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井春脑海中仍然对当日汤故尚索要井春手中镯子的事情记忆尤深,今日经汤故尚这一说,井春竟发觉汤故尚也不是一个毫无朝气的“老油条”。
这群中年人曾经也是如同井春一样有着梦想的年轻人,兴许其中的梦想与井春相通,只是世事催人长大,磨砺着石头的棱角,可他们的心中已然有着不可忽视的一份沉重。
一时间感慨颇深,井春深深地向汤故尚行了一个作揖礼。
“井工,您这是干什么?”
若是论及井春的身份,这给汤师爷十个胆子也不敢收受。
“我行礼的不是我面前的汤师爷,而是曾经的壮志踌躇的青年,多谢汤师爷的解疑,我已然明朗许多。”
这话说起来,总有一份让人笑场的尴尬在里面,可是井春的真挚却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不知为何竟让汤故尚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
汤故尚笑了笑,眼中闪烁的不知是太阳的光芒还是眼泪的粼光,他也向井春行了一礼,“此番感慨如久别重逢,少年意气灌入春风,我也谢过井工的旁听。”
两袖清风千载论,是非在己问人心。
井春所受教的圣贤书也不再少数,或是知人论世,或是待人处事,井春都对书中说推崇的美好的品行中有着一种信仰,井春会因自身人性的驱使而无法做到其中的全部,但井春却有意奉行其中一二,旁观一二,评价一二,感受一二,内化一二。
所以说,你不能说井春的品行不端与卑劣,只是她无法企及圣人的高度,也会随着世事随波追流。
是的,在我的眼中,井春自身的缺陷也是十分致命的,而井春虽然是能认识到自己缺陷,她却无法改正,我接受井春的缺陷。
告别汤故尚,井春的脑中思索了很多东西,在一遍遍地复盘未来后,忽而,她又怅然地送了一口气。
井春再一次确定了,她的心并没有动摇,她依然是那个井春,依然要做井春。
汤故尚走了没多久,阿明便来汇报昨日走访的结果。
“还真的是让井工猜到了,果真是一个有着八月之久未曾见人的姑娘,姓郑,叫郑翠儿,还有一个身材略有些发福的姑娘,每一日都会经过肉铺与长街的街道去给做木工生意的父亲送饭,那姑娘姓韩,韩玉燕。”
“她们的住址可都查明白了?”
“都查明白了,井工这是要过去看看?我阿明可效劳。”
阿明拍着胸脯道,他这个年纪正是对事物好奇的时候,作为一个新来的衙役,自然万事都想冲在前头。
“行啊,”井春倒也没拒绝,“多了一个人去还能提供不少意见呢,不过,你得先把这套衣服换下来。”
阿明穿的是京兆府统一的衙役服装,在井春看来,这套衣服多少有些招摇了些。
“换衣服?”阿明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衣着,信誓旦旦道:“换什么衣服,穿着这套衣服才能镇住他们。”
井春倒是觉得好笑,“没先把他们镇住,倒有可能让他们先跑了。”
阿明也恍然大悟,笑声更是大得出奇,他的身上着实是有一种孩童般稚气。
而这笑声像是触发井春身上某个笑点细胞一样,井春也笑得开怀,她的心思也更加轻松。
两人先是去了那位姓郑的姑娘家。
路上,阿明细说着从旁人听到的关于郑翠儿的信息。
“郑翠儿原也是一位深闺小姐,但奈何家道中落,父母也在两年前去世了,如今只和自己的奶奶过活,全靠着原先祖上的田产收租,日子也是紧巴巴地过着。”
这处院子偏僻得很,井春与阿明也是找到了一个时辰才算是找得到,左邻右舍也几乎没什么人在,连声狗叫声都没听得见。
门口静得出奇,井春敲了敲院门,只听见一个苍老郑婆婆的声音,“谁呀?”
院门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郑婆婆,见着院外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疑惑地问道:“你们找谁啊?”
“我们找翠儿。”
“你们是……?”
“我们是翠儿的朋友。”
“哦……”那郑婆婆点了点头,可眼神却有些躲闪,“翠儿她不在。”
井春向院内张望了一眼,明显看到了那屋内床帘又拉动的迹象,屋内有人!
井春道:“她去哪了?”
那郑婆婆还是对面前的两个人有些抵触,只问道:“你们找她什么事?”
呃……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一时间井春和阿明两个人都没想出个所以然的答案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惶恐。
井春只得拖延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好久不见她了,想和她叙叙旧……”
“她这几个月走亲戚去了,所以才见不到,若是想找她就改日再来吧。”
“那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那郑婆婆也没什么好脾气,“不知道。”
郑婆婆说罢便仓皇地将院门关上,带风的气势将井春与阿明两人拒之门外。
“嘭”的一声,一扇门将三人彻底断开。
那关门的声音还在阿明耳旁回荡,阿明愣了半响,“这就把门关上了?”
阿明也是气不过,说着就打算再次敲门,好在被井春拦了下来。
井春倒是坦然,劝道:“既然不见,那就不见好了,既然家在这儿,人就不可能跑了,既然如此,还怕见不到面吗?”
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院内的十分凄惨的疼叫声。
井春也瞬间意识到了不对,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把院门给踹了开,而屋内,郑婆婆已经紧张地不知所措,试图捂着孕妇的嘴巴,而床上的孕妇脸色苍白,嘴中喃喃道下身还在流着鲜血……
“怎么回事?”
郑婆婆腾得起来就要两人走开,“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出去,赶紧出去!”
井春看着那孕妇的肚子,少说也有八九个月了,这很明显就是要生产的意思!
井春上前就狠狠拉着那郑婆婆的手腕,严肃道:“她现在怀着身子,若是处理不好,到最后可是一尸两命的下场,你可得想清楚了!”
“祖母……我好疼啊……”
郑婆婆也顾不得井春,只得守在那孕妇的面前,道:“翠儿莫怕,翠儿莫怕,祖母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翠儿?
她就是郑翠儿!
“阿明,去叫产婆,快去找产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