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出现了一副诡异的场面,大臣们低着头,互相偷偷查看对方的脸色和反应,现场却没有一人说话,寂静得甚至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
本身有问题的官员这个时候当然不想支持关播的提案,关播的提案就是要对付他们的势力,他们当然不傻;而那些美誉问题的官员这个时候也不想表态支持,表态支持无疑会得罪人。
大殿上有些冷场,赵子良开口道:“怎么?这个时候都知道装聋作哑了?是不是你们不表态,孤就得再次把这个事情搁置下来?”
卢杞左右看看,发现大臣们都低着头看着脚尖,一副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他眼珠子转了转,再次说道:“大王,这些问题是切实存在的,就算朝廷视而不见它也不会消失,它就像一个人身体内的病痛,如果不理它,它有可能会越来越严重,也有可能会自动痊愈,但是朝廷官场体系与人体不同,它没有自愈的能力,如果我们不管,情况会越来越糟糕,这是无法回避的问题,不管不闻的后果就是自取灭亡!臣冒死进谏,立即颁布相关政令,整治和纠正官场不正之风、大力打击这股歪风邪气;对各级官府衙门进行精简机构、裁撤多余人员;提倡廉政、缩减财政经费、节省不必要的开支!臣这里有一份详细的条陈,请大王过目!”
一个太监走过来拿了奏章放在赵子良面前,赵子良拿起奏章打开看了起来。
站在下面的卢杞这时也没闲着,他开始向在场的大臣们发难,第一个倒霉的吏部侍郎赵憬。
“赵大人,你是吏部侍郎,现在官场不正之风、歪风邪气大行其道,你这个吏部长官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你是不是应该站出来说说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呢?”
这明显是得罪人的事情,赵憬当然不想惹麻烦上身,但被卢杞当面问责,赵憬忍不住大骂,不过他却又不得不作答,因为卢杞是宰相,是有权向他问责的。
赵憬只要硬着头皮站出来拱手道:“下官确实有失察、用人不当之责,卢大人的提议正是下官一直以来想向朝廷上书和大王所说的话,但朝中上下不正之风盛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这些人势力庞大,下官一人势单力薄,实在无力抗衡,如今有卢相扛起反对不正之风、歪风邪气的大旗,下官坚决支持卢相的提议!”
接下来又有几个朝中大臣被卢杞点名,这几人对卢杞狠得要死,却不能当面与他翻脸,还不能反对他的提议,否则就会被怀疑是那些不良官吏的保护伞。
赵子良用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把卢杞的奏章看了一遍,他对卢杞的本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卢杞根本就没有这个本事把奏章写得这么好,肯定是有师爷代笔,奏章的建议虽然写得颇有文采,但仍然显得比较粗糙,一个小小的师爷根本不可能把这种国家大政方针写到点子上,否则师爷也就不是师爷,而是宰相了。
看完奏章,赵子良咳嗽两声,卢杞也不闹了,立即停了下来。
赵子良看向文武百官,问道:“关播,当初是你最先提出要整顿官场不正之分、精简各级官府衙门机构、裁撤多余人员、缩减财政经费、提倡廉政的,你是什么态度?”
关播站出来拱手躬身行礼道:“大王,这事最先是微臣提出来的,微臣当然是第一个支持和赞成的,臣以为这事根本不需要拿到朝堂上议论,大王可直接颁布诏令执行即可!”
赵子良道:“就算孤要颁布诏令执行,也得有具体合适的方略、在执行之前要做好准备才行!摄政王府主簿李泌何在?”
李泌不是朝廷正式官员,在朝廷官僚体系之中没有品级和编制,一般是不能出现在朝堂之上的,这次赵子良专门把李泌带过来显然是有用意。
李泌站出来拱手道:“臣在!”
赵子良道:“你在摄政王府协助孤处理军政事务已经十多年了,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才干突出、政绩显著,为人老臣持重,又侍奉四朝皇帝,在朝野上下颇有声望!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从摄政王府调出来做一任宰相吧,孤任命你为尚书左仆射、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臣李泌多谢大王隆恩!”
朝堂上所有大臣武将们都看向李泌,都显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原本在朝廷中根本就没有他的编制,现在他从摄政王府一出来就直接做宰相,这他吗摄政王府的起点也太高了,就算是领导的秘书要做官也要先下放到地方去锻炼几年吧,他倒好,连被下放去地方官府锻炼都免了,直接做二品大员。
这时御史中丞田敬嗣站出来拱手大声道:“臣认为此举不妥,朝廷从未有过这种先例,试问在场大臣同僚们哪一个不是经历了多年在地方的为官历练调入朝廷之中又接着历练,经历的官场沉浮不知凡几的人?仕途升迁如千军万马之中走独木桥一般,凭什么这个李先生在摄政王府做了十几年小吏就能一跃成为宰相?臣不服,请大王收回成命,按照规矩任免官吏,不要任性妄为才好!”
众臣都被田敬嗣的表现惊呆了,都一个个心说这家伙今日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刺耳的话来,当面否决摄政王的旨意,而且还是人事任免,这可是要命大事啊!
