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吓人的佛心楼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东面开着窗户的水潭下。连原本蹲守在暗处监视着洛瑶一举一动的人也不例外。
谁也没料到,其实随大火跳下水潭的,仅仅是洛瑶脱下那身着火的衣裳,以及她故意裹在里面的一方砚台。
至于她人?
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迅速靠近南面傍山的窗户。那本被封死的窗户此刻被她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如果云嬷嬷在现场,一定会震惊于眼前所看到的。洛瑶弄开封死窗户钉子的东西,竟然是藏在她发间唯一发饰玉簪里的几滴腐蚀性极强的液体。
云嬷嬷当时见她别在发间的玉簪平钝普通,哪里会料到其中还暗藏玄机,只想着不是尖利的钗子就放了心。
更让人吃惊的是,脱掉皇后所赐那套衣裳外,洛瑶身上还紧身穿着类似水靠一样的服饰。另外,她还在纤细的腰部缠有韧性极好的绳子,绳子虽小,但承受她本身重量完全不成问题。
她推开南面靠山的窗户,立刻利用腰间的绳子爬出窗户顺着墙角往下滑行。
然而,就在她滑行到二楼的时候,却有抹身影无声无息逼近她身后。
感觉到空气波动,她正吃惊得心头发紧,就觉腰际骤然一热,随后整个人都被抱在温暖厚实的怀抱里。
熟悉的清冽气息袭来,她心下默默松了口气。
“你这丫头,是不是要折腾掉我半条命才甘心?”微沉的嗓音含着两分恼怒响在耳畔,她腰际有力的大手同时紧了紧。
洛瑶心里苦笑一声,面上却十分平静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况且这几天,你不是在她严密监视下根本近不了佛心楼?”
她哪里能傻傻留在上面等他来救,万一他赶不及,或来不了,她不是真被活活烧死?或只能按皇后设定的剧本方向走?
她敢肯定,假如她真从窗户跳下水潭,皇后绝对会让她“溺毙”在水潭下。
宁易非默然抿唇,抱着她腰际的力度更大了,大手似乎也在悄然间将她勒得更紧了。
天色透亮,闻讯赶来打捞洛瑶的侍卫与僧人,在水潭下捞了半天,也不过捞出几片没烧完的碎衣。
正在众人惶惶哗然的时候,皇后一脸焦灼哀戚疾步赶了过来,“怎么样?救出洛大小姐了吗?”
有人摇头,有人叹息:“没有。”
皇后望向已然烧毁过半的佛心楼,又揪心地问,“那上面呢?派人找过了吗?她是否还在上面?”
“多谢娘娘关怀,幸亏老天保佑,臣女没事。”人群里,忽有素衣少女朗声回应。
皇后霍然扭头望来,众人立即自动分开一条道让少女通行。
只见衣着素雅的少女一头及腰长发还在滴溚滴着水,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之色,那双澄澈纯净的眼眸充满着感恩的情怀。她看着人群簇拥一端的皇后,白着脸一步步缓缓走去。
皇后乍见她一霎,脸色陡然白了白,微眯眸子也迸出奇异光彩。
半晌,她才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动容道,“你这丫头,真是吓了本宫一大跳。幸好你没事,不然本宫都不知如何向安国公交待。”
洛瑶朝她微微福身,歉然道,“害娘娘担心,臣女之过。”
她站直身子,仍一脸愧疚道,“臣女当时从窗户跳下去,也不知能不能活命,大概撞击力太厉害,臣女落到水里已然昏迷过去。”
皇后双目精光一闪,怀疑地盯着她,“昏过去?”
“是的。”洛瑶心有余悸地望了望水潭,“幸亏我的婢女平日就在附近转悠,这才及时在第一时间将臣女救起。”
“臣女醒来后,怕娘娘你担心,换了衣裳就立即往这赶来了。”
这番说辞似乎没有什么破绽,不过皇后心里十分清楚在佛心楼那个房间她到底布了多少杀招。
这样情形下,洛瑶还能逃出生天?
她不禁十分怀疑洛瑶“命大”一说纯属胡绉。她目光淡淡划过安静跟在洛瑶身后的元香,眼底霎时有冰冷杀气闪过。
这个坏事的婢女能躲开她的人进入防围圈?
不过真相到底如何,这会也不是急着追查的时候。
皇后狐疑的目光在洛瑶身上转了转,便露出宽慰的笑容,“你这丫头,真是个福大命大的。”在她精密重重算计下还能活下来。
她略一沉吟,目光骤然隐一抹厉色射来,“不过如今你平安无事倒是好,就是这几天你抄的佛经……。”
洛瑶立时朝身后的墨玉使个眼色,就见墨玉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子走上前来。
“娘娘放心,臣女抄的佛经也完好无损。”
皇后微眯的眼眸随即惊讶瞪大,“就在这木匣子里?”
