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丹枫嘴里不说,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儿,思量盘算了一下。
王阳明长剑一举,道:“师母问你们话,怎么不回答呢?”
为首的黑衣人道:“师母?难道是张夫人也到了吗?”
王阳明挽了一个剑花,霍霍有风,喝道:“废话什么呀!”
为首的黑衣人马上作揖道:“在下丐帮丘利拜见张大侠、张夫人!”
云蕾走出来,一拂袖道:“罢了,我且问你,你们因何要杀害无辜稚儿?”
其时王阳明都十三岁了,早就不是什么幼稚期的孩童,云蕾慈母心怀,怜惜他新近丧母,不免多生悲悯,把他当做是稚弱无依的孩童。
王阳明一怔,不觉喜见于形,张丹枫却不禁摇头。
丘利道:“不瞒张夫人,我等是丐帮不入流的弟子,平时也接一些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不想冲撞到了张大侠和张夫人,望请恕罪。”
张丹枫道:“你既然认得我,怎么又会是不入流的弟子呢?”
丘利叹道:“不瞒张大侠说,在黄龙洞一役中弟子有幸,在远处瞻仰过张大侠神颜,所以一直记得。”
他所说的黄龙洞一役,是官军围剿毕擎天,张丹枫出手相助,义释毕擎天,经此一役,毕擎天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事详见梁羽生着作《散花女侠》)
王阳明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师父,你到底是谁?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张丹枫道:“师父可曾害过你?”
王阳明道:“这倒不曾。”
张丹枫道:“那么师父是谁很重要吗?”
王阳明道:“本来是不重要的,弟子也希望在师父身边,只是如今遭逢变故,不得不多心,望师父见谅。”
张丹枫道:“很好,你长大了,有这番思虑说明你开始成熟了,一会儿跟你说。”
张丹枫转头道:“你们经常会接到这种买卖吗?”
丘利苦笑道:“黄龙洞一役,帮主开始不理世事,而我等和长老意见不合,被划入边缘,假如不接些私活儿,那还怎么过日子。”
提到过往,他不禁唏嘘,低着头都说不下去了,使峨眉刺的黑衣人叫单虎,单虎道:“这种活儿可见不得人,能开张都不错了,哪能经常接到。”
张丹枫道:“那么我这徒儿值多少钱?”
丘利道:“人家出了五十两黄金。”
王阳明叫道:“区区五十两黄金就要一条人命!”
丘利低头道:“我们也知道不妥,可是眼下除了挣钱,还能做些什么呢?”
张丹枫道:“守仁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拿银钱来收买人命,确实不妥,可这个价钱,也不算小数目了。”
张翕上前一步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丘利面有难色,道:“姑娘,这可说不得。”
张翕短剑一指,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王阳明道:“翕妹妹,这还用问吗?别让我小看你的智慧。”
张翕道:“我想确认一下。”
张丹枫道:“那么何时交差,这总可以说的吧?”
丘利道:“越快越好,三天为期。”
云蕾不禁叹道:“这还有人性吗?”
张丹枫笑道:“已经买凶杀人了,还谈什么人性。只是既然是三天,那么还有商榷的余地。”
王阳明道:“师父意下如何?”
张丹枫道:“不是为师准备如何,而是你准备如何?”
王阳明愕然,不明所以,张丹枫道:“记住,这是你的事,而非为师的事。”
张翕道:“爹爹平时不是教我们要侠义为怀吗?”
张丹枫道:“侠义为怀是一回事,可是人的成长又是另一回事,这件事要为师出手,办法少说也有几十种,只是这对守仁而言,是最好的磨炼时机,他的事情应该让他自己去解决才是,这样才可以完成他的独立性。”
张翕道:“这和侠义本色有区别吗?”
张丹枫道:“侠义心肠是没错,可也要看人家是否是弱者,守仁在成长阶段,一切尚在发展变化中,这时节还是让他亲力亲为的好,这样他就可以从事情里学到东西了。”
张翕似懂非懂,王阳明却听懂了,道:“须在事上磨练才会显现真知。”
张丹枫道:“守仁胸怀大志,他的弱势这是一种状态,并非本质,所以不能一概而论。”
张翕还是没明白,想问父亲,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问,一时无言,竟然愣住了。
云蕾笑道:“你的守仁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他连这么一点事都处理不了,将来怎么照顾你,保护你呢?岂不是由得你受欺负吗?”
张翕不服道:“哪里用得到他,我自己就可以一个打三个!”
云蕾哈哈大笑,道:“你呀,就是一张嘴厉害!”
王阳明眼睛里闪着光芒,眸光宛如清泉,道:“师父,弟子知道该这么做了。”
张丹枫点了点头,然后对丘利道:“你的处境我明白,只是这种事情冤冤相报何时了,已经被排挤了,何必再为自己招来冤孽。”
丘利低头道:“张大侠教训得是。”
张丹枫道:“你们除了是负气,也是为了生计,说到底,也是要争气。”
丘利的眼里闪着泪光,他们四个一起望着张丹枫,张丹枫道:“我也不来罚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吧。”
丘利等一呆,张丹枫挥袖道:“你们走吧。”
丘利和单虎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还有两个黑衣人是兄弟两个,一个叫童飞,一个叫童林,他们四个走了几步,忽然一起转身,跪下磕头。
王阳明道:“你们这是何意?”
丘利道:“从来没有人对我们这么好过,容我们磕了头再走。”
王阳明道:“原来如此。”看到人家对师父这么尊重,他也不禁得意起来,道:“我家师父就是了得!”
张丹枫瞥了他一眼,王阳明只觉得恩师的眼光指责,马上噤声,默默反省,不觉嘀咕道:“我又得意忘形了,该打。”
张丹枫衣袖一拂,道:“几位不必客气,如果能够快乐而有尊严的活着,就是对张某最大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