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嬷嬷不动声色瞄一眼案桌,又道,“娘娘说过于安逸会令人松懈出错,所以在大小姐抄完佛经之前,每日只提供两顿膳食。另外,为保持大小姐警觉之心,只能委屈大小姐站着抄写佛经。”
云嬷嬷又指了指南面靠山那面窗,道,“为免山上鸟叫虫鸣影响到大小姐清静,这面窗子已经完全封死。”
“另外,香炉里燃着味道纯净的安神香,娘娘希望大小姐在未来几天能好好抄写佛经,不出一丝纰漏。”
没有凳子,封死的窗户,味道纯净的安神香……少女心里冷冷一笑,波澜不兴地望着云嬷嬷,淡然问道,“请问嬷嬷,为保清静不被人扰,皇后娘娘是不是还派人把守外面?”
云嬷嬷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大大方方承认,“娘娘说大小姐通透灵慧,一定会体谅娘娘用心。”
洛瑶环顾一眼极之简朴的室内,慢慢道,“娘娘是不是留下懿旨,我一日未抄完佛经,一日也不能离开这屋子?”
云嬷嬷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娘娘说大小姐悟性高,不日即能抄完佛经。”
“大小姐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了。”
洛瑶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有劳嬷嬷。”
云嬷嬷躬身退出去,顺手将门给关上。洛瑶嘲弄地笑了笑,这屋子,除了一方长桌,一只香炉,一本佛经一叠纸一方砚一方墨一支笔,还真简朴得让人发指。
有了当街要将她斩立决的前科,洛瑶一点也不相信未来几天她能在这安然抄完佛经。
当然,皇后就算要将她置之死地,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那一次,皇后还能假装不知她身份,现在么……。
想将她置之死地,自然得费一番心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自己“意外”身亡。
洛瑶并不急着抄佛经,而是先在屋里仔仔细细观察一遍。
南面靠山的窗户,就如云嬷嬷所说确实已经完全封死。东面还有扇窗户,不过窗下是一个水潭。这佛心楼虽在山拗之中,但除了南面,其余三面离山体却远得很。
也就是说,假如皇后派人在小楼上下把守着的话,外面任何人想要靠近这座小楼,都逃不过皇后的眼睛。
洛瑶确定屋内没有什么异样之后,就走到案桌前翻看那本佛经。
密密麻麻的经文,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少女忍不住揉着额头苦笑一声,“假若这本不是什么劝人忍让承受苦楚的佛经,而是一本医书的话,该多好。”
如果是医书,她肯定不用两天就能抄完。
可佛经……!
她闭了闭眼,默默给自己打气。为了自己的身体,她必须以最快速度将它抄完才行。
一天两顿膳食倒饿不着她,但连续站着不休不眠,虽未必熬到身体极限,但其中伤害可不浅。
脑里蓦地闪过宁易非那张风华绝伦的脸来,她不禁咬唇苦笑出声,“在这座小楼困着是折磨,出了这座小楼同样是折磨。”
一阵山风闯进来,凉意自她脸颊渗入肌理。她心头微微一冷,随即敛了心神,专心志致抄起佛经来。
不知不觉,她这一站就抄了几个时辰,待到敲门声响起,云嬷嬷送来膳食且拿了油灯进来,她才惊觉时间如流沙,眨眼已到了傍晚。
“大小姐,请用膳。”云嬷嬷将食盒的饭菜拿出来,又亲自为她点上三盏灯,便退守一旁。
洛瑶眉头挑了挑,知道她等着将碗碟收了再走,抿唇无声冷笑,也不说话,低着头慢慢用起膳来。
这是佛寺,即使皇后不苛待她,送来的膳食也好不到哪去。除了素斋还是素斋,洛瑶皱了皱眉,为自己身体着想,只得硬着头皮将食物往嘴里送。
两刻钟后,云嬷嬷将东西收走就出去了。空荡荡的室内,除了三盏灯火摇曳的油灯,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洛瑶抬头凝望三盏油灯片刻,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云嬷嬷放置三盏油灯的位置与角度十分有意思,既不会碍着她动作,也不会留下阴影死角影响她视线。
洛瑶瞥了瞥身上所穿的衣裳,微微一笑,“看来皇后娘娘十分厚待我,一应所备之物无一不精。”
她又凝神片刻,用力吸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云嬷嬷临走前还不忘添上安神香,还真细致得让人感动。”
这安神香的味道确实纯净至极,洛瑶知道这是极品安神香,一般人还用不上这点香贵如油的东西。
