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宁弦微微垂首,神态恭敬,“如果儿臣猜测没错,那个女子应该是五年前与太子有个一纸婚约的一位姑娘。”
皇帝双眸错愕眯起,“嗯?详细怎么回事?”
与太子有一纸婚约?
宁弦默了一会,似在极力回想当年事情的细节。
“不知父皇还记不记得五年前太子外出办差有一次曾受伤之事?”
皇帝点头,“接着说。”
“那一回太子受伤,就是意外被一位姑娘所救。”宁弦顿了顿,瞄着皇帝沉沉难见晴的脸色,斟酌着用词,“儿臣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太子曾撞到脑袋,还曾失忆过一段时间,就是在那段时间,他——与那姑娘互生情愫定下终生。”
皇帝听得额头突突地跳,他斜着双眼沉沉划过宁弦病弱又温和的脸。
宁弦微垂的脸上泛出几分惭愧之色,“后来儿臣前去迎接太子,当时并没有见到那位姑娘,就是辗转从太子身边了解到此事。后再派人去寻那位姑娘,不知何故一直遍寻不着。太子回京之后,记忆逐渐恢复,对那位姑娘却绝口不提。”
“儿臣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将话谈清楚,遂也不再在太子面前提起此事。”宁弦回忆一下,“若非儿臣当时听太子描述过曾送出一块那样的玉佩,儿臣今日也不太敢确定,今日让小孩寻来的就是当年那位不辞而别的姑娘。”
这番话,宁弦说得有根有椐,听起来仿佛跟真的一样。
皇帝微微眯着眼,不露情绪打量他半晌,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过了许久,皇帝又道,“既然当年与那位姑娘私订终身的是太子,为何那小儿拿着玉佩前来却说寻六郎丁引?”
太子当时就算失忆,也不可能胡编自己排行第六。还用宁弦的化名丁引为约。
宁弦蹙着眉回想了许久,最后不太确定道,“这个……也许跟当日儿臣留话有关。儿臣当时寻不着那位姑娘,便留下话来,说若是那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可以拿着玉佩到驿馆寻六郎丁引帮助。”
他瞄了眼皇帝,不慌不忙接着道,“太子的情况特殊,儿臣当时不敢随意泄露,又担心他事后想起那位姑娘要追寻报答,便想了个权宜之策。”
他这番解释倒也说得通。
皇帝淡淡掠他一眼,意味不明问,“这么说,你根本不认识那位姑娘?也从没见过她本人?”
宁弦肯定地点头,“父皇明鉴,儿臣确实从不认识此女。”
皇帝笑了笑,目光深深扫过,不再言语。
孙虎离开驿馆后,机灵的钻入人群左拐右转,确定身后无人这才飞快闪身进了一座宅子。
“义母,义母,小虎回来了。”
一关上门,他立改严肃的小大人之态,蹦蹦跳跳奔入厅里。
厅中,一以面纱遮颜的女子正在煮茶。见他独自一人进屋,眉心轻轻蹙了蹙,停下手里动作,才蹲下来与他平视而问,“小虎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听来十分轻柔,不过小孩的感觉很敏锐。孙虎似乎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义母很紧张?”
“没有。”女子牵强笑了笑,“小虎已经做得很好,无论如何,义母也不会责怪你。”
孙虎看着她似乎会笑的双眸,松了口气,有些惭愧道,“可是,义母,小虎没有将义父带回来。”
女子袖下拳头紧了紧,依旧蹲在地上与他同高的对视着,“你见着他了吗?”
“见到了。”孙虎点头,想了想,才慢吞吞道,“可小虎感觉得出来,义父他并不喜欢小虎。”
不喜欢?
女子掌心一疼,那是指甲掐破皮肉带来的痛意。
“一点旧情也不念么,他竟然不肯……。”
女子似呢喃似埋怨,又似意料之中。含笑双眸刹那转过一丝凌厉,她忽扶住孙虎双肩,压着声音迅速道,“小虎你听着,你拿着这封信,万一我……。”
如此这般急速交待了几句,就听闻院外果然响起了沉闷的带着厉锐气息的脚步声。
女子心头一凉,她望了望孙虎,忽定了定神,迅速用眼神指示孙虎往屋里藏。
孙虎见她神色有异,咬了咬唇,并没有哭闹,倒异常乖巧地转身往屋里跑去。
女子暗松口气,随即站起快步走出院子。
外面,已有六个身着常服却一脸森然的男人笔直站在院中。
女子被这六人整齐划一的森寒目光扫过,心头惊了惊,不过面上强作镇定朝他们笑了笑,“各位想必是官家之人?”