果然,赵子良的脸色不对了,不等赵子良发飙,右谏议大夫卢迈站出来指着田敬嗣大声呵斥:“田敬嗣你大胆,身为臣子怎么能如此与大王说话?对大臣官员武将的任命一向由摄政王乾纲独断,你作为御史中丞可以质疑,但绝无权当面否决,你这是以下犯上之罪!再有,你当任御史中丞也已多年,朝廷和地方各级官府衙门歪风邪气盛行,你显然有失察、渎职之罪!”
对田敬嗣一番呵斥之后,卢迈转而对赵子良拱手道:“大王,田敬嗣这么多年来在御史台毫无作为、对官场和民间的不正之风视而不见,今日又当面质疑大王的摄政之权,请大王治他失察、渎职和以下犯上之罪!”
唐朝设左、右谏议大夫,各有四人,正四品下,分属门下省和中书省。卢迈是右谏议大夫,谏议大夫在不少朝代都几乎是无用的官职,但是在唐朝,谏议大夫却可以驳回明显不合理的诏书,魏征就曾任谏议大夫。既然谏议大夫都对赵子良的任免诏书没有异议,其他官员大臣又怎么能有异议?
赵子良猛的一拍御案,大怒道:“来人,革除田敬嗣的官职,脱去他的官帽和官府,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殿外两个披甲禁军卫士大步走进来拖着脸色惨白的田敬嗣就往外面走,田敬嗣已经瘫软如泥,吓得说不出话来,在场官员武将大臣们都吓了一跳,要知道赵子良可从未在朝堂上发过这么大的火,就算要对大臣们治罪,也没有在朝堂上出现过,而这一次可是头一遭,可见田敬嗣触动了他的底线。
众臣们纷纷跪倒在地高呼:“大王息怒!”
赵子良板着脸,脸上似乎就要结起寒霜一般,大臣们战战兢兢,不敢大声喘气。他的目光放在了卢迈的身上,想了想,伸手向站在不远处的玄十八招了招手,玄十八走过来抱拳道:“大王!”
赵子良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玄十八听后抱拳答应,然后退回了原位。
赵子良看着跪在大殿上的满朝文武,又拿起卢杞的奏章条陈再看了看,说道:“卢杞啊,你这份奏章文笔虽然不错,但总感觉有些杂乱无章、没有说到点子上!李泌何在?”
李泌答应:“臣在!”
“这份奏章你拿去看看,帮着卢相润色润色,完了再拿给孤看!”
“遵旨!”
赵子良又对众臣说道:“关于宰相和关播的整顿官场不正之风、精简朝廷和官府衙门机构、缩减财政开支以及提倡廉政的议题,孤已经决定采纳,但具体执行的办法还需要仔细斟酌,虽然卢相的奏章条陈写得不错,但孤还是想听听诸位卿家在这件事情上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有,诸卿就写奏章上来。好了,诸位若没有其他事情就散朝吧!”
随着一声“退朝”从太监的嘴里喊出来,赵子良起身离开,大臣们高呼恭送大王。
赵子良回到摄政王府不久,玄十八就拿着一份档案走进大堂抱拳道:“大王,臣已经把卢迈的履历卷宗拿来了!”
赵子良接过后打开来看,只见上面记载卢迈这个人自小尊敬师长,友爱同伴,为人诚实忠厚,责已严而责人宽,受到时人好评。历任蓝田尉、河南主簿、集贤殿校理、滁州刺史、右谏议大夫等职,评语上写着奉公守纪、不谋私利;胸怀坦荡、待人谦恭;作风正派、不拉帮结派。
要知道这履历档案可不是朝廷相关衙门的记录,而是西厂通过调查后记载下来的,而上面的评语也是负责调查的西厂密探所写,是很公平公正的评价。
但是当赵子良的目光落在卢迈的亲属关系一栏上面时,他愣住了,原来卢迈与崔佑甫是甥舅关系,崔佑甫是卢迈的舅舅,要知道当年崔佑甫是李适的死忠,李适死后,崔佑甫还曾经密谋想要帮助李豫夺回皇权,但是事败被杀。
赵子良本想重用卢迈,但是鉴于卢迈与崔佑甫的关系,他又有些犹豫了。
赵霆在旁边看见问道:“父王何事犹豫不决?”
赵子良把档案递给他,赵霆接过看了起来,然后抬头道:“父王是担心他与崔佑甫的关系,所以不能放心用他?儿臣认为其实父王大可不必犹豫,难道一朝怕蛇咬,就要十年怕井绳吗?”
赵子良点点头,心说自己真是胆子越来越小了,当即下旨:“任命卢迈为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也是正四品下,从右谏议大夫调任御史中丞相当于是平调,不过权力上却是天差地别,特别是赵子良掌权期间,御史台的职能权限被发挥到极致,在一般不常设御使大夫的情况下,两个御史中丞主持御史台的事务,而今只有卢迈一个御史中丞,这权利就大了。不过权利越大,责任也越大,赵子良把卢迈调去当御史中丞,显然不是让他去享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