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张若怜不经意叹道,将目光收了回去。
井春不解,“可惜什么?”
张若怜略有些深沉,却又微微一笑,“可惜我不知来日……”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既非通灵者,如何知道来日?”
“我可惜的是,我不知道来日井工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兴许我有些悲观,但我总觉得以井工这样的才能与眼界不该拘泥于当下。”
井春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做个画工我倒是觉得自在。”
“所以,我才想知道井工今后的来日,若是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而烦恼,我会觉得可惜非常,倘若井工能欣然自处,我觉得那便是井工应该得到的来日。”
井春应承了下来,回道:“我答应张工,我今后的来日必然做到欣然自处,只愿张工也是。”
张若怜笑道:“我自然会如此,只待在长个几岁,娶上一个媳妇,好好养家,我便知足了。”
这是张若怜打算走的路,却是与井春不同的,井春也没觉得张若怜的念头有什么不好,这个时代,人总是逃脱不开历史的洪流的。
井春是因为她的思想并不起源于这个时代而不同。
忽而,房内传来一声巨响,听这声音像是什么瓷器被打落的声音。
井春与张若怜单单是对视了一眼,就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妙。
“莫不是阿诺姑娘的父母真的动手了吧?”
井春也是心中一惊,两人快速地走向了画室,却是见这时画室的房门已经打开,开门的正是魏阿诺,头发已经有了些散乱。
果然不出所料,方才的声响是花瓶落地的响动,见着一地的碎片和一只布鞋,再看魏母脚上的另一只布鞋,井春一时间更是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阿诺姑娘,你的脸……”张若怜眼尖,一眼便瞧见了阿诺姑娘的脸上有几个暗红的指印,映日的照耀下更明显了。
魏阿诺下意识地捂住半边的脸庞,却是不敢直视张若怜与井春的目光,只是回道:“无事的,小伤罢了……”
随后,魏阿诺又对着屋内的三人道:“阿爹阿娘王婆你们走吧,我不会同你们回去的。”
“你这个小蹄子竟然连我与你阿爹的话都不听了,我养了十七八年的女儿养成了白眼狼了,我与你爹哪一点对不起你,我们欠你的!”
魏阿诺背着身子,极力不与三人有眼神交汇的地方,“任聪这样对我你们不是应该骂他妈?偏偏要骂我吗?”
魏母阴阳道:“看看,连骂都不能骂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魏阿诺忍住所有的不堪与狼狈,压低着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自己压在泥土里面一样,似乎这样就能暂保自己零星的尊严一样。
魏阿诺还是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你们回去吧,我心意一绝。”
“逆女!”魏母随后便拔下自己的鞋子扔向了魏阿诺。
井春眼疾手快用身上的挎包将鞋子打了下来,随后有拍了拍挎包上的灰尘,将魏阿诺护在了身后。
魏父见此,几步走向了魏阿诺,一时间欲言又止,却又道:“这么说,你当真是要状告任少爷了?”
也正是在此时,魏阿诺才看向了井春,眼神中竟是无比坚定,回道:“是。”
“糊涂呀你,糊涂呀你!”魏父拍着大腿,指着魏阿诺懊恼道:“你跟谁作对不好,你和任少爷作对,阿诺,你以为你有什么样的本事?任家家大业大,你斗得过任少爷吗?搞不好最后还要连你我和你阿娘,还有你的弟弟,你弟弟才定下的亲事,你都忘了?”
魏阿诺依旧是低着头,回道:“我就一定要围着你们转吗?”
“不然呢?你还想让父母兄弟围着你转?阿诺,我们已经围着你转了十七年了,你怎么还不知足呢?”
“确定是围着我转吗?”魏阿诺恍然间眼神空洞了下去,“你们不是一直在围着阿弟转吗?几时为我转过?就连我卖身的钱都是为了他成家,你们还说是为了我?”
魏母回道:“你弟弟是家中男丁,你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魏阿诺愣了一下,看向了魏母,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阿娘,你说我应该?”
“不然呢?”魏母见着魏阿诺谦卑的几分,有趾高气扬起来,回道:“我与你阿爹今后是要靠着你的弟弟养着的,难不成还指望你吗?这么不听话,活该!”
活该?
活该……
活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竟然是“活该!”
魏阿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眼眶顿时红作一团,眼泪夺眶而出,像是冬季的雪地里滴落的血迹一样……
“可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可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原先像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魏阿诺再次嘶吼出来的时候振聋发聩。
魏阿诺捶着自己的胸口,声泪俱下道:“我也姓魏,我叫魏阿诺,我哪里比不上弟弟了?我处处都比他听话,比他知道你们的不容易,我也没向你们要过什么银子,你们凭什么这么否定我?我怎么就不如他了?我才是……我才是体谅你们的人,你们为什么不看看我呀?你们看看我呀!”
说着,魏阿诺开始露出自己脚踝和手腕处被铁链磨出来的伤痕,“我在任府里被囚禁,被辱骂,被任聪欺辱,又被迫怀了小孩……这些种种,难道都不能勾起你们对我的同情吗?我要的很多吗?我就是想离开任府而已,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弟弟非要在这一时娶亲吗?”
“可阿诺……”魏父对待魏阿诺的眼泪并不为所用,而是回道:“除了任府,你如今的……也去不了其他的地方了?”
这还是要打算把魏阿诺卖了……
“再说了,你弟弟的腿脚不好,好不容易说上这门亲事,那女子全身上下可是一点儿的毛病都没有,还是早早定下得好,纳徵都已经给了,再要回来可就对两家都不好,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弟弟的眼光有多高呢?况且在等个几年,你弟弟可就更不好再说媒了,也说不到这么好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