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五十六年,元月中旬,三才榜放榜日。
赤沙城,风雨楼。
元宵节还未至,整座城市中的百姓正是得闲的时候,故而今日的三才榜放榜要比寻常聚集了更多的热闹。
还未到午时,四辆马车可以并驰的宽阔街道上,就已经聚满了等待的人群。整个空间被武圣宗师们的成长经历,百大天骄们的实力对比等等的八卦充斥。
当然,外头的喧哗,无法影响到富丽堂皇的风雨楼内部。
风雨楼四楼居中最大的包厢内,张射侯正惬意的倚靠在西域风格的软榻内,与边上一位锦衣粉面的青年闲聊。
这位青年乃是赤沙城大名鼎鼎的徐记商铺的少东,徐家大公子徐中约。
徐家世代经营赤沙城附近的皮料生意,几乎垄断了平沙郡内大部分出产的皮子,单论每年的进项可能还要略高于各占有两条五良道的狂沙门与张家。
在大梁境内,由于武道传播极广,深山恶水中各有匪盗,是故行商极为危险,利润也是极高。通常而言,大宗贸易只有有相当实力的商业组织才能维持,每次押货行商不仅自家护卫配置齐全,更会给每条商道的维护者不菲的分润,力求往来安全。
也正是由于长距离的商业往来都在规模以上,所以极难逃过朝廷的监管,各个富商巨贾被苛的重税,也成为了朝廷重要的财政来源。
不过权利义务总是相匹配,商贾们贡献大了,在大梁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受到朝廷相当的保护。若是寻常武者起了邪念想仗着勇力随意强抢占据各个商铺的财产,几乎没有不上集恶榜,被缇骑或者赏金游侠摘下脑袋的。
毕竟皇族萧氏养的韭菜,寻常猫狗可割不得。
是故,徐家虽然没有传家的武学,只是花钱请了几个客卿,买了些三流功法培养家丁,也能够与赤沙城内的一流武道势力平等论交不落下风。
“张贤弟,听说你和古家大小姐进展颇为不顺啊?”
徐中约身材瘦高,脸型狭长,一根高挺鼻梁下方的鼻翼极窄,配着脸上的脂粉看着就像一只白面鹰隼。
“唉,你也知道我在绿柳巷有几个相好,前几年年少放纵,得了个风流薄幸的恶名,自然被月儿不喜。”
张射侯叹道。
他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一向把古月视为禁脔,言必称月儿,以示势在必得。
“这些都是小事,贤弟你与她乃是天作之合,除了你,试问古家哪里还能寻得个门当户对的女婿?”
徐公子轻啜一口茶汤,说道。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张射侯的心底。
在他看来,莫说赤沙城,就是整个平沙郡也找不出像他这样般配古月的人了。也正因为此,他对于风云游与古月走的颇近这件事格外的不满。
“徐老哥,这次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张射侯面色不虞道。
“我此次邀请月儿与狂沙门甄首座前来赴宴,没想到月儿偏要把门中一个叫风云游的粗鄙山民带来。此人桀骜无礼,月儿因为在山中被他助了一次,就对他好生照顾,却是连这样的宴席都要把他带着。”
两人作为臭味相投的狼狈,彼此间话不用说尽,徐中约就明白了张射侯的意思。
“贤弟放心,风雨楼的宴席可不是什么山狗子、泥腿子都能够消受得了。何况你这次请的客人都是李小姐、蔡小姐之类的高门名媛,哪有那小子的位子。”
徐中约放下茶盏,不屑地说道。
“圈子不同可不能硬融。既然贤弟心软,这个头哥哥自然替你出。”
徐大少作为纵横赤沙的纨绔,别的本事没有,讥诮起人来两张嘴皮子可赛千军。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隔壁雅间甚是喧哗,各自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来人。”
张射侯朝着外头喊道,话音刚落,自玄关屏风处就闪进来两人。
一人五大三粗,高不到一米八,腰背却宽有常人两倍,一双肉掌既大又厚,几如畸形。
“力奴,你去隔壁让他们安静些。”
力奴闻言,伸手抹了把光头,满是横肉的脸上嘿嘿怪笑着,一双三角眼里满是恶意。
他也不回话,只是转头出门而去。
“你也去楼下守着,等到几位客人来了,就提前上来汇报。”
眼见力奴去了,徐中约也对另一人吩咐道。只见此人细眉薄唇,躬着个身子,正是当初被狂沙门筛下的周琦。
三个多月前,十八岁的周琦最后一次入门考失败,他在徐家做皮铺大管事的老爹终于死了儿子练武的心,走了层层关系,让他当上了大公子的常随。
周琦原本就不太看得上徐府里看标顾院的武者,这下如愿以偿的跟在了徐中约身边,不必劳力又可整日出入上流场所、见到些达官贵人,心中又自高自负起来。
“是,公子。”
听见主子吩咐,他连忙躬身退出了包间。
不多时,张徐二人只听得原本吵闹隔壁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声,夹杂着几声哀嚎与讨饶,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贤弟,你这位‘力奴’可真是好使啊。”
徐中约羡慕道。
“也就是令尊鹤公的武功威德,才能将这般恶人收服得用。‘制都山双煞’一个浑然境,一个贯通境巅峰,当初可也是名列集恶榜的凶徒。”
在大梁,面对集恶榜上的恶人倒也不是只有杀了换取赏格一种做法,若是拥有压倒性的武力,还能将这些恶贯满盈的凶徒收服作家奴,只需以自身或者家族名望向掌武院和朝廷担保就能将其名字撤下集恶榜。
当然,自此往后,若是这家奴再度犯事,责任就到了主人的头上,至于有苦主上门来讨债,主人也必须给与他们与仇人公平对决的机会。
所谓“制都山双煞”原本乃是在定州东面贺州制都山上的匪盗,两人为非作歹、恶贯满盈,手上沾着许多人命。多年前张鹤卿路过时将二人收服后,便一直在赤沙张家充作仆役。
“我这力奴所修功法名叫‘开碑手’,乃是内外兼修的法门,虽然功体止于贯通境,但施展起来倒也有些威力。就算是我用出崔嵬剑气,也不敢说能稳胜。”
张射侯言之凿凿,其实却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若是以命相搏,哪怕两个他也未必是力奴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