接着收纳蔺如风,让他为自己所用。”
薛骋的话让裴十柒反应过来,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她原以为自己的敌人是瑞王和马皇后等人,没想到现在又杀出来了一个蔺如风!
“我现在有些不知该怎么做了。”裴十柒有些懊恼:“就算知道了蔺如风并非覃轮,却也无法证明,明知蔺如风会是裴家祸事的开端,却无能为力,只抓住了家里的两个内贼,却也是无济于事。”
说着,她用手盖住脸,低下身去不再说话。
明明身在其中体验了一遍苏家的悲剧,可再来一遍她依旧是无力抗衡,这凭什么!
“想为苏家翻案不易,但想护住裴家却还有办法。”薛骋打起精神说:“现在主要的是,先找到那个葛叔,这几夜我会守在霁月居,他若是来了必不会叫他跑了。”
夜里,裴十柒轻轻推开窗子,院中一片寂静,无人到树上系什么香囊,也没看见薛骋在哪里守着。
在裴十柒看不到的地方,薛骋躺在一棵树上,眼神盯着那棵树的方向。
就这么守了一夜,别说是可疑的人,就连个鬼影都不曾看见。
京中的流言依旧越闹越凶,早早的传到了建阳帝的耳朵里。
皇城之中,建阳帝气的一把将手里的折子砸在了地上:“京外风言风语传的这么凶,此事真假还不知,京兆府是做什么的?顺天府是做什么的!”
马皇后在一旁劝道:“梁国公人还在军营里,当事人不在,从何查起啊?陛下您息怒,此事若是真的,那梁国公就是欺君的大罪,陛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此事若是假的,那说明梁国公依旧是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又何必生气?”
建阳帝看了一眼马皇后,最终叹了口气,说道:“若单单只是一个覃轮也就罢了,就怕他和苏冶那罪臣有什么不被人发现的牵扯!”
马皇后故作惊讶的用帕子掩了一下口:“不会吧?谁能无端做这样的揣测!”
“说的不就是吗,无缘无故的,而且过去了这么久,谁能把他们无端联系到一块儿?只怕真有什么事,是朕所不知的。”
看着建阳帝似乎真的怀疑,马皇后轻轻勾起嘴角,嘴上却是一副体贴:“等梁国公回京,一切就真相大白了,陛下可别因为此事着急上火,臣妾明日让太医院给陛下配一副降火的汤药,您可要注意龙体。”
建阳帝对马皇后耐心不多,也懒得与她啰嗦,只胆大的嗯了一声,便说:“朕还要去看瑜贵妃,就不留皇后了。”
马皇后神情一僵,但依旧懂事的站起身来:“那臣妾告退。”
回到自己宫中,马皇后气呼呼的坐了下来,跟宫婢说道:“备笔墨,本宫要写信。”
当晚,一封书信被送到了马家,马赋祥将信打开,看见了里头的内容。
建阳帝对此事怀疑颇深,他们可以有所行动了。
马赋祥见马皇后这样确认,自己也就放开手脚,当即给手下去了命令,要他们通知梁国公府的人做好准备,并且给她们编造了一通说辞。
这天晚上薛骋依旧平躺在枝繁叶茂的树上,不细看压根没人会瞧见树上躲了个人,秋风飒飒作响,似乎是在诉说着这个夜晚注定不平凡。
裴十柒躺在床榻,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就怕外头有什么动静她听不到。
在她渐渐就要睡着时,忽然隐约听见外头有脚步落地的闷响,这让裴十柒瞬间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下了地。
窗子早就被留了一条小缝,正对着那棵树,此时那棵树被风吹的枝条摇晃,一道黑影悄悄走近,手里还拿了什么东西。
想必这就是银烛所说的那个人!m.qqxsnew
裴十柒回身拿上长剑,破窗而出直奔那黑衣人,黑衣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从袖中不知甩了什么,但都被裴十柒所避开。
见黑衣人要跑,裴十柒两步迈到他的面前,一剑鞘打在他的腿窝处,又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然而这黑衣人的功夫也很不错,腿只是软了一下,很快便站直了身子,回身只差一点就踹到裴十柒身上。
在裴十柒因为躲他的攻击而停在原地的空档,黑衣人从袖中掏出一把刀来,刀刃锋利在月光之下闪耀着寒光,捅上刺下速度极快,令裴十柒连连躲避,心中暗想如何能够破解他的招数。
他的功夫又快又狠,下刀时手上似乎搅着风,若不是裴十柒躲的快,恐怕她都要被刺成一个筛子了。
可一直躲避显然无效,裴十柒的余光告诉她,身后有一只小杌子,是画屏白日里用来坐着的。
她故意被小杌子绊倒,整个身体向后仰去,这让黑衣人一刀扑了个空,肚子被裴十柒狠踹一脚,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手中的刀落了地。
裴十柒企图将他的刀踢远,谁知黑衣人一骨碌爬起身来,刀剑相撞的声音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直躲在屋内的银烛也听到了外面的响动,犹豫再三后,银烛一咬牙,拿起手边的一个小杌子冲出门去,一杌子砸在了黑衣人的后脑勺上。
黑衣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能与裴十柒这样的高手打个有来有回,却没躲过身后的暗算。
不过毕竟是练家子,他只是揉了揉后脑勺,转头看见来人是银烛,语气恶狠狠的质问:“竟然是你!你敢伤我,难道不怕被惩罚吗!”
