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骋走在前面,努力拦住了快他一步的裴十柒,扯着她的袖子将人拽了回来,一步步的走过去。
离远看时还看不清楚,近几步才瞧清有个人影在地上倒着,两人走近后瞧见一男子脸朝下倒在石子路上,薛骋将人的身子扶正,看清了此人竟然是马赋财。
“莫不是有人快了我们一步?”裴十柒看着薛骋问。
薛骋伸手验了验马赋财的鼻息,确认马赋财已经死了,收回手锁着眉头说:“看来的确如此,咱们快走。”
这深更半夜,杀了马赋财的人还未必走远,可能就是抛下一个诱饵等他们上钩,若是在此地久留,保不齐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这尸身我们还要不要管?”
“别管了。”
两人顺着旁边的路走向了一间凉亭,这凉亭远离石子路,薛骋坐下后同裴十柒说:“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话怎么说。”裴十柒问。
薛骋警惕的看向四周:“外头有皇帝派去的人盯着,院里也有马家的下人,想躲过下人的眼睛容易,想躲过那些训练有素的人却不是易事。尸身的温度还未散,可见人刚死不久,能在我们前面不久杀了人却丝毫不叫我们察觉,这人不会是个蠢材,功夫定然是厉害的。”
他说的话裴十柒理解了。
她点着头肯定道:“你说的不错,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既然也是来杀马氏兄弟的,遇见他也未必是坏事吧?”
薛骋抬起头来看向远处:“就怕马赋祥此时已经遇害了。”
夜晚的空中有两道身影翻了过去,没发出半点响声,可带动了身边的风还是被薛骋抓住了。
他用力将裴十柒的肩膀往下压,自己则躲在了石凳的后面,等人走远了他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裴十柒在他旁边瞧着,眯着眼睛说:“这是宫里的人吧?”
“看来那先我们一步的人已经被发现了。”薛骋站起身来:“咱们也去瞧瞧吧。”
马赋财的尸身不仅被他们两个人发现,也被建阳帝派去的人找到,有这么一个不显山不露水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的刺客,不揪出来他们寝食难安。
况且建阳帝吩咐他们的事就是盯着马氏兄弟,建阳帝心里是如何想的他们并不晓得,万一是不打算让马赋祥和马赋财死呢?所以他们有必要抓出那个隐藏与黑暗的凶手。
薛骋和裴十柒跟在两人的后面,发现他们去了马赋祥的院子,反手关上了院子的门。
裴十柒躲在了屋顶,薛骋躲在廊下,二人小心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马赋祥听闻弟弟死了,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吼道:“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我弟那么大的一个人,莫名其妙死在了院子里,你们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其中一个人语气有些高高在上,丝毫不把马赋祥放在眼里:“陛下派我们来是盯着你们,而不是保护你们,你是不是弄错陛下的意思了?”
马赋祥被噎的面色一红,紧接着又说:“既然不是让你们保护我,那大可以让你们直接杀了我,反正不可能是让我们兄弟去死,否则直接赐死不好吗?你们没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要付出代价。”
另一个人问:“呦,那你的意思是,我还要为你弟弟偿命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马赋祥知道大势已过,马家想要恢复到从前的盛况已经是不容易了,这个节骨眼上能保住自己的命都是难题,所以说道:“我弟弟死了,但我不能死,否则陛下若是知晓,想必不会让你们这么痛快交差。”
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承认马赋祥说的对,但并不打算向马赋祥低头。
“陛下让我们做的事,我们会做的很小心,但陛下只是让我们看住你们兄弟,不让你们出这个门,却没说你们在府里的生死也要我们来管,你用此事来吓唬我们很没必要。”
马赋祥的脸色越发难看,忽然提高声音吼道:“那现在杀我弟弟的人可能还游荡在府里,你们不管我还能找谁管去?难不成稍后你们离开我的院子,我又像弟弟一样被人莫名其妙的杀了,你们就满意了,就能交差了?”
“马大人,你好歹也在朝廷待了多年,也曾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怎么做事如此不小心,情绪都掌控不好?”那人笑了笑说:“你的安危我们会格外注意,除此之外我们能做的事也实在有限,说起来就算你今日死在我们的面前,陛下也不会怪罪我们的,何来不能交差?”
马赋祥顿住了。
他似乎是从此刻才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的处境,然后恍然大悟一般,问道:“难不成,陛下让你们盯着我,是防止我们逃跑?”
“那你以为呢?”
“所以说,就算我死在府中,陛下也只会以为是我想强闯出府,被你们所杀?”马赋祥又问。
看着对面的人沉默,马赋祥这一颗心也渐渐沉入了谷底。
蹲在屋顶的裴十柒看着十分萧条的马家院子,也确认了马赋祥方才的话,建阳帝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的。
马赋祥并非有才之人,他武不能领兵打仗,文也没做出什么贡献来,之前看似重用他,却也没给他的手里塞过任何实权,这种人是死是活建阳帝都不在乎,不过是马皇后的哥哥,不厚待的话老百姓会议论罢了。
如今马皇后死在冷宫,马家再也不会热闹起来,哪怕马家人还住在这院子,府里依然是冷冷清清,所有被称为主子的人行事都非常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丢了命。
薛骋神不知鬼不觉的跃上屋顶来找她,裴十柒说道:“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只是杀了他不会有人追查罢了,但杀他之前还是要小心些,不要露出痕迹。”
正说着话,屋里的两人推门出来,二人瞬间闭了嘴,静静的等待他们走远。
然而就在那两个人走远,薛骋和裴十柒打算下去时,院里忽然又有了声响,仿佛有人跳进墙内落在地上。
薛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裴十柒立马闭了嘴,悄悄的探出头看向了门的方向,果然瞧见一道人影手里拿着匕首,正在快速的朝廊下移动。
屋内烛火被吹灭,再没了一点动静,此人从窗子翻了进去,之后便没有任何声音了。
薛骋与裴十柒跳下屋顶,躲在窗外,想要听的仔细一些,这一听却令裴十柒瞪大了眼睛。
屋里的声音,她曾经非常熟悉,熟悉到这辈子都难以忘掉。
“竟然是你!怎么会是你!”马赋祥似乎不方便说话,嗓音发低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你应该早就死了才是!”
