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狂沙门偏殿。
“古门主,这里是本次护卫案子的费用,总共八千两白银,还请贵门收下。”
李家大管事李良吉在寒暄后于座位上站起,对着主座上的古奇拱手说道。他的身后,两位壮汉将合力扛着的沉重箱子放下,激起了一片尘埃。
由于主殿的灵堂还未撤下,众人只能先在偏殿中议事。
“此次互市合作,若非贵门高风亮节,拼死守护,我们李家此行商队恐怕已尸骨无存,财货全失。
如若贵门不弃,我李家愿意将之后所有西向的商事护卫事宜交予贵门操持。”
李良吉言辞恳切,面上满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老夫没记错的话,不是三千两吗?你李家把多余的拿回去,我狂沙门自己摔的跟头,不会迁怒别人。”
古奇沉声如雷,强行平静的话语中还有掩饰不住的暗怒。
“古门主莫怪。原本确实是三千两,然而贵门弟子、我家大公子的挚友风云游风少侠此次在互市中巧施妙计,助我们在与胡人的谈判中大获全胜,这多出的货值就能挣得不止五千两的净利。”
面对威势甚重的赤沙武胆,手无缚鸡之力的李良吉面色泰然,在沉稳答复的同时,还向列席一侧的风云游拱手示意。
“此次护卫,贵门为我李家付出甚多,大公子与我的性命都是贵门救下,若只是依照合约,我们李家岂不是成了狼心狗肺,如何在这天地间立足?这五千两,不管是于情于理,贵门都应当收下。”
不管李家是不是真心实意,李大管事这番表现确实让狂沙门诸位高层阴翳的面色稍霁。
“好,贵家的心意我狂沙门收到了。”
闻言,古奇有些意外地撇了眼风云游,最终还是颔首认可,收下了这笔巨款。
正事谈完,寒暄不久,李大管事便告辞离去。
“都说李家大管事八面玲珑、人情练达;今日管中窥豹,确实名不虚传。”
看到李良吉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古河叹道。
此次互市,虽然遭到了沙盗突袭,李家实际上却毫无损伤,而这本就是支出那三千两银该有的效果。哪怕狂沙门中有人因损失过重而心有不甘,都没有什么可说道的。
能够在这个时候舍弃安稳到手的五千两白银,同时还专程挑在夜晚低调地送来,李良吉此举可谓是在面子里子上都做到了极致。
到了这份上,在场诸人心中就是再有怨气,也不好意思往李家身上撒了。
沉默之中,古奇左手一拂,便有一阵风沙平地而起,把钱箱的箱盖打开,露出了其内排得整整齐齐的银锭。
“一对一宰了裘德那条恶犬,还帮门中不声不响地挣了五千两,风小子,可真是有你的。”
他望着对面反射着烛火光华的四百公斤白银,低声叹道,但眉宇间却没有什么喜意。
(为方便阅读,取一斤十两)
外事了了,众人开议内事。
“门主、师父、两位长老,我已经将所有门人的抚恤事宜安排妥当,总共开支五千三百两。”
甄英杰自座位上起身,汇报道。
虽然加减一算好似还赚了近三千两,但几十位门人的死亡与残疾却无法简单用金钱衡量。
“这两日曾来参与吊唁或送来吊仪的一共大大小小有四十七家,共二百零九人。对以上各家之后要发出的感谢信与回礼我已安排妥当。
此外,此次带回的九十余具沙盗尸首我已统一送交给掌武司查验。除去裘德外,大小人头加起来有两千二百二十四两,掌武司衙门核发后,今日已入库,之后我会平分给参与此战的各位门人。
至于风师弟一对一杀死的匪首裘德由于在集恶总榜上有名,身上挂着五百两纹银的高额赏格,李大人说上报获批后会第一时间差人送到师弟手上。”
集恶榜分为总榜与分榜,总榜上记载的是赏格高昂、天下海捕的恶人,而各郡的分榜则只记载当地匪盗。
听到甄英杰将所有大小事务安排妥当,这两日忙得焦头烂额的古河欣慰地点头。
若是没有甄英杰这个得力助臂,他恐怕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行,辛苦你了。既然杂事了了,我们就讨论下正事。”
古奇对常务上贡献甚大的甄英杰点头后说道。
他一开口,整个殿外草木中开始迎春鸣叫的虫蝨俱都噤声。
“薛赤,你是主官,你先来把整个事儿说一遍。”
薛赤口舌虽然不伶俐,但叙述朴实详细,将自己视角内的互市大战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当说到程力夫替风云游挡剑之时,殿中众人都听到了少年握紧的双拳上传来的骨节摩擦声,而段宏义更是双目紧闭,好似不忍听闻。
“胡须儿的咬血剑法破坏力虽然一般,但群战之中确实有优势,再加上你三人境界不及又有伤势,战不过他也是正常。不过最后这个结局,我却是想不明白。”
薛赤说完之后,杜明骏沉声点评。
“按你所说,胡须儿最后突然中邪似的软倒在地,浑身抖得好似筛糠,然后就唤来火拔仓惶逃窜?”
古奇也觉得颇为离奇。
“确实如此,弟子绝无虚言。当时我与风师弟都已毫无反抗之力,然而胡须儿视而不见,只是一心要逃,好似见到了自己的天敌。”
薛赤拱手答道。
众人心中困惑,又让风云游以自己角度叙述全程,而少年为了不透露观天神眼,只能推脱说自己最后失血过多、怒急攻心,昏迷后没有看到细节。
四五日来,对于这个蹊跷,门中弟子门人已有很多离奇的猜测,但拥趸最多的,是认为胡须儿看到了程力夫的英灵,而后被他吓走。
当然,偏殿内在坐的门主长老们,自然不会作如此想。
“或许是有路过的高人不愿露面,暗中相助,通过特殊的法门影响了胡须儿的精神。具州后家,汉州心圣宗,都有能力远程伤人心智的法门。”
古河抚着长须猜测道。
“想不明白就不必想!”
古奇粗粝的嗓音将这个话题终止。
“老子只知道,胡须儿那厮的头颅再在他头上寄存一日,地下的小子们就一日无法安息。”
议事到了此节,终于进入了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