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平沙郡中第一大武道宗门,狂沙门的一举一动本就为全城瞩目。这场损失惨重的大战不需宣传,就自个儿长着腿般传得满城风雨。
不过,三十七人阵亡的惨烈战损最终未在坊间引发什么风言风语——盖因风云游这位刚到十七岁的少年单挑阵斩“沙狼”裘德的事迹,已经占据了所有人的眼球。
此役过后,有好事者甚至已经替他挂上了“平沙郡二十岁以下战力第一人”的头衔。
与此同时,各方也在期待狂沙门对无生沙盗的报复行动。毕竟以“狂沙”古奇的脾气,没有人能够在杀了他的弟子之后,还在外头逍遥。
如他们所料,古奇也确实忍不得。
“门主,此事不需你烦心,我与段长老已有定计。”
偏殿之中,古河胸有成竹地说道——作为在场唯一清楚知道兄长身体状况的人,他绝对不允许古奇再随意动武。
“犯下如此大案,胡须儿最近必然躲在自以为最隐秘的老窝里避风头。日前,我在掌武司与李武监密谈,已经得到了胡须儿的两个主要藏身处;只需我们选定人手,然后在一日间连续突袭两处,定能将其逮住。”
无生沙盗在黄沙戈壁中肆虐已有六七年光景,虽然胡须儿治下极严,非常重视保密,但部分信息还是就被掌武司布线得知。
以胡须儿之暴戾恣睢、怙恶不悛,犹能纵横多年不死,其原因并非是行踪隐秘,单纯就是打不过的他从不招惹。
在去年年末以前,从没听说过无生沙盗敢袭击狂沙门与张家的队伍;至于平沙郡掌武司,虽然也有心除贼,但最强者李观鱼也只是天人交感,对沙盗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此事宜早不宜迟,否则胡须儿脑子清醒过来,说不得就舍弃家业独身远遁,到时再要追索就来不及了。”
段宏义亦出言补充道;在他看来,胡须儿如此冒犯狂沙门简直就是失去了理智。
他虽然不了解古河阻止门主出手的动机,却同样非常支持这一点——复仇之果,从来都只有亲手摘得才最甘美。
假如引得四阶先天强者出手,胡须儿唯有束手就擒,哪里还有他动手的余地。
“按照我与段长老的计划,此次行动会由我俩带队,同时由英杰、陆绍辉、秦君浩、储睿德四人辅助,务必一击建功。”
古河斩钉截铁地说道,言语中满是必杀的信心。
他所提及的这个六人小队,由两位天人交感境与四位浑然境高段组成(后三人都是三阶高的门人),最弱的也能稳稳胜过火拔,突袭之下绝无失败之理。
近半年来,无生沙盗的规模最高曾膨胀到近五百人,然而在其异常高涨的“工作热情”下,伤亡也非常大;如今能战之辈满打满算也不足三百,其中还是一二阶武者参半。
受限于洞穴规模,这二百多人平时会分散在沙海内大大小小的数个藏身处,每个窝点不会超过六十人。而刚刚古河点名的四位三阶高,每个人的实力都接近薛赤,要应付十位一二阶武者混合的队伍可谓毫无难度。
“副门主,我也……”
听到古河计划中的六人小队没有自己,薛赤当即想要毛遂自荐,但却被古河直接打断。
“阿赤,我知道你心中难受,但眼下你脏腑受损、元气大伤,战力甚至不如门中出挑些的内门弟子。要等你伤势大好,少说也要一两个月,这个时间我们拖不起。”
古河直言不讳地把他顶了回去。
“如无异议,就这么定下吧。”
眼看大兄没有出言,古河想赶紧把此事敲定。
“副门主,请您将我也列入队伍。”
正在此时,风云游起身离座,单膝跪地庄重请道。
“我受伤不重,此时已基本痊愈;而程师兄又是为了救我而死,如果不能亲手为他报仇,我实在心意难平。”
风云游说着,竖指如剑将手臂上的绷带切断,露出其下已恢复如初的伤口。
“额……你也一样,还是在门中好好养伤;你放心,我们定不会让胡须儿走脱。”
看到风云游气完神足,确实已没有受伤的样子,古河微微踌躇了下;但为了一碗水端平,再加上不愿他涉险,最后还是将其挡了回去。
但程力夫的仇,少年却是非报不可。
“门主、副门主,我曾当着胡须儿的面发下血誓,必要为程师兄报仇;无生沙海,弟子实在是非去不可,请二位斟酌!”
风云游低头再请,不肯退让。
“风师弟,我知道你自视甚高,但此次程师兄因你而牺牲,你就更该谨言慎行,不负其苦心。”
正当众人沉凝之时,甄英杰却不知为何按捺不住,冷笑哂道。
“此次复仇,乃是以少击多,以一敌十之战,师父与段长老所立六人名单中最弱者战力、经验也均远胜于你,绝非等闲自恃天赋者可以任性掺和。”
平常极为内敛的甄首座今日罕见的压抑不住情绪,一番言语格外刻薄凌厉。
“前日的互市之战,战死伤残者众,门中心中有怨者大有人在,我劝师弟你留在门中好好修身养性,莫要再想着出什么风头。”
甄英杰的话中戾气十足,听得几位长者也不由皱眉。
尤其是古河,他几乎无法相信这几句话出自自己待人接物务求完美的爱徒。
“甄师兄,我们有话不妨直说,你说有人有怨,人是何人?是不是你?怨是怨谁?我,还是胡须儿?”
风云游闻言,眉头一扬,一双黑眸当即钉在了甄英杰的脸上。
自入门来五个月,他虽未去主动寻过甄英杰的麻烦,却不代表他忘了入门考时对方的“厚赐”。
察觉到身周诸人的惊异目光,甄英杰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出言不当,但面对少年字字分明的逼问,他已经失去了春秋笔法的空间。
“同袍受伤惨重,身为此行实力最强的负责人之一,自然有责任。”
甄英杰只能勉强狡辩。
“我是大师兄,亦是此行主官,责任确实在我。”
眼看两人争锋相对,薛赤只道是甄师弟见到门人伤亡惨重心中郁结,连忙主动出来揽责。
“大师兄,你莫替甄英杰遮掩。沙盗以众击寡,我们三人舍命死战,程师兄更是战死沙场,难道在甄首座这还是我等的责任?
你今天当着门主的面给我说个清楚,究竟,是谁,有意见?!”
“是,谁?!”
风云游的反问含怒而发,如有实质般的声波震得殿宇簌簌。
“好啊,风云游,当着诸位师长之面,指名道姓,目无尊卑;你就是这样对师兄说话?”
被少年指着鼻子喝问,甄英杰当即反咬。
“外仇当前,你和我谈尊卑?甄首座窝里横时真是好大威风!你如此威势,怎么不现在就去无生沙海,把胡须儿的头颅提来?你若能做到,我当下给你磕头认错,绝无虚言!”
面对风云游毫不留情面的言辞,甄英杰被气得浑身发抖,若非边上有人,恐怕都要忍不住动手。
“放肆!都给老子他娘的闭嘴!”
正当此时,古奇的咆哮为这场闹剧画上了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