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人证的话还好。”丁钊越过裴十柒,走向了薛骋,好似要宣誓主权一样,挡在了赵喆的面前。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薛骋问:“在梨花村查探到什么了?”
“回殿下,属下带人去询问了现在管理梨花村的人,当地县令派重兵将梨花村围住,担心里头的疫症会扩散出来,不准人随便进出,所以属下没能进去。”
薛骋了然的点了点头:“正常,有疫症的地方若是能随便出入,疫病这会儿恐怕都扩散到宫里了,那位谭县令这一点做的不错。”
丁钊闻言,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属下发现,谭县令似乎有意不让属下与里头的百姓接触,属下碰见一个想要出逃的妇人,谭县令竟然直接吩咐手下将人杀了,说是她这样会破坏现在的安宁,容易让疫症扩散。属下以为梨花村的百姓是都感染了疫病不错,但就算是得了病也要治疗才是,而非是让人自生自灭,逃走的人再关回去就是。”
一旁听着的裴十柒说:“当时将梨花村的事上报到京城的,是谭县令的妹夫,谭县令作为这十里八村的管事,他为何不早些上报京城?”
“怎么,你怀疑谭县令也有不对劲的地方?”薛骋问。
“我不知道,毕竟还未接触过,不过廖太医既然已经有了解药,那梨花村的百姓也都可以得到救治了,谭县令就算再拦着,还能把所有人的舌头割了不成?若他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也是能发现的。”
薛骋说:“既如此,你就快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天不亮便要动身,你才恢复一些,别受累。”
他突然这样,让裴十柒有些难以招架,脸腾的一下就热了。
伸手用冰凉的手背给脸降降温,裴十柒逃一般的说:“那你也早些休息。”
“我把这些药的配方再检查一遍,以免有人浑水摸鱼,你去歇着吧。”
大庆村里遍布灰尘,裴十柒住的地方算是收拾的够干净了,可一年多无人居住,那层厚厚的灰不是一次两次便能收拾干净的。
裴十柒抱出被褥缩在床榻上,回想着来到大庆村的种种事情,半宿没睡着觉。
外头的风大的很,风扑在窗子上,发出渗人的声响,裴十柒自认自己是个大胆的人,杀人的事都敢做,可孤身一人待在这儿,想到这村子里死了数人,她还是忍不住觉得胆寒。
睡既然睡不着了,裴十柒穿上衣裳,推开门想出去透透气。
这走着走着,她就走到了那口龙眼附近。
龙眼莫名干涸,赵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然变幻,可这龙眼的干涸是否与梨花村的事有关系呢?
裴十柒想不出什么来,打着灯笼将胳膊伸进龙眼,想看个清楚仔细。
里头黑黢黢的,哪怕有微光也并不明亮,裴十柒注意到里头有什么东西,可实在看不清楚。
在她全神贯注瞧着里头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一把将她推到了下头,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那玉石堆砌的井沿上便被巨石挡住。
看来害她的人,功夫不弱,否则不会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她推下来。
并且这个人力大无穷,裴十柒从井底爬起来,心中并无惊慌之感,反而在回想着出来这么久,身边可有这样的能人?
这井并不深,据说里头的水是普通的山泉水,裴十柒找到了一条通道,顺着通道往前走着,忽然一股恶臭让她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灯笼已经被吹灭了,漆黑一片的情况下,裴十柒仿佛失去了视觉,只能靠气味声音和触觉判断。
天色未明,丁钊敲响了裴十柒的房门,里头却无人应声,丁钊眉头一皱,轻手轻脚的将门推开,见里面空无一人,丁钊当即就慌了,找到了薛骋将此事告诉他。
薛骋赶到房间,丁钊守在他身边问:“殿下,裴姑娘该不会是被人抓走了吧?”
看向床沿,薛骋冷静道:“她将我留给她的灯笼带走了,应该是出门散心了。”
“这黑灯瞎火的,裴姑娘能去哪散心?”
“她虽是自愿出的门,可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可不见得安全。”薛骋心头一紧:“随我去找找。”
主仆二人快步行走在村庄中,这里冷清的很,除了他们带来的人以外,再没了一点人气儿。
薛骋想到裴十柒不会去陌生的地方,下半夜村庄吓人的很,她虽是个敢杀人的女子,却也不会那么大胆,明知此地不安全还去没把握的地方。
因此二人最先赶到的是昨晚的祠堂,祠堂到处都没有裴十柒的身影,薛骋冷静一想,奔去了龙眼。
与昨天不同的是,今早的龙眼在晨雾之中若隐若现,薛骋定睛一瞧,上头竟然压着一块大石头。
隔着石头,薛骋问道:“裴十柒,你在里面吗?”
“我在。”
听见裴十柒回了话,薛骋心下一松,和丁钊合力一起将石头搬开。
裴十柒抬头看向外面,雾蒙蒙的蓝色,可见天还没大亮。
丁钊垂下一根绳子,让她顺着绳子上来,之后薛骋问道:“是谁把你压在下面的?”
“我不知道。”裴十柒回想着昨晚的经历:“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功夫不弱,力大无穷,但是脑子或许不太好用。”
这个奇怪的评价,让薛骋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出了他的疑惑,裴十柒解释道:“掉到井中我并没有惊慌,如果是我的话,想要置一个人于死地,会先在背后捅他一刀,再将他丢进这京中。那人不管不顾的将我推下来,不知我是死是活,不知我会不会叫喊,明知这村子里昨晚住了不少的人,还是这么做了,说明他没有思考太多。”
“难道是言鸿泽的人?”
