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想着昨日井春对自己说的卖身契上的漏洞,今日果真用上了。
赵之迎镇定自若,他历经了上百场的官司,还能被一个后生给吓到了?
“肖先生,你也说了卖身契上写得是任凭使唤,任公子自然随心所欲。”
“赵先生是在模糊任凭使唤的界定吗?任凭使唤再大的口气也不可超出律法的界定,倘若今日赵先生与甲人立下字据,称赵先生可任凭甲人使唤,若是甲人让赵先生杀人放火,赵先生可做?”
“我既然已立下字据,”赵之迎咬了咬牙,“我做。”
“那敢问此案行凶者孰尔?”
“自然双方都是有责。”
“可若是甲人不顾赵先生是否情愿要求赵先生自我了断呢?亦或是甲人亲自动手要杀害赵先生,请问赵先生依然无动于衷吗?那么赵先生之死行凶者孰尔?”
赵之迎轻蔑一笑,“我知道你这个小儿想说些什么,你将甲人类比任公子,赵某类比于魏阿诺,企图博取赵某的怜悯,若是杀人,甲人自当有罪,可魏阿诺不是,她可没有失去什么,肖先生口中所言的任凭使唤的界定硬是在于人亡否,只要人还好好活着,那算哪门子的罪?”
“赵先生未免狭隘了,”肖恩却是直视着赵之迎的目光,“小生举人亡一例便是将界定算在了或死或生之上吗?小生的界定是在于是否触犯律法,假使立据,使令强取豪夺断均不可为,若可为,军中无纪,朝中无规,民中无法,何谈社稷国邦?”
“你这小儿强词夺理!”
“何处强词?何处夺理?”
赵之迎回道:“自古有一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而亡儿不得不亡,若是按照肖先生这个例子,这其中不就是犯了律法吗?为君者或是为父者受罚,如何就判定任公子有罪?”
赵之迎心中已经有了胜算,此言定能为任聪扳回一局。
“赵先生学识渊博,是否可说说看此言之处出?”
赵之迎一脸傲气地回道:“此言原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出自于孔夫子。”
“的确如此,”肖恩点了点头,肯定了赵之迎的回道,“敢问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肖恩逐步的逼问,赵之迎明显有些不耐烦,但顾及在公堂之上,还是忍者脾气回道:“这句话是说意为君王就有君王的样子,做臣子的就要有臣子的样子,当父亲的就是要父亲的样子,做儿子的就要有儿子的样子。”
听完,肖恩微微笑道:“所以‘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是‘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其中传达的是礼教和礼数,为儒家教义,可曾有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而亡儿不得不亡’之意呢?”
“这是后人传下来的,自然是有其中的意思!”
好一个指鹿为马,当真是枉为讼师!
肖恩直面回道:“后人将此言曲解,是学识不足而产生的误解,后续流传是为了树立君王在臣子中的威严,父亲在儿子中的伟岸,敢问论古今有哪位圣明的君主枉顾了臣子的生命?又有哪位慈爱的父亲将自己的儿子逼上绝路?”
肖恩继续说道:“欲入仕者其言寻忠寻义,其举为国为民,此言并非儒家正统,且不论赵先生从何处听来的,未加寻根溯源便将此话放置于公堂之上,信正统曲解之言,许是赵先生有肝胆之心,愿为朝廷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是说在赵先生眼中臣与子都是可杀可剐的人物吗?”
硬生生地堵着赵之迎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当真是小瞧了眼前的这个小儿!
这上方可是坐着高官呢,赵之迎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将这话说出来,他竟然不知这肖恩有这样的胆子,自古为百姓辩护以来从未有人将君臣之间放在公堂上说事,搞不好就会得罪到谁,没想成今日当真遇到一个不怕事儿的!
“你你你你!你曲解我的话中之意!”赵之迎叫嚣道。目光中却又仅仅注视着宋一问的表情变化,生怕宋一问的脸上出现了不悦的颜色。
肖恩却是不紧不慢地跟上了一句,“到底是谁先曲解孔夫子话中之意呢?”
赵之迎一时间哑口无言。
宋一问也越发觉得这场官司纠葛来的有趣。
肖恩继续说道:“阿诺姑娘没有违背卖身契的任何职责,相反,倒是任少爷以自己的身份强迫阿诺姑娘受辱,此举已犯律法。”
“任聪,”宋一问一敲醒木,“尔等还有何话要说的?”
“大人!”任聪怒视着魏阿诺,回道:“我不服气,我任府买来的家丁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人,我将人买回来是为了给我干活,又不给当主子的,我如何不能调教我自己买来的丫鬟,虽说方式过分了些,但难不成我真好吃好喝地供着吗?”
“这……”宋一问一时间也犯了难,这话说的没错。
肖恩深呼一口气,缓缓说道:“任公子为主,阿诺姑娘为仆,调教绝无异议,可若阿诺姑娘并无差错,做事周全,反倒是因为任公子一时欲念,借调教之名行为不堪,使得阿诺姑娘遭受到了身体上的屈辱,任公子还能将此举解释为‘调教’吗?”
“肖先生,那只你你口中的调教,”赵之迎似乎又找到了可以为任公子辩解的地方,说道:“任府有任府的调教,你还能管到他者的家规吗?”
“小生自是不能,”肖恩从始至终都坚定地站在了魏阿诺的身旁,义正言辞回道:“可小生也没见过那条家规能超出律法?”
任聪听出了这话中嘲讽的语气,虽有些不大敢当面应对肖恩,许是家族的荣耀都握在了任聪的手中,但在那一刻任聪竟是生了平白无故的勇气。
“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生可没有见过将奸淫女婢视为‘家规调教’的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