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裕堡,在繁峙县城东南四十里,位于五台山北麓山脚下。这里往东,可以抵达平型关南面的宝兴镇。
李宪作为作为一个穿越者,当然明白基本兵法: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敌强我弱的时候,如果死守一城一地必然全军覆没,这就是兵法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李宪严令萧焯的飞狐第一营就地坚守,但是郭小乙的侦察营被派到敌后活动,李天成的特种营和炮兵连也没有回防灵丘县,而是被李宪带到灵丘县西面的繁峙县隐蔽待机。
趁夜秘密拿下光裕堡,就是李宪故技重施。当初救援香炉寨的时候,他首先秘密拿下了马家堡,然后才能施展一连串阴谋诡计。
光裕堡是大宋朝的地盘,并没有金国女真鞑子在此驻军。
李天成的特种营除了连排长之外,下面全都是契丹人,也就是当初被完颜亮派到弘州城的“契丹效死营”。
秘密拿下光裕堡并不难,李天成根据李宪的命令,特种营直接化妆成女真骑兵,然后在大半夜进入集镇。
这里的汉民都很清楚,现在是“宋金联盟”的蜜月时期,大宋朝廷严令不得对金兵采取敌对行为。在边境线上的汉民心中,金兵就像祖宗一样。
特种营副营长韩杰是纯正的契丹人,由他打着大金国的招牌,光明正大率队进入集镇。然后一声令下全镇戒严,只能进不能出。
李宪最后进入镇子,才发现此处非同一般。因为地处要冲,属于进入河东河西的咽喉要道,所以这个集镇比一般的小县城还大。
经过连夜摸底排查,光裕堡里面竟然有拘拿盗贼、维护治安的马快班头,手下有马快十二人,弓手十二人。
韩杰把自己办公的地点选在马快衙门,同时命令班头把马快和弓手找来训话:“大军到此有机密要事,镇外的盗贼有大军处置,你们负责镇内秩序,确保百姓生活无忧。如果未经许可擅自出镇,一律按照泄露军机论处!”
韩杰在这里威慑内部,刚好李宪在李天成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大家都是自己人,没有必要搞得如此紧张。”李宪冲着马快班头说道:“这位大哥好生面善,不知道仙乡何处,尊姓大名?”
马快班头看见两个汉人进来,顿时纳闷不已,也不知为何金兵里面会有汉人。
不过李宪和颜悦色能够给人好感,马快班头倒也不敢怠慢:“小的石虎就是本县山民,见过大官人!”
“原来是石虎大哥,请坐下叙话,没有必要紧张。”李宪一听是本地人,顿时来了兴致:“石大哥,现如今周边不靖,光裕堡地处要冲,为何没有官军驻扎。仅仅你们二十来人,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却如何是好?”
“唉,大官人初来乍到有所不知道!”石虎叹了一口气:“本镇原来有官军驻扎,而且还是折可存将军的部下五百精骑。”
“哦?”李宪暗自一惊,但脸上却无表情:“他们为甚不在自己的防区,如今到何处去了?”
“唉——”石虎又叹了一口气:“听县里的大人说,这里的宣抚使换人了,据说和童相公一样是个老公(太监),叫什么谭稹相公。因为担心河北郭药师的常胜军闹事,所以组建了一个义胜军相互制衡。”
“在我们繁峙县驻扎四千义胜军,加上折可存将军的两千人,一共有六千人之多。这个义胜军可了不得,不仅粮饷概不拖欠,而且每个人都发双份。一个个趾高气扬,把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
“大官人有所不知,折可存将军的部队一直没有足额发放军饷,本来就军心不稳。现在一个新编的义胜军竟然按时拿到双份的军饷,折可存将军的部下当然不干了,所以全部集中到县城闹饷。”
听了石虎的解释,李宪终于想起一件事来。
这支“义胜军”是大宋朝廷的一个变通措施,主要目的是牵制以辽东京道汉人、渤海人、南京道汉人的“常胜军”,进而遏制郭药师的一种手段。
义胜军招募的全都是“归朝人”,也就是原来属于大辽国的幽云汉人。谭稹组建这支部队,并不是相信幽云汉人,而是贯彻“以夷制夷”的方针。
大宋朝廷里面的君臣,认为中国地域都在黄河以南,从来不把幽云十六州的汉民当自己人,历来都统称为番奴。
义胜军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有得到大宋朝廷正规官军的认可,随时都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必欲杀之而后快,折可存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之一。
谭稹为了实现制衡郭药师的目的,所以对义胜军采取了“恩养”措施,希望他们能够给自己卖命,也就是石虎所说的双饷。
那么问题就来了。不是来了一个问题,而是来了一大堆问题。
谭稹这个老太监仗着皇帝赵佶的宠信,而且和朝廷中宰相王黼、尚书左丞李邦彦、大内总管李彦、少保梁师成等“北宋六贼”沆瀣一气,所以他下车伊始就飞扬跋扈,嚣张不可一世。
大宋武将虽然平时没有地位,但目前大辽国主天祚帝耶律延禧还没死,契丹族还没有彻底消灭,边防大将辛兴宗、折可存、王禀、种师中等人从去年开始都手握重兵,可谓权倾一方。
谭稹走马上任之后,对这些人不仅没有丝毫尊重,反而趾高气扬,到处指手画脚,就已经让边防大将心里很不舒服。
紧接着又弄出一个“义胜军”,谭稹号称就是自己的近卫军,而且兵力达到五万之众,边防大将心里的想法就更多。
义胜军组建四个月来,每个月都是双饷,的确就是近卫军的模样,让一直拖欠军饷的边防大将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
边防大将担心义胜军取代自己的地位,朝廷边防军兵丁眼红义胜军的双饷,不可调和的矛盾越来越突出。
主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在私底下煽风点火,两军下级军官之间的摩擦很快就成为常态,动手动脚也成为家常便饭。
折可存的部下更是明目张胆地四处扬言:“汝番人也而食新,我官军也而食陈,吾不如番人耶?吾诛汝矣!”
