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祖父虽说看起来格外严肃,实际上对他们的好,却一点儿也不少。
哥哥喜欢在冬日里,带着一些同辈们,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溜来溜去,被祖父瞧见了,大声呵斥。
那河面看上去格外坚硬,可只要多几个人上去踩上几脚,必然有生命危险。
祖父瞧见他们几个小辈,在分食着一些糕点,也会皱皱眉头,格外地不高兴。他总觉得这些个东西吃过之后,一定会对身体不大好。
就算如此,也会半夜里悄悄去糕点楼排队,替他们带回来不少东西。
这些个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正因为如此,当她瞧见这些家人们,在祖父的白宴上,还能依旧举着酒杯,吃着菜肴,和和气气地谈笑风生,才格外不能接受。
“可等那些宾客们走了之后,我才知晓。”一滴雨水顺着屋檐上滑下来,正巧掉进她的手心:“原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
父亲身居高位,是一国宰相,如若在这样的场合里哭哭咧咧的,岂非让人笑话?
虽说母亲在朝野上没有这样大的权势,可好歹也是皇帝亲封的夫人,上得厅堂更是她不得不具备的模样。
其他的那些个哥哥就更不必说了,宰相之子,谁不是给予极高的期待。若是作为一个男子汉,还不懂得收放自己的感情,更会被人唾弃。
而只有她,因为年纪尚小,还能大大咧咧放肆地做着自己的想法。
这一切的一切,还不是因为有这些家人们,在最前面替她阻拦着那些个风言风语吗?
虞锦扇转过脑袋,定定地盯着她:“那你现在,不会想他吗?”
过上了好一会儿,苏烟才想起她指的便是自己祖父,低低笑了一声:“怎么会不想呢,只是,无论过去的人如何,咱们最终还是要往前头看的啊。”
往前头看。
也是啊,这样简单的道理,连平时不怎么注重这些的苏烟都知道,她怎么就半天转不过弯来呢。
如今即使归南钰去世了,她作为靖水楼的东家,也应该努力把酒楼发展起来。
这一点不仅是对于反应过的皇帝,更是对于自己更言,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指不定便会关乎所有人的性命。
再说了,她也绝不相信,以刑二的性子,会单独把自家主子丢下,一个人先逃离,还没留下丁点儿音讯。
就算有人故意陷害、暗杀,那证据呢?痕迹呢?既然什么都没有,就不能真正意义上意味着他真的死去了。
在一切都没有结果之前,她一定会先坚守好所有,等着他回来的。
其实平日里,孙秀秀说苏烟心大,还是有一定原因的。好比现在,她明眼瞧着面前的虞姐姐发生了变化,却还跟平日那般说笑。
“秀秀。”
孙秀秀早早就端着汤药,侯在了外头,只是见苏烟一直没能出来,这才也没有进去查看。如今一听东家叫自己的名字,可不就立马开了门。
原先自己救她,只不过看在孙秀秀是个可怜人,一时心底怜悯罢了。却没想到,她这一跟,就是这么长时间。
府中这些伺候的侍女们,毕竟经过了管家的精心挑选,自然称得上极为不错。
只是对待自己,总免不了有那种奴婢对主子的仰望感,始终亲近不起来。要么,也只会劝说喝一口、吃一口的话语。
而唯有孙秀秀,分明可以完全不分任何心思在她身上,只要每天待在酒楼里,时不时指挥厨子做做菜就是了。
可偏偏,无论她怎么赶,都不愿意离开,还抢来了原本那些个侍女的活儿。
这份恩情,若说心里没什么感觉,才真是奇了怪了。
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来,孙秀秀这才重新看向她:“东家,可是还有些什么事,要让我去做的?”
正当虞锦扇还在沉思,打算先让她回靖水楼先去帮帮忙之时,一旁的苏烟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诶,虞姐姐,我听说,皇帝特意下令,让礼部过来处理归将军的葬礼,你可是知晓?”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自家丈夫逝世,若是就这么假人于手,总归有些说不过去。
之前虞姐姐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也就罢了,如若到时真不出场,还不知道要被那些个有心人如何利用。
普通一些的,也就说说夫妻二人,貌离神合,早就有了破碎的痕迹。这要是重一些的,完全就可以指着虞锦扇的鼻头叫骂。
这样一个丈夫才离开一段时间,连丧礼都不愿意出席的妻子,很难让人相信,与她合作能有不错的结果,能不被坑死就算非常不错了。
旁边的孙秀秀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呆愣。
她她她……说什么来着,不是让这位大小姐进来时,说话一定得小心谨慎,尽可能避开这些东西么?
结果这位,怎么一上来就给自己挖下了一个宇宙大坑。
微微抬了抬眸子,瞧见自家东家表情和动作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了心。一转头,还是忍不住狠狠瞪了边上这个女人一眼。
接收到视线的苏烟,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她只说让自己尽可能逗虞姐姐开心,不要提那些个伤心事罢了,自己这一条都没犯,怎么就惹着她了。
正在思考的虞锦扇并不知晓,她们这些弯弯绕绕的小肠子,点了点脑袋:“知道,前些日子,宫里的太监过来宣了旨。”
当时她心里烦得正厉害,哪还管什么这样那样。确定一切都会按照应有的规模之后,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如若苏烟今日没来,指不定几日之后的那场寿宴,她是怎么也没法子提起精力去参加的。
指不定还得跟逃兵似的,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想法子逃离,这辈子都不让自己直面这么件事情。
可正是因为知晓了,如若连她,都将其不管不顾的话,之前来到京城,怕是压根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丧宴,她要去,要让所有人知道,即使没有归南,靖水楼也依旧在这京城立得起来。只要刑二一天没回来,也没传出任何音讯,那么她就永远相信,人一定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