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骋在宫中出生,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也不少,虽然他不受宠没多少人把他放眼里,但是他也是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的。
裴十柒仔细打量着那个玉佩,觉得这玉质甚好,触手升温,搁在月光下头显得月光更加柔和了几分,绝对的好东西,不是大庆村这些小老百姓能轻易用得起的。
“若这玩意儿真是京城中人戴的,那又为何会遗落在这儿?”裴十柒抬起头与薛骋对视一眼:“此事不简单。”
薛骋继续往里走,推开一扇门,忽然一股恶臭传来。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同后头的裴十柒说:“别进来。”
火把照到的地方,均是尸身,薛骋粗略的数了数,差不多有五六人,死了已经有段时候了,看着穿着打扮应该是大庆村的居民。
不止如此,他发现这些人皆是被利器所杀,甚至里头还有几岁大孩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
退出门后,薛骋将门掩上,回过头跟裴十柒说:“这里的事还要详细调查一番,我只怕忙起梨花村,便顾不上这里了。”
“无妨,我可以帮你调查。”
“不成,这里尸身甚多,还是有危险的。”薛骋将火把换了个手拿:“我在这里简单转一转,你快些回去。”
裴十柒一言不发,跟在薛骋的后面,随着他走出赵氏祠堂,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瞎逛。
薛骋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对大庆村所知甚少,但这里发生的事,让他忍不住好奇调查。
走着走着,薛骋忽然想起今日听官兵说起,大庆村有一处泉眼,哪怕在冬日泉眼里头也是热水,被当地人奉为龙眼。
不知情的人将龙眼传的玄乎其神,甚至有人说用这龙眼中的热泉炼出的丹药,可以长生不老。
这话当时在薛骋耳边不过随便一听,可现在想来,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了。
为何那人要不折手段,杀人赔钱也要买下这大庆村?或许为的目的十分简单,那便是这处龙眼。
薛骋停住了脚步,裴十柒跟在他后面走,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
正当裴十柒在心里吐槽薛骋的背硬的厉害时,就听薛骋说道:“那处龙眼在哪里呢?”
“你问龙眼?”裴十柒揉着头,指了个方向说:“在那边。”
“你怎么知道?”薛骋有些惊讶。
“在赵氏祠堂里看见的,他们记载了什么龙眼,好像是说这龙眼有几百年的历史?”
薛骋不再耽搁,快步走向裴十柒所指的方向,这下也不敢让裴十柒你回去了,毕竟没有领路的,他短时间内也寻不到什么龙眼。
二人几乎走出了村子,终于在人烟稀少的位置找到了一处泉眼,这泉眼的四周被人用玉石砌成井口的样子,一左一右是用石头雕成的龙头和虎头。
龙头象征的是这口龙眼,虎头则是大庆村自己的标志。
薛骋走到龙眼前往下一望,顿时不解起来。
“怎么了?”裴十柒问。
“这泉眼怎么干枯了?”薛骋眉头紧皱:“按理说存在了几百年的热泉,不该说没就没吧。”
裴十柒则说:“这里发生的事都十分奇怪,说不定是有什么原因呢。”
薛骋不知有没有把裴十柒的话听进去,因为他突然一转头,冷喝道:“谁!”
裴十柒也转过头去,看见一道人影匆匆跑过,那人带着个很高的帽子,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薛骋随手捡起个木棍扔向那人,木棍绊住了他的脚步,就听一声惨叫,人倒在了地上,薛骋快步过去将人按住。
将他的脸扭过来,薛骋和裴十柒都不认识他。
“你是谁?”薛骋问道。
那男子显然有些慌张,思索片刻立马回答:“我是这大庆村的百姓啊!”
“你胡说,大庆村的人一年前就都离开了,你是哪门子大庆村的人!”裴十柒戳穿了他的谎话。
男子解释:“我真的是大庆村的人!我只是许久没回来了而已,大庆村被出去时我不在。”
“你不在?那你的父母亲人呢?他们都不知所踪了,难道你不担心?”薛骋试探着问。
男子闻听此言,心虚挂在脸上,回答说:“人都没了,他们担心不担心我也问不到了,若是他们还活着,定当要狠狠教训我。”
“教训你做什么?”
“没什么,你们可以放开我了吧?”
“不成,你见到我们转头就跑,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男子气的伸手一指:“我昨日才回来的,今晚就看见一群人进了村,哪哪都是灯火通明,我害怕啊!我哪里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所以我才躲的,想着趁夜溜出村去。”
这话又被裴十柒抓住了漏洞。
“你若行事刚正,又有何心虚害怕?”
“隔壁梨花村闹疫病呢,我哪里敢往上凑?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我自然要躲的远远的。”
“既然你都知道隔壁闹疫病,怎么还敢这个节骨眼上回大庆村?”薛骋注意到从一开始这男子就捂着胸口,伸手一扯将他的手拽出来,一个油纸包掉落出来:“这又是什么?”
男子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捡那油纸包,裴十柒眼疾手快的将油纸包先行一步捡了起来,打开后才知里头是一些陈年积攒下来的银票,另外还有一处地契。
看见这些,裴十柒就大概明白了。
“怪不得你怕你爹娘收拾你,原来你此次回大庆村,是想拿回你家积攒的这些家底啊?”
男子有些颓废的坐在地上:“那是我爹娘留给我的,还给我!”
“你爹娘若是搬出村去,又为何放着多年积累的家底不拿?莫非你爹娘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裴十柒问。
两个人在他面前问各种问题,男子再也忍受不了,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你们有完没完!这是我从小长大的村子,这东西也是我爹娘留给我的,我一没偷二没抢,你们凭什么拿我当贼人一样盘问我!”