“我不怕!我早就受够被你们这帮畜生所摆布了!”银烛手里没有武器,但依旧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黑衣人直奔银烛而去,裴十柒担心她有危险,冲过去一剑划伤了黑衣人的背,轻轻一个转身来到了黑衣人的侧面,刀尖直捅他的侧腰。
受了伤的黑衣人咬紧牙关,直接一个暗器甩出去,裴十柒因为距离太近无法躲避。
关键时刻,薛骋从天而降,一刀将暗器打开,暗器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接着薛骋抬手一刀,划在黑衣人的前胸,又一脚将人踹倒在地,裴十柒见薛骋过来便放了心,转头对银烛说:“去拿绳子。”
人被捆住后,薛骋提着人,将他关进了柴房中,银烛点了一支蜡烛守在一边,裴十柒与薛骋一人坐了一把椅子。
“我不愿问你的身份,我只问你葛叔这个人是谁,你们平日在哪见面。”
裴十柒说话时,烛火因微风而轻轻闪动,将他们映在墙上的影子拉长揉短,变幻莫测。
黑衣人此时已经被扯下了蒙面的黑布,眼底一道疤说明他往日里干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活计,肯定比金环等人要难对付的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黑衣人转过头,不看裴十柒。
薛骋拿出了那个荷包:“这里头写着做好准备,梁国公将要回京,意思是你家主子要对梁国公下手了对吗。”
裴十柒说:“他们原定在半月后动手,如今父亲要提前回来,他们估计也要提前行动了。”
黑衣人冷笑道:“你们察觉到这些也没有用,因为你们根本不知主子要怎么做!”
看他这样自信,薛骋直接拆穿道:“是要通过藏身于新兵营中的蔺如风吧?”
短短的一句话,让黑衣人直接愣在当场,这一刻他手脚发软,不知眼前的人究竟都做了什么,为何清楚一切!
“胡言乱语,蔺如风是谁,这个名字我没听过。”
“你听没听过无所谓,我只想在你身上知道的是两件事,第一那个葛叔藏身何处,第二你的主子是谁。”
黑衣人闭口不答,眼神充满愤怒。
“你不答也没关系。”薛骋十分自信的说:“巡视新兵的事原本并非梁国公来做,皇帝却突然将这个任务给了梁国公,就说明宫中有人引导,才让皇帝变了想法。在梁国公出京的前一天,皇后的兄长马国舅曾经进了宫,我若是猜的不错,梁国公去巡视新兵的事就是国舅马赋祥引导的,所以你背后的主子,就是皇后或者马赋祥,我说的可对?”
虽然知道这位是三皇子,但黑衣人哪里知道他清楚这么多事?
最开始他还能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可现在他却慌了神,后脊冒出一阵的密汗。
见他还不开口,裴十柒又说:“那个名为葛叔的人,想必也是为马国舅做事,就算不通过你,我们也能查出他的线索来,你若是实话实说,我们会放你一条生路。”
“放屁。”黑衣人扭过头:“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裴十柒看向银烛,银烛拿起黑衣人随身带着的那把刀,走近了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有两分紧张,抬起头说:“你要做什么!”
“这些年,一直是你在同我暗中联络,我没见过其他什么人,但每次向你询问我女儿的事,你都随口敷衍,我只想问你一句,葛叔在哪,孩子又在哪,她是死是活!”
黑衣人冷哼一声,对银烛充满了不屑,还用言语羞辱道:“一个不知与哪个野男人生的孩子,也值得你这么挂念?”
银烛手控制不住的发抖,一刀扎进了黑衣人的大腿,疼的黑衣人怒吼一声,银烛担心他惊扰了霁月居中的其他人,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将他的痛呼生生的憋了回去。
“我再问你一遍,我的女儿在哪里!葛叔答应过要好好待她,我要见她!”
“我也再说一遍,你那好做是宝贝的女儿,我们一抓一大把,哪里会有人好好待她?”黑衣人狂傲的笑着:“我可以告诉你,孩子已经死了。”
“不可能!”银烛听闻此事,如同疯了一般,提着黑衣人的衣领瞪着眼睛说:“他答应我了,会照顾好她的!”
黑衣人看她如疯魔了一般,忍不住嘲笑道:“一个青楼出身的贱人,生下的小杂种死了活该,你哪有脸询问?”
银烛再忍不了,又是一刀扎在了他腿上的伤口:“是你们逼着我去了青楼!我年仅六岁被你们捉住,在那个小院子里住了六年,进了青楼后每日我都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有个女儿做念想,你们怎么敢杀她!”
黑衣人此刻已经被疼的喘粗气了,但他现在想的是激怒银烛,让银烛给他个痛快。
所以黑衣人忍着疼继续说:“你不知道孩子她爹是谁吧?我告诉你,葛叔知道!孩子他爹是瑞王的一个手下,他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却连瞧你们母女一眼都不曾,你个贱人还以为自己肚子里揣了什么大宝贝,我呸!”
眼看着银烛被气红了眼眶,裴十柒在她身后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葛叔,你的孩子或许没死,你自己也知道,他们这个组织就是需要源源不断又好操控的女孩。”
这话让银烛恢复了一些理智,她喘了两口气,问道:“葛叔现在,可还是在那个小院?”
其他问题黑衣人都会有所表达,要么是默不作声,要么是出言嘲讽,只是这一次,他的瞳孔微缩,似乎有些逃避,侧过头去没有说话。
薛骋看出了问题,对银烛发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小院在哪吗?”
“我当然记得!”银烛咬着牙说:“我在那个小院被折磨了六年,看着比我大比我小的姐妹死的死伤的伤,送进了府邸受尽折磨,我哪里会忘!”
“既如此,他的存在也就没什么用处了,给你个发泄的机会,杀了他。”
眼看着银烛要举起刀,黑衣人有些怕了,急忙说:“葛叔不在那个小院,小院已经被拆了,早在两年前便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