洛瑶点头,目光掠过木匣子,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臣女往下跳的时候,心里想着就算拼了不要这条命,也不能毁了佛经,就想了法子将经文密封抱在怀里才跳下来。”
皇后怪异地打量她片刻,竟半天也没有言语。
且不说在洛瑶沉睡的时候,仓猝之间起火有多么突然令人惊慌。就说在三楼那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可供密封防止进水的东西,这丫头到底怎么做到的?
还是这丫头早猜测到她的用意,暗中已抄好经文放在厢房企图蒙混过关?
经文可以一模一样,但这墨迹干的时间长短可大有文章……。
皇后狐疑地打量她一眼,随后自木匣子拿了两张经文粗略检查起来。
上面的墨香,确实是她让人准备的墨种。瞧这墨迹的新旧程度,确实也是最近三两天才干。
皇后心头微震,看少女的眼神,飞快地闪过一抹骇然。
不过眼睛一转,她立时欣喜道,“这些经文果然是你在上面抄写那些,这真是太好了。”
洛瑶一副纯真模样含笑应和,“臣女也觉得,真是太好了。”
皇后忽扭头问,“云嬷嬷,现在什么时辰?”
云嬷嬷见她打眼色,心里怔了一下,连忙道,“回娘娘,已是辰初。”
“辰初啊,”皇后奇怪地瞥了眼洛瑶,意味深长道,“幸好还来得及。”
洛瑶撞上她耐人寻味的目光,心头凛了凛,面上不动声色问道,“臣女没有误了吉时吧?”
皇后淡淡一笑,眼底划过一抹奇异之色,“没误。”
半个时辰后,洛瑶才知道皇后口中的没误吉时是指什么。
独踞一踽的钟楼里,洛瑶望着头顶悬挂的上千斤黄铜大钟,心底冒出阵阵寒意。
她耳畔,似乎一直还在回响着皇后刚才的话“撞钟三下,去霉运祈百福,以期圣贞皇后在天之灵不怪吾冲撞损毁之罪”。
撞大钟,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难怪乎当时云嬷嬷脸上都现出那种错愕神情,也就是说,皇后此举是临时起意。
正因为预料不到皇后用意,洛瑶才觉心底阵阵发寒。
她环顾一眼钟楼四周,心里寒意更盛三分。
毫不意外,宁易非又被皇后以不得不的借口远远支开了。就连元香,也被皇后一句“婢役之奴不得靠近钟楼,以免亵渎先人”为由给撵走。
这钟楼,这大钟,在皇后仓促布置下,又对她藏着多少杀机?
皇后席宛雅——,她总念着那个人的关系对皇后忍让三分,可皇后……。
少女低垂的长睫在她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唇角却噙一抹嘲弄浅笑。
究竟这个席宛雅因什么仇怨非要将她置之死地不可?
困惑之中,洛瑶袖下拳头渐渐攥紧,寒意似乎从心底渗出外头,冻得她面色隐隐发白,连指尖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吉时到,请洛瑶撞钟一下。”钟楼之外的栏基上,宫人尖锐的声音如捶子一样狠狠撞向洛瑶耳膜。
数米高的大钟横亘头顶,像一只张着大口的巨兽。
洛瑶压抑着心头莫名而生的恐惧,深吸口气,缓缓拉开悬垂的横木,朝那口大钟撞去。
“当”绵长幽远的钟声一震,几乎荡得近在咫尺的洛瑶头昏目眩。
古远浑厚的钟声自层层叠叠的峰峦中传扬开去,洛瑶飞快地瞥一眼远远站在钟楼外的皇后等人,只见他们人人面色肃穆。
她不禁抿唇讥讽低笑,装得倒是像模像样。
然待这悠远古朴的钟声慢慢低歇下去,她心头的寒意反而分分张扬起来。
一撞毕,她的危机又近三分。
不知这悠长古朴的钟声,最后会不会成为她夺命的绝响?
正自嘲的想着,宫人那尖锐似针又钝平如锤的嗓音再次高声响了起来,“请洛瑶撞第二下。”
“当!”
钟声起,百鸟惊。洛瑶心头也随之震了震,反观远处的皇后,仍旧绷着一张肃穆的脸,看似肃穆虔诚,实则波澜不兴面无表情。
洛瑶想笑,心头却又有种让人恐惧的凉意慢慢渗透四肢百骇。
她闭了闭眼,耳边再度传来宫人带着催命意味的尖沙嗓音,“请洛瑶撞第三下。”
洛瑶用力拉开悬垂的横木,朝着数米高的黄铜大钟狠狠地,撞响最后一记。
“当!”
钟声出,杀机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正站在这口仿若巨兽大钟下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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