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路人瞄一眼笑意张扬的男子,发觉他看似好说话,可神态矜贵气度不凡。登时有些畏惧地吞了吞口水。宁煜没斥责他吞吞吐吐,仍旧好脾气道,“没事,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只要说清楚,这锭银子就归你。”
“是、是。”路人两眼放光地瞄了瞄他手里那锭银子,畏惧之心顿消,立时兴奋道,“就在刚才,大约一盏茶之前,有个五六岁的小孩拿着一块玉佩前来驿馆,说是奉他义母之命,前来驿馆请求他的义父前去见他重病在榻的义母一面。”
宁煜颇觉有趣地挑眉,“一块玉佩?”
路人点头,“我没瞧见那玉佩,听前面的人,那玉佩成色不错,应该挺值钱的。”
宁煜又问,“他有没有说想要见谁?”
路人摇头,“这个倒没说,只说他的义父看到这块玉佩,一定知道他义母是谁,并且一定会随他前去见他那病重的义母一面。”
“不过守驿馆的官差只当他胡搅蛮缠,连个具体姓名都说不出来,哪肯放他进去。”
宁煜想了想,随手将那锭银子放到他手里,“银子是你的了,拿去。”
路人接过银子,对他千恩万谢后眉开眼笑走了。
宁煜回头,才发觉洛瑶在一旁垂着眼眸一副若有所思之态不知在想什么。
“喂,洛妹妹?”他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洛瑶眸光一闪,随即回神,漫不经心瞄一眼仍拥挤的人群,淡淡道,“哦,在想殿下会不会帮那孩子一把。”
宁煜微微眯眸,看着她露出吃惊的神情,“洛妹妹这话怎么说?”
少女侧头审视他一眼,“殿下很明显是热心人士。”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就敢拿着一块玉佩前来驿馆,并且在官差的驱赶下还坚持不离开,还懂得引路人围观利用舆论的力量,这明显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也就是说,今天这事,乃有人蓄意而为。
宁煜既然撞见,会不弄明白小孩的目的不摸清他身后那位义母的底细就这样将人放走?
“我听说,陛下原本不打算从益州取道回京?”
宁煜哂然一笑,压着声音隐含嘲讽道,“看来洛妹妹耳朵很灵,的确,父皇是因为听说益州的黄金果特别甜美,才改变主意自益州取道。”
洛瑶眸光渐渐蒙上一层冰冷阴影,她唇角微勾,语含嘲讽道,“如今看来益州的黄金果味道果然特别。”
宁煜皱了皱眉,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她,“洛妹妹是不是知道什么?”这话怎么说得阴阳怪气的!
少女摇了摇头,漠然迈开脚步往驿馆后门绕去,“我跟你一样刚刚从城门回来,能知道什么。”
“真不知?”宁煜跟在她身后,语气轻扬,可落在她微抖的长袖,心头狐疑登时大盛。
洛瑶抿唇不答,尽管看起来十分平常般迈着步子,可她内心此刻却涌上无比的愤怒。
然而在宁煜面前,她选择一言不发。
想了想,她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开口,“五殿下不必跟着我,你还是到前面看着那个孩子吧。”
宁煜盯着她背影看了一会,继而摇头,“既然你笃定那个孩子最终会被请进驿馆,我去不去看着又有何区别。我们,只管等着看结果就成。”
少女回头,闪烁着幽幽光芒的双眸定定盯着他好一会,方慢慢笑道,“五殿下倒是沉得住气。那我们且回去,拭目以待吧。”
就在洛瑶他们自后门进入驿馆不到一刻钟,听说那个小孩果然就被请进驿馆内。
此刻,那个孩子就在厅堂里。
上首,檀木雕花的太师椅,坐着身着常服仍丝毫不减帝王威势的皇帝。
他平日总严肃板着的脸,此刻却堆起慈祥的笑意,眼角两边清晰打着皱褶的皱纹,更为他方正的脸庞添两分亲近和蔼。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一脸戒备站在厅正中的小男孩,紧张地握着拳头,面对上首看来十分慈祥的老爷爷,想了一会,才奶声奶气答道,“老爷爷,我叫孙虎。义母说,当年她收养我的时候觉得我虎头虎脑长得很可爱,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皇帝又笑眯眯问,“小虎子,你今年几岁了?”
男孩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脆声答,“我今年六岁。义母已经教我念过很多书,三字经与弟子规,我都已经会背会写。”
“看来小虎子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皇帝笑容满脸夸赞一句,极有耐心一步步瓦解他的防备,“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爷爷,你义母她是谁吗?”