“不像。”裴十柒回答:“我觉得更像是我们不知道的一些人。”
丁钊说道:“是谁都不重要,裴姑娘安全就行,我们快些走吧,大清早的这里真瘆得慌。”
“下面还有更瘆得慌的。”裴十柒伸出手来,手心上是一枚袖口:“井里头有几具尸身,我看不清楚,粗略的数了一下,大概四五人的样子,我扯下了其中一人的袖扣。”
借助着清晨的光线,裴十柒和薛骋在这枚袖扣上看见了荷花的图案。
“这袖扣是玉质的,普通老百姓不会用这种袖扣,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富商会用。”薛骋说。
裴十柒补充道:“井里的人死了一段日子了,具体多久我不清楚,但肯定不是这几天,我摸着他们身上穿着的布料,很像是京城的布料款式。”
有些像梁国公和裴昭肆裴昭行会穿的东西。
“难道真的是京城的人?”丁钊有些吃惊:“这小小的大庆村,可真是让人意外。”
“罢了,先不想这些了,从此刻起你紧跟着我,不准离开,咱们先动身往梨花村去。”
裴十柒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裳和众人回合,言鸿泽看着她姗姗来迟,阴阳怪气道:“三皇子啊,微臣说句不该说的话,美色再重要,也不如陛下的圣旨要紧,耽误了救治老百姓,几百条人命的责任您付不起。”
薛骋看都没看言鸿泽一眼,等到裴十柒后,和众人一起前往梨花村。
梨花村和大庆村相邻,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便赶到了梨花村,还未进村便能瞧见许多的铁网,铁网上布满倒刺,让人看着便心里头发毛。
丁钊解释道:“这是谭县令用于阻拦那些百姓逃走的。”
薛骋骑在马上,看着被折腾的不成样子的梨花村,心里泛起一阵的悲凉。
谭县令知道薛骋今日会带人赶到,早早的在村子口迎接,薛骋下了马,第一句话不是与谭县令客气,而是询问道:“里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或许是没想到薛骋会这样直接,一点客套都没有,谭县令微微一愣,回应道:“所有村民皆被感染,微臣粗略一数,有八百九十多人,其中有老弱妇孺。”
“可安排郎中了?病人差不多有多少?”
“郎中不敢来,这疫病几十年前也闹过一场,当时死了不少的人,梨花村原有村民一千余人,现在除开死了的,只剩下这不到九百人了。”
薛骋忍住了叹气的冲动:“据我了解,很多人感染疫病,是有被治愈可能的,谭县令这样不管不顾将所有人搁置在一块儿,那岂不是症状轻的会感染严重,症状严重的直接病死,没病的更是会染上病?”
谭县令解释道:“殿下您有所不知,这梨花村里头的村民都是暴民,不听朝廷管束,知道得了疫症一个个都想逃,微臣受命看守,哪里敢让他们逃窜?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这是微臣的失职,却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方才谭县令还说这些人中有老弱妇孺,且一人生病染及一家,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暴民?”裴十柒问。
谭县令看见有女子掺和在人群里,不由面露意外:“这位姑娘是?”
薛骋淡淡回答:“我的军师。”
“三殿下,恕微臣多嘴,女人家还是不要掺和这种事的好,受伤流血那是家常便饭,别因为她一人耽误了殿下的事。”
“若说受伤流血,她见过的恐怕比你多,还请谭县令不要顾左右而言他。”.qqxsnew
感受到薛骋的回护之意,裴十柒也不敢拖他的后腿,直接问道:“朝廷提前拨下来一笔物资,有棉被有帐篷,不知谭县令可有给这些百姓准备?将近九百人,这里头的人想必症状各不相同,重症需要猛药治,轻症则有相应的措施,更不用提还可能有即将临盆的产妇,这些人必须要分开照顾。”
谭县令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有这么多说辞,暗地里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来:“姑娘有所不知,这些看守梨花村的官兵,是我向镇里借的,他们为朝廷做事,我哪里敢让他们搭上性命?那些帐篷物资什么的,就先让他们用了,左右这些梨花村的村民也有房屋住,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给他们这些物资那有些浪费了。”
“那怎么行!”医者仁心的廖太医听不下去了:“疫症病人接触过的东西,小到针头线脑,大到房屋住处,都要处理得当,哪里还能让这些人同住一处?应该速速将他们接出安排在能通风的地方救治才是。”
薛骋也十分生气:“朝廷拨下来的物资,那是为了给老百姓救命的,不是给这些官兵享受的,他们食朝廷俸禄,而这帮百姓却是纳税之人,种出来的每一粒粮食都要分一半给朝廷,若是他们知晓朝廷如此对待他们,他们定会寒心。”
言鸿泽看他有些动怒了,打着哈哈说:“三殿下未免太紧张了些,这些官兵也都是爹生娘养的,在这儿守了这么多天,您还能让他们都住在野地里不成?帐篷住了就住了,他们也是为了给朝廷办事。”
“可据我了解,此次拨出来的帐篷可容纳九百人,和病人的人数相符,可官兵却不足一百人,怎么,莫非是两人住在一个帐篷里?那也未免太奢侈了些!”
薛骋的话没有什么起伏,却让谭县令听的心里发毛。
他立马跪下说:“微臣也是初次处理有关疫症的事,办起来多有不足,还请三殿下体谅。”
“这疫症闹起来的事可并非今日开天辟地这第一桩,若是谭县令有心,连夜翻书都能找出几十年前的应对办法,可谭县令却办的如此令人大失所望,可不是一句体谅便能概括的。”薛骋略过谭县令走过去:“将村子打开,让廖太医进去,再把所有的帐篷驻扎在村外,等廖太医查看过病人的情况,安排他们按照轻重缓急居住,要保证帐篷所在的位置都是通风的,每个帐篷之中要放置火炉,孩童妇孺要与男子分开,这是你戴罪立功的好机会,别让朝廷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