安神香味道越纯净,安神效果也越好。
不过,对于连续抄写不得休眠的洛瑶来说,用上味道如此纯净的安神香却不见得是好事。
天,不知不觉就完全黑了下去。在洛瑶感觉胳膊脖子都酸疼不已之时,外面天色,又再度放亮起来。
清晨,依旧是云嬷嬷亲自送来膳食,还顺便带着皇后的懿旨来查看洛瑶抄写进度。
皇后所限,是让洛瑶在三天内将佛经抄完,因为三天后是供奉吉日,洛瑶只能快不能慢。
很快,天色又黑下来。
为了不出差错,洛瑶只能一直高度绷紧神经,且速度不能落下。
这样一来,她整个人感觉更加疲惫。
到了第三天夜里,洛瑶看了看还剩小半的佛经,只能咬牙继续坚持。
然而,高强度连续站着不休不眠抄写佛经,她的身体此刻也进入极度疲倦状态。到了临天亮前一个时辰,是一个人最倦怠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加上她连续闻了三天的安神香,竟就这样站着在抄写中眼皮越来越重,直至完全合上睡了过去。
静悄悄的夜,除了风声,连虫鸣也不闻一声。
屋内的少女已耐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山风自东面那扇留着一丝缝隙的窗户吹了进来,伴着这凉凉的夜风,似乎还有薄薄一层灰尘。
这层灰,是如此之轻如此之薄,即使洛瑶此刻还醒着,只怕也难以察觉出来。
更别说她此际昏昏沉睡,对这一切更加一无所觉了。
那层灰吹进来,无声无息覆在她身上牢牢粘着她衣裳,之后又一阵风灌进来。
一般在山边屋子,夜里吹来的风都带着凉意,但这阵风却正好相反,不但没让人感觉凉爽,反似冒出让人害怕的火一般的热度。
洛瑶沉睡中,只觉模模糊糊有火气缠身,她下意识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实在太沉重了,重得似乎完全牢牢粘合在一起一般,
她奋力睁了许久,才勉强睁开一线。
但是这时,情况已十分危急。
不知从何而来的火苗已窜到她身上,毫不留情烧着她的衣裳。
皇后为她备下的衣裳,原本料子十分轻便舒适。但此刻,洛瑶才知道,这身极舒适的素衣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极易起火。
火苗一窜过来,遇上她的衣裳,那火势竟如火上浇油一样,眨眼烈焰骇人。
更让洛瑶惊骇的是,这座木质结构为主的小楼,不知何时已经同样烧了起来。
而引起火势的,却是她这身衣裳与那三盏安置得十分巧妙的油灯。
这屋子,完全没有一滴水。
洛瑶心里阵阵发寒的同时,更清楚此刻绝不会有人来救。不,应该说,连发现都不会有人发现。
皇后一心置她于死地,早就想好怎样让她“意外”身亡得天衣无缝。
怎么办?
等死吗?
洛瑶咬着牙就地滚了几下,然而衣裳上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她的动作烧得更猛更烈了。
不行,她不能再在这屋子待下去。但她去开门,只听得用力摇晃之下,外头传来锁头“哐当哐当”的撞击声。
“有人吗?有人吗?”
即使明知求救无望,洛瑶还是忍不住朝门外喊了几声。
毫无疑问的结果,是没有人回应她。
屋顶她爬不上去,即使爬得上去,也迟早陷于火海落得被烧死的下场。
门外,她出不去。
南面靠山的窗户封得死死,只余东面,还有一扇可供逃生的窗户。
但这是三层楼高的小楼,下面还是不知深浅的水潭。也许水潭下,还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但这个时候,洛瑶已顾不了许多,她麻利脱掉身上着火的衣裳,推开东面的窗户,毫不迟疑朝着下面的水潭往下用力……。
“扑通”的落水声,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清晰。
小楼火势还在蔓延,她所在那间抄佛经的屋子,此刻似乎完全被大火吞噬。
火光冲天,将浓墨似的天幕染成一片金红。
炙烤的热度,惊得林中夜宿的虫鸟四下惊起,扑翅声啼叫声混成一片,场面混乱惊惶不堪。
这动静,似乎终于引起隔了老远那边殿宇的注意。
一时,奔走声、呼喊声、询问声,种种声音撞在一块,彻底将黑夜搅动得沸腾起来。
一座清幽的院子里,东厢房还留着一盏灯火明灭的灯,如豆灯火映落软榻一张平静的脸,皇后闭着眼睛正享受云嬷嬷捶捏肩膀。
“娘娘这下可以安心歇息了,听说有人瞧见有团火光从佛心楼东面的窗户窜了出去,奴婢估计,她准是打算跳到水潭逃命。”
云嬷嬷下垂的嘴角撇出一抹讥讽弧度,洛瑶哪里会料到她这一跳,非但活不了命,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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