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小雨下了一整夜,去京兆府的路上也难免湿滑,但井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摔跤的那一个,虽说没有磕着碰着,但看着自己一身的泥泞,此刻,井春的怨气比鬼还大!
刚到京兆府,井春就见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从京兆府中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临走时还不忘吐一次口水。
那乞丐衣着破烂,腿脚也不稳,约莫是是右腿有点瘸,左臂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竟有半块馒头。
乞丐将竹篮中的馒头拿过,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却不想就就在最后一个台阶摔了一跤,那半块馒头也被浸泡在了泥洼之中。
“真他娘的倒霉!”
井春两三步下了台阶,见着已经不能捡起的馒头,便将包中的鸡蛋递到了那乞丐的面前,“老人家,您没事吧?”
那乞丐抬眉看了井春一眼,不屑道:“你也是京兆府的?”
井春点了点头。
“滚蛋!”
好大的脾气!
井春轻笑一声,立即起身收起了手中的鸡蛋,在手中滚了两圈,熟练地剥开,咬了一口道:“我滚蛋了,你也滚蛋吧!”
说罢,井春便进了京兆府的大门,而这一切恰恰被李捕头看在了眼里。
井春吃完最后一口鸡蛋,问道:“这个是不是就是昨日王鼎说的那个老乞丐?”
“可不是吗?叫潘金,王鼎也认出来,那日乞讨的就是这个潘金。这个潘金可是不简单,从昨日一进牢狱就把京兆府上下给骂了一遍,宋大人昨个一夜问了不下五回话了,硬是说什么不知道。”
“然后就给放了?”
“放了。”李捕头也是无奈,“宋大人看他年迈,才让我们放了他,但要所他和弃婴的事情没关系,我老李可是不信。”
井春眼睛一亮,“怎么说?”
李捕头一指远处的潘金,“看到他手中的竹篮了吗?”
井春点了点头,“看到了。”
“他的竹篮是新的。”
井春细看了看,那竹篮还留着竹篾的青黄色,倒不似那种久经风霜使用已久的黑灰色。
“这和那个死婴有什么关系呢?”
“王鼎说了,那日潘金拿的是一个旧竹篮,我且问你,那旧竹篮去哪了?”
井春两手一摊,“这我哪里知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李捕头双手插怀,一副势在必得的眼神看向了潘金的背影,“那是一个死婴,死婴从母体上分娩出来,再到食肆的洗肉盆里,其中过程是需要运输的,你且想想,那死婴是如何运到食肆的。”
“是王鼎用竹筐挑着担子……”井春恍然间茅塞顿开,“你的意思是说死婴很有可能是在竹篮中被带到王鼎的竹筐里面。”
“正是这个意思。”
“那证据呢?”
说的这些话顶多算是李捕头的猜测,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谁又能断定这个潘金真的和死婴有关呢?而且以潘金的年岁和身世,那死婴总不可能是这潘金的孩子吧?
李捕头却是不慌不忙,“昨日井工和韦明可是去了一个孕妇的家中?”
“阿明和你说了?的确有这么回事,昨日凑巧孕妇产子,我与阿明也算是帮了些忙……”
李捕头却打断道:“阿明可与你说过另一个女子?身材有些发福的那个。”
“说了,是叫韩玉燕对吧?昨日忙活了一天,我还没去呢,李捕头要一起去吗?”
“不了,你和阿明去就行,也正好看看那韩玉燕与潘金到底有没有关系。”
看着李捕头格外笃定的眼神,似乎李捕头已经将那死婴的母亲定为了韩玉燕。
这可就奇了怪了,李捕头是有了什么确凿的证据不成?
井春追问道:“李捕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李捕头的神情恍然间低沉了几分,“此事也该让你知道的,进来说吧。”
李捕头将井春带到了卷宗阁,将桌案上的卷宗交到了井春的手中,“先前查王鼎时,我去找了京兆府的卷宗,发现了九月前的一个案子,是关于奸污妇女的。”
井春迟疑之下接过卷宗,上面有王鼎的名字。
“九月前,有一个衣衫破烂的女子前来报官,说是在送饭的归途中召恶人奸污,拼死了才逃过来了,之前的京兆府尹是钱大人,当时审问了那名女子,据那位女子所说,他只记得奸污她的人是一个富家公子,印象极为模糊。”
“那可怎么查?”
“巧的是,此事还有一个目击者,就是当时无家可归的王鼎。”
“可我见着这案子并没有下文啊。”井春翻过卷宗,其余的纸张便都是空白,总不至于有了目击者还少了线索不成?
“那女子身材是有些发福的,模样也算不上周正,王鼎虽是目击了一切,但在京兆府见着那女子后,话里话外无不适嘲讽,偏偏说是那女子刻意勾引,不然一个富家子弟如何能看得上的。”
井春猛然拍案而起,“此等之言谁能忍得了的?”
“钱大人也是当时就打了王鼎二十大板……最后王鼎口述了一张画像,就是这个。”李捕头抽出案桌上的画筒,将画像铺展开来,“那女子不认这画像……这画像中有很多地方都与那女子印象中的恶人不一样。”
“那这个画像不就是错的吗?”井春抖了抖画像,“既然人不像又如何能找到恶人呢?”
“所以,此案也就成了积案,直至钱大人告老还乡,这案子也没能解决掉……”
李捕头忽而长叹一口气,“我当时可记着那王鼎九月份来京兆府时还是游民一个,如今却是成了食肆的担夫,而且还有闲钱卖酒……”
“李捕头莫不是怕那王鼎当初就是收了谁的好处才会……”
李捕头点了点头,眉头皱了些,忽而长叹一声,“此事,我等京兆府众人也有错,当时距离钱大人归乡仅有半月,谁都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此事拿出来大查特查,况且还是奸污妇女此等恶性,就算是放在那女子面前,为了查案而将此事宣扬出去也不是首选……按着这画像人找不到的,那此案自然也是结不了的。钱大人也是有愧,直至自己归乡,也查不出什么眉目来,便拿出自己俸禄交给了那个姑娘,也算是一种弥补吧……”
井春听完也是静了许久,淡淡问道:“该不会那个姑娘就是……?”
李捕头心情也沉重几分,缓缓开口道:“是,她就韩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