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腾龙单肩背起书包，踩着铃声走出校门。
他脚上不再穿以前执意向家里讨要的名牌球鞋，而是一双简简单单的白色帆布鞋，长到一米八出头的大男孩剃了学校要求的学生发型，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看上去清清爽爽的。
他刚刚迈出校门，立刻敏锐的感觉到门外聚集的一大群捧着相机挂着工作牌的人的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他第二次被记者围堵了。
“于腾龙同学，作为于锦鲤的弟弟，请问你对一百万事件怎么看？”
“你妈妈真的因为一百万就替于锦鲤瞒住了以前的那些黑历史了吗？”
“你的妈妈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找上于锦鲤去呢？”
“……”
他们拥挤着，伸长胳膊，把裹着毛茸茸套子的收音话筒拼命往前递，就这样把这个高高的少年围堵在了原地。
“黑历史？我姐有什么黑历史？”
他们一看到于腾龙愿意回答他们的问题，一下子都亢奋起来，七嘴八舌地解释道。
“网上有人说，于锦鲤是因为人品素质问题才杯学校退学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打工才辍学的！”
“而且她在工厂里私生活极其混乱，和已婚的工厂老板早就搞在了一起！”
少年扯着刚变声没多久的嗓子，哑着声音说：“你们有病吧？我姐那个时候才十四岁！”
“可是这些都是你妈妈说的啊！”
少年对着那些数不清的黑黝黝的镜头，快门声像机关枪扫射一样，因为天色渐暗，闪光灯晃得他眼睛疼。
原来这就是她姐姐的世界吗？
原来她每天都要面对这些毫无根据、甚至于无理取闹的质疑吗？
原来她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吗？
那个时候也是，年仅十四岁的姐姐一个人漂泊在北京，每个月打回来血汗钱养他，而他的妈妈呢？他的妈妈甚至在家里和亲戚妯娌打麻将？输了钱以后骂骂咧咧地咒骂于锦鲤为什么不去死，然后骂着骂着突然想起来于锦鲤每个月都在往家里打钱，这才消停下来。
这几年她的精神状态更加不稳定了，变得情绪化，极其易怒，每天都在念叨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不过骂于锦鲤这一点倒是几年如一日的没有变过。
可是于锦鲤，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可是这些都是你妈妈说的啊！”
为什么你会用这样恶毒的言语去攻击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少年眼睛酸涩着，在闪光灯里眯了眯眼睛，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嗓子撕裂了一般发出干哑的声音：“我的妈妈……精神状态上不是太稳定，有的时候说话会比较情绪化。”
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替姐姐撑腰。
“对，她的确辍学了，她就是为了打工养我，养我们一家，才辍学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太窝囊了。”
于腾龙第一次把心底里压着的这些话吐出来，一时间觉得像是心里一直堵的一块突然疏通了，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终于说出来了，他终于说出来了。
他从记者围成的圈里钻出去，然后七拐八拐，拐回了家。
一片昏暗，没有人开灯。
“妈？”
于妈妈一个巴掌照着他的脸呼过来，印象中他的妈妈一直对他极尽纵容溺爱，黑暗之中，他隐约能辨出她那模模糊糊的五官，此时此刻，狰狞得可怕。
“这么些年，我都是为了谁啊！我真他妈的白养活你个白眼狼了，就是狗吃了我的，都要冲着我摇摇尾巴呢，你呢？你他妈就知道在那群记者面前说我坏话！”
又是一个巴掌朝他的右脸扇过来。
“你竟然为了她，说我是个神经病？”
“于腾龙，你真是能耐了你！”
于腾龙被扇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耳边嗡嗡的响。
可是他在黑暗之中，忍着疼痛，扯了扯嘴角。
这么多年来，他终于为了姐姐，做了一件对的事。
另一边，成群的记者们聚集在了天河集团的大门外，可是碍于集团总部近乎密不透风的安保工作，他们根本进不去，也不敢进去。
李缘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看看外面的人群，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李总，您从车库走的话，他们根本就碍不着您的眼。”
可是李缘木却扯开领带，松开领口的一颗扣子喘了口气，然后说道：“不用了。”
他顺着专用梯一路直下，单枪匹马地径直推开门，冲着拥挤的人潮走去。
门口的保安一看到李缘木要出门，立刻站成了一堵人墙，替他在记者群里硬生生的劈开了一条路。
可是李缘木却挥了挥手。
他不是要出门，他过来这里，就是要和他们解释清楚的。
“请问您真的用一百万把于锦鲤买下来了吗？”
“对于网络上流传的于锦鲤和您的关系，方便解释一下吗？”
记者们竟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只有个别几个胆子大的缩在人群里喊出了问题。
李缘木狭长的狐狸眼眯了眯，露出了点刀锋一样锐利的光。
“一百万，是为了让她妈妈闭嘴，别再继续胡编乱造了。”
“于锦鲤是我接手天河以来，见过的最优秀的艺人，没有之一。无论是品行道德，工作态度，先天条件，还是成长速度，她都无可挑剔。”
“至于我们的关系，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没有你想象的那些龌龊的关系。”
李缘木否认得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毫不犹豫地脱身离开，心却淌着血。
李缘木第一时间就否认了网络上不实的谣言，于腾龙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替姐姐撑腰，可是谣言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
于锦鲤窝在半地下室里打开超话，依然还是满目疮痍。
一百万？
这是李缘木第一次替她摆平于妈妈的价码。
原来他替她背负的，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李缘木替她澄清关系的图片和铺天盖地的恶毒谩骂交错在她的眼前，于锦鲤蜷曲起身体，在昏暗的空间里，环起手臂，抱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