尽管从皇帝笑眯眯双眼里看不出一丝杀气,可孙虎还是机警地看他一眼,才摇头道,“义母说了不能将她的身份随便告诉别人。”
皇帝心里冒出一丝火气,面上仍旧堆满和蔼笑容,“老爷爷不是坏人,告诉老爷爷行不行?”
孙虎摇头,无比严肃道,“不行。”
皇帝一噎,心头火气又盛一分。面上仍旧堆着笑,“那她让你来驿馆做什么?”
孙虎攥紧拳头想了一会,才道,“义母让我拿着玉佩来这里找义父,并且让义父拿着玉佩去见她。”
皇帝眸光一冷,仍耐着性子继续问,“哦,那她让你拿玉佩来找谁?”
“她说我只要拿着这块玉佩来驿馆找六郞丁引,自然就能见到义父。”
皇帝目光一深,“六郎丁引?她是这么说的?你没记错?”
孙虎用力摇头,面对皇帝的质疑似乎有些生气,竟鼓着腮道,“义母交待了很多次,我不可能记错。就是拿着这块玉佩来驿馆找六郞丁引,他就是我义父。”
“能不能将你手里的玉佩拿来给爷爷看一看?”皇帝狐疑地盯着他手中玉佩,继续和蔼哄道。
孙虎立时警惕地看他一眼,同时将玉佩紧紧攥在手里,“不行,义母说了,这块玉佩只能拿给义父看。”
皇帝皱了皱眉,“这驿馆人数过千,并没有你说的六郎丁引其人。不过你可以说说,你的义父长什么样子?或许我能帮你找到他也不一定。”
孙虎似乎极为气愤,听闻他后半句,这才将小小拳头慢慢松开,“他——义母说他高高瘦瘦,人看起来十分温和淡泊,而且长年身子不好,因而脸色看起来白白的。”
皇帝眉心一跳,他几乎立刻明白孙虎口中所说那个人是谁。
想起在卓雅丹猛虎袭人那件事,想起那块古怪石碑的碑文,“玄黄在上”四个玄之又玄的字便如一根刺般牢牢扎在他心上。
现在,又莫名冒出个什么女人的义子到驿馆前闹事!简直没有片刻消停。
“来人,”皇帝脸色一沉,掠了眼孙虎,冷声道,“将六殿下请到这来。”
很快,宁弦就脚步匆匆来到大厅。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半眯起狭长双眼,沉沉打量他片刻,才道,“认真看看堂中小儿,你可认得。”
宁弦一脸茫然转过头去,盯着孙虎认认真真打量片刻,末了,笃定地摇头,“父皇,儿臣从未见过此小儿。”
他打量孙虎的时候,孙虎也一脸严肃认真一点不畏生地打量他。
他话音刚落,皇帝还未出声,孙虎却疑惑道,“你就是六郎丁引?我义母日夜思念想要一见的人?”
宁弦心头一跳,顶着皇帝锐利射来的质疑目光,不慌不忙道,“小子,我在外行走时确实曾化名丁引,不知你的义母是何人?”
“我义母……”孙虎突然住口,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义母她说,只要你看见她这块玉佩,一定知道她是谁。若你认不出,那你就不是我要找的人。”
宁弦眸光一深,看着孙虎,温和伸出手掌,“哦,这么说玉佩在你手中了,那你现在能不能将玉佩拿来给我一观?”
孙虎仰起头来认真地打量他一会,似是鉴定这人可不可信。
片刻之后,他慎重地将玉佩递了过去,“玉佩给你。”玉佩虽递给宁弦,但系着玉佩的绳子一头却还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宁弦一见玉佩的样式,眼神便骤然缩了缩。他掠一眼鬼精鬼精的孙虎,心思沉了沉。
“这玉佩我认得,看来你义母确实是我认识的故人。”
皇帝微眯的眼眸射来一抹精光。
“不过我现在不能跟你去见她。”宁弦半蹲下来,一脸真诚地望着孙虎,极为惭愧道,“你能不能回去告诉她,就说若她真想见我,就请来驿馆这里。只要她来,我随时在驿馆恭候。”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为难了半晌,才迟疑道,“可义母她现在病得很重,她让我请你前去看望她。”
宁弦也露出一脸为难之色,“但我有要事在身,一时半会真不方便前去见她。你还是先回去跟她说说吧。”
孙虎想了一会,勉强答应了。
派人跟在这小家伙后面,自是十分容易就知道他后面那位义母是何人。
但皇帝,现在立刻就想知道那个敢利用百姓舆论逼迫他的女人是谁。
义母义父?
皇帝冷哼一声,双目沉沉扫向宁弦,开口,声音微厉,“那女人是谁?跟你有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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