那人冷哼道:“托你的福,我被人所救,还没死!只是我身负重伤,拼尽了全力回到京城,苏家人却都不在了,你该死!”
听他提及苏家人,裴十柒和薛骋都不着急进去了。
只听马赋祥大声呼救,可他的脖子被人紧紧掐住,呼救的声音能传出屋子已经是很艰难了,那走远的两个人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你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当初你带人闯进苏家,取了我亲人性命,这笔账我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难以忘却,今日我来就是取你性命的,受死吧!”
他松开了掐着马赋祥脖子的手,伸向旁边去拿刀,马赋祥借由他不方便猛地推了他一把,接着用力的往外逃。
只是马赋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门外还守了两个要杀他的人,虽不是等候了多时,却也没打算放过他。
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薛骋一脚狠踹在他的胸前,直接将马赋祥踹的飞起,重重的落在桌子上。
桌子被压塌,马赋祥呼吸困难,屋内本想杀马赋祥的人停住了动作,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打开窗子便要逃。
结果裴十柒守在窗口,和从窗子里逃出去的人面对面碰上。
这一眼,刺的裴十柒眼眶发酸,此人既熟悉又陌生,从前的英俊潇洒如今都掩盖在了一副乞丐的模样之下,乱糟糟的头发将眼睛遮住大半,脸上两道疤痕依稀可见受伤时是多么的可怕,最重要的是他还没了一条胳膊。
“你是?”
裴十柒话还没说完,这人就像是疯了一般,用力将人推开,转头便往墙的方向逃。
薛骋从后头追上,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人回过身与薛骋厮打,可他毕竟是缺了一条胳膊的人,比功夫这一块不如薛骋,三两下便败下阵来。
“等等。”裴十柒阻拦住了薛骋,拉着男子的胳膊问:“你是苏尧对吗?”
被称为苏尧的男子停下了动作,似乎是惊诧,也可能是恐惧,顿了顿后继续挣扎想逃。
薛骋倒是停住了动作,他吃惊的看着面前的乞丐,又看了看裴十柒,十分不可思议。
在他的印象里,苏绽青的二哥哥是那么一个神采奕奕的人,他和乔家姑娘成亲的那日薛骋还去观礼过,现在还能清晰的想起来苏尧从高头大马上下来,一箭射中轿门迎娶新娘的场景。
怎么如今,苏尧成了这个样子?
方才马赋祥砸碎了桌子的声音引来了建阳帝派来的人,裴十柒担心苏尧逃了,攥紧了他的手腕说:“我们先走,我有事问你!”
外头有人来,苏尧不得不安静下来,被裴十柒揪着离开了院子,落地后苏尧还忍不住问:“能不能等我把那杂碎杀了?”
“用不着,三皇子能替我们将他杀了。”裴十柒头也不回的拉着苏尧往外跑。
跟在后头的薛骋没法子,只好折回去打算杀了马赋祥,可马赋祥早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两人闯进院子,薛骋闪身躲在了暗处,看见散落一地的桌子,二人呼唤着马赋祥的名字,好半晌才有人颤颤巍巍的答应:“你们怎么来的这样晚啊!我就要被人杀了!”
看来马赋祥并没有逃出这个院子。
薛骋心里惦记着苏尧,想知道这两年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也等不及了,看见马赋祥出来后直接出手。
裴十柒与苏尧跑了很久才停下来,苏尧甩开了她的胳膊,质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能认出我来?”
“二哥哥,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无法理解,事情发生了这么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可事实就是这样,我是你的妹妹。”裴十柒红着眼,语无伦次的说着:“我是青儿,我是绽青啊!”
苏尧眉头紧皱着,仔细的看着裴十柒的脸,终于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你不是青儿,我打听过三妹妹的情况,他们说青儿死在边关了,就是那马狗贼亲手干的!”看书喇
“我真的是青儿,我没有死,或者说我是死了却又活过来了。”
“你和梁国公府裴家的人,是梁国公的三女裴十柒,为何要冒充我妹妹?”苏尧语气不善的质问。
裴十柒抹了把眼泪,抓起苏尧的胳膊,指着他的肩膀说:“你这里,有一道烫伤,是小时候父亲让你哄我时,你为了保护我被炉子烫的!烫伤的痕迹大约两个指甲大,对不对?”
苏尧拿出了不好骗的样子:“我随父亲征战多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数不胜数,旁人能知道一些也不难。”
这话让裴十柒从难过和激动变成了想出脚踹在他的身上,情绪转变的如此突然,她自己也没想到。
“你和二嫂嫂成亲还多亏了我的帮助呢!你说你喜欢二嫂嫂,我就帮着你去送帕子送香囊,父亲得到的一对玉镯你也偷偷拿给我让我去给二嫂嫂送去,因为这件事父亲还说过我一通,你也忘了?”
这下苏尧想不通了,他伸出胳膊,用力的掐了掐裴十柒的脸,还是不信道:“不应该啊,不像是面具。”
“我真的是你的妹妹!”
这话被后追来的薛骋听见,脚步控制不住的慢了下来,似乎是想听听她还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