为首一人面无表情道,“既然知道,你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等我们动粗再走?”
女子嫣然一笑,从他们中间缓缓走过,率先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反正无论如何我今天也得跟你们走,又何必浪费时间。”
半个时辰后,女子被秘密带进了驿馆,直接带到皇帝面前。
一入大厅,她眼角瞄了瞄上首檀木太师椅的男人,似乎立刻为他身为王者天生散发的威严震慑一般,只一眼便立即在厅正中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眉头极快地挑高,双眸又霎时落下,压住眼底惊讶,锋利如芒刺的目光熠熠盯住跪地伏首女子,沉声问,“你是何人?”
他一身常服高座,若非见过他真颜之人,绝不敢一打照面就叩首三呼万岁。
皇帝双眸微微眯起,眼中有危险光芒在慢慢跳动着。
女子抬起头来,稳着心神勉强迎过皇帝凌厉威压的目光,缓缓伸手将覆颜的面纱揭开。
一张小巧的脸肤若凝脂,眉眼娇媚无骨入艳三分。一双宛若盈盈秋波的眼眸下,颊边梨涡微现,浑身散发着天成的贵族气息,举手投足间皆是万种艳而不俗迷而不媚的风情。
皇帝看着这张精美无双的脸,有瞬间失神,“你……。”
“陛下目光如炬,臣女秦如意无心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眸光微微闪了闪,盯着她艳而不媚的脸看了片刻,大手一抬,“起来说话。”
“谢陛下。”
皇帝眼睛眯了眯,为帝者的威严便在他不经意一瞥中无形散发开去,他的目光似深渊又似坚冰,正紧紧缠着厅中少女不松分毫,“说说你策小儿孙虎来驿馆闹事是为何?”
一句话,连问也没问,皇帝就已经定下她的罪。
言下之意,若她解释不能令他满意,就算她是平国公府仅剩唯一嫡出的独苗,他也要惩罚。
秦如意低着头,轻轻咬了咬唇,“禀陛下,孙虎之闹,确是臣女一手安排。”
皇帝扫过的眸光骤然一厉。
秦如意心头突突跳了跳,但并没有惊慌乱了心神。今天这个机会,她等了许久才等到,她绝对不能错过。
“这块玉佩,是几年前一位姑娘转赠给臣女的。臣女也是辗转从那位姑娘身上,了解到她曾与太子殿下有一段情。不过很可惜,那位姑娘罹患绝症,几年前便已逝世。今天臣女之所以大胆冒认那位姑娘的身份,仅仅是想见一见如今就在驿馆下榻的三……卫王府的宁易非宁世子而已。”
皇帝眉头拧着没松开,眸光沉沉的双目不轻不重凝着她,也没表露对她这话是信还是怀疑。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朕记得几年前你自行前往庵堂祈福,这地方不是在益州吧?”
秦如意心里又惊了惊,想不到几年过去,皇帝连如此微小一件事还记得如此清楚。
不过来这之前,她早就想好借口。此刻皇帝问到,她自然不慌,“陛下明鉴,臣女确实并不在益州的庵堂。妙心庵距益州约有百里,臣女是因为听说宁世子在春猎中遇险,又听闻陛下一行在益州驿馆下榻,心里担忧,这才赶来益州相求一见。”
皇帝厉目掠过,似笑非笑的声音里含了凌厉之意,“你想知道宁世子的情况?直接亮明身份前来驿馆见他便是,何必神神叨叨故弄玄虚?”
秦如意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又飞快垂了下去,一瞬她艳美无双的脸上竟出现数种复杂的神色。有激动不安以及无奈,最终在她红唇微启一刹化为低入愁肠的万般无助苦笑,“臣女何尝不想直接亮明身份前来见他。”
她迟疑一下,羽睫轻扇下掩映着一双盈盈秋波的眼眸似乎都含了无限苦意,“可是当年,他似乎对臣女误会颇深。臣女怕贸然上门求见,他会决绝将臣女拒之门外。”
“臣女不得已,才在陛下面前耍了小心眼冒险行事。”说罢,她朝皇帝深深福礼,面上尽是诚惶诚恐之态,“还请陛下原谅。”
“当年之事……。”皇帝眯了眯眸,面上一片寡淡之色,“有误会,解释清楚便罢,何来几年你还躲在庵堂不回?”
秦如意面色一肃,“臣女当年在菩萨面前立下誓愿,必在她面前福愿满六年方可下山。”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意味不明打量她片刻,忽对宫人道,“将宁世子请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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