意思是:你们他娘的不过一群番奴,竟然吃的是新米。老子是正规官军,竟然只能吃腐烂的陈谷。难道老子血战经年,还不如投降过来的番奴吗?老子要杀了你们!
当面以“番人”来辱骂幽云汉人,可见宋人视其“非我族类”的情绪之强烈。其结果当然是“汉儿闻之惧”,两军之间根本就势如水火。
根据史料记载,当金军进围太原咽喉石岭关处崞县时,“援兵不至,李翼(折可存部将)谓县官曰:崔忠汉儿,贪利苟生,岂有忠节,可与共守?万一内变,岂惟上误国家,吾属亦受祸矣,不若先事诛之。众默然,惟折可存与然其说。”
“绛州有义胜军四千人,将官牛清统之。通判徐昌言谓不先图之,必有平阳府之变。昧旦两门出兵,皆叩其寨,斩关以入,即造清之寝。清夜饮方醉,与数妇人寝,闻难,取器械不及,创甚被执。于是尽杀投附义胜军,杀之无噍类。”
崔忠、牛清这样的幽云汉民将领,在金兵进攻的时候一直奋战在第一线,结果被怀疑他们的人给谋杀了,而且把他们手下的义胜军杀得干干净净,惨不忍睹,简直就是倒行逆施。
按照固有的历史,因为有一批像折可存这样鼠目寸光之辈拼命排挤义胜军,甚至不惜暗下毒手肆意虐杀,导致义胜军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的并州(太原)保卫战失败,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义胜军的三大将领李嗣本、耿守忠、韩常,在金兵一到就先后把雁门关、石岭关、天门关献出去投降了。
谭稹耗费大把钱粮组建的义胜军,不仅没有遏制常胜军,也没有抵抗金兵,反而是大宋朝廷用两倍的军饷,给金国女真鞑子培养了一支生力军。
想到这些事情,李宪心中很快就做了一个决定:“不行,宁可杀掉折可存这种倒行逆施之徒,也不能让幽云汉民含恨而死。”
想归想,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朝廷官军和义胜军之间的矛盾到了什么程度,李宪并不十分清楚。
李宪让石虎等人回去休息,然后对李天成说道:“天成,命令一个排的兄弟连夜出发,明日一大早混入繁峙县城,查清楚朝廷官军和义胜军的纠纷。另外安排一个排隐蔽赶到平型关,让萧焯严阵以待,千万不要主动出击。”
韩杰去安排光裕堡的戒严措施,李天成去安排侦察人员,只有李宪无法入睡,一个人坐在衙门苦思冥想。
说实话,真要对大宋官军下手,李宪也感到很为难。因为大宋朝并不是某一个人有问题,而是从根子上就腐朽了。
杀一个人并不难,杀一批人也不难,难道把整个大宋朝的腐朽官员都杀光吗?
“这他娘的也不行啊!真要杀的话,首先就应该把宋徽宗赵佶为代表的赵家子孙全部杀光,然后彻底改超换代,废除尊儒崇道的腐朽制度。”
李宪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杀光了又该如何,难道老子亲自登基当皇帝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让我弄一帮人打打杀杀还凑合,如果要老子当皇帝,那还真干不来。”
事情的发展比李宪想象的更快,势头更猛。如果不是他两世为人,具有先知先觉的神通,肯定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