看他想伸手去夺那油纸包,薛骋一把将他的胳膊按住:“我不管你和这村子是什么关系,我只想问这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这里的人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又为何村子里会有那么多尸身?干涸的泉眼又是因何?”
男子的后肩被按的生疼,这下他反抗不了了,却耍起赖来。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来问我?你当你是审案的老爷啊!”
薛骋平静的回答:“我不是审案的,但是审案的见到我都要行礼,这下你懂了吗?”
男子浑身一抖,扭过头问:“莫非那些穿着官兵衣裳的人,都是你的手下?”
裴十柒说:“那当然,你若是不实话实说,他有的是办法治你。”
这下男子彻底颓了,坐在地上说道:“一年前我出去找生计,父亲托人给我找了个捕鱼的活计,我有一日和船上的人闲聊,说起了我们村的龙眼,当时为了让他们羡慕,便自己添了几句,说龙眼流出的泉水有治病救人延年益寿的功效,那时候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上了岸我要回家,却被人捉住了,逼问我龙眼的事。”
“然后呢?”
男子双手捂着头:“然后我吓坏了,只能实话实说,把龙眼的事交代了个干净,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十里八村家家都知道龙眼,甚至外乡都晓得,结果那些人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回村去劝族长,把村子卖给他们的主子。”
“你们族长不同意吧?”
“那自然是不同意,银子太少,需要安置的人口太多,况且我们赵氏族人在这大庆村生活了几百年,哪里是说卖就卖的?可我当时也是身不由己,那帮人说我若是做不成事,便要将我杀了,再去杀我的爹娘,我害怕啊。”仟千仦哾
“所以你后来做了什么?”
这男子不知是被薛骋吓的,还是想到了一年前的事心里头伤感,竟然红了眼眶:“后来族长实在是不同意,我也没法子,又找到那伙人,结果他们将我扣住,带人去杀了族长。这些我原本是不知道的,我趁着他们不注意逃了出去,一时间没敢回大庆村,过了三五日感觉安全了些许便回去了,结果大庆村的人已经尽数搬走了,可搬走的人少,死了的人更多,几乎家家都有尸身。”
“那你的爹娘呢?”
男子叹了口气:“我爹是族长的堂弟,他自然要全力帮衬族长,被那群人当了杀鸡儆猴的那个鸡!我娘是怎么死的我不晓得,但我家一家三口,如今只剩下了我一个。”
听他的话不像是假的,可裴十柒还是不放心的盘问:“那你又为何在梨花村有疫症的节骨眼上,回到大庆村拿东西?”
“我当时吓坏了,被那群人追杀,村里又家破人亡,我无处可去,只能四处流浪,可我没有银钱,在外头压根活不长久,现在那群人还没放过我呢!”男子害怕的看向四周:“听闻了梨花村有疫病,我想他们也不敢冒着危险来这里抓我,便趁乱回到了大庆村,想到我家灶台后头藏着我娘攒的家底,谁知道刚拿出来就被你们抓住了!”
问到这个地步,薛骋知道真相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大庆村因为龙眼受到灭顶之灾,赵氏族人死的死逃的逃,背后敢这样做的官员,品级可想而知,定然是一座将他们狠狠压住让他们动弹不得的五指山。
男子说着这些话,想到一年前返回家中时,看见被倒吊在房门前的父亲,低下头去,神色愤恨的说:“我也不想这样鬼鬼祟祟的,可我只有这样才能活命,我知道是我去年挣了两个银子说错了话,才为大庆村招来了灭顶之灾。”
“那不是你的错。”裴十柒开导道:“所谓龙眼的传闻,京城之中早就有了,相信其他地方也只会多不会少。”
“可我太窝囊了。”男子双手抱头痛哭着:“我想我爹,想我娘。”
薛骋问:“你知道那官员是什么人吗?”
男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只让属下与我交谈,据说他甚至没来过这大庆村,只是奔着龙眼才派人过来的。”
“现在你们赵氏族人还有活着的吗?”
“有,但是不多了,隔壁的梨花村就有一些。”
“我知道了,我是来梨花村治理疫症的,梨花村的事我会管,大庆村的事我也会管,你先跟着我,等我腾出空来就会帮你。”
听见薛骋这么说,男子站起身来,感激的看着他:“您一定很厉害吧?是朝廷大员吗?”
薛骋有点不敢回答,裴十柒替他说道:“这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
男子闻言,被吓得腿肚子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草民不知是三皇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说起来,他心里也在犯嘀咕,怎的没听说过三皇子的什么事?
不过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就连只狗恐怕都比他要招人待见,有大腿还能不抱?若是能有人替他做主帮他把仇报了,他便是这辈子做牛做马,那也心甘情愿。
薛骋将人扶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喆,村子里的人都愿意喊我豆丁。”
“成,夜深了,咱们快些回去吧,廖太医那边不知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三人一同回去,丁钊一眼就瞧见了赵喆,跟裴十柒问:“那小子谁啊?”
裴十柒怕暴露赵喆的身份,别人听了去有可能会杀赵喆灭口,只说:“叫豆丁,先跟着三皇子,你多带他一些。”
丁钊不以为然的打量着赵喆:“豆丁?看着兔头麞脑,蜂目豺声,叫这名字可惜了。”
裴十柒有些玩味的看向丁钊:“你与豆丁初次相识,怎么对他敌意这么大?”
“平心而论,他生的就是那个模样,我可没夸大其词。”丁钊扭过头说。
裴十柒笑了笑,走到他身边:“这不是普通的随从,而是大庆村人命案的证人,你现在觉得可以接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