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英杰,你是不是忙得脑子进水了?”
古奇靠在椅背上,斜眼睨着甄英杰,满是不耐地问道。
“血战是沙盗挑起的,人是胡须儿杀的,你在这儿说什么怨气,分什么责任,是什么意思?”
说道最后,古奇的语速放得很缓,这意味着他不是随意骂人发泄,而是真的要一个解释。
“门主,弟子一时糊涂,说错了话!”
以甄英杰的玲珑自然知道自家门主发了真火,立刻单膝跪地诚恳认错。
“只是弟子这几日处理抚恤,安排诸位门人后事,入眼满是惨淡,实在是心如刀割,故而刚刚情绪有些失控,以致失言。”
他这个理由倒是很有说服力,让几位长者面色都大为舒缓。
甄英杰领传武堂,平日负责常务,与弟子门人接触最为频繁,此次一下子伤亡了大几十人,其中有不少是他的故旧,也难怪他心中不平。
“嗯,既然你也自承失言,就老老实实地给你师兄和师弟道个歉。”
古奇微微颔首,算是揭过。
“薛师兄、风师弟,刚刚是我糊涂,请二位原谅。”
清醒过来的甄英杰从善如流,毫无艰涩地向两人作了一揖。
“风云游,你小子也是炮仗脾气,面对师兄,总是不该直呼其名,乱了辈分长幼。”
打完了甄英杰,古奇的板子又伸到了风云游这。
“你小子给我滚去禁闭室关五日禁闭,不关满不许出来!这事薛赤你来给我督办。”
“弟子领罚。”
面对雄狮般说一不二的门主,风云游干脆的低头认罚。
通常而言,五日禁闭可不算是小惩,但既然交给了与风云游交好的薛赤来办,其中可以转圜的地方就很多了。
只不过,明日一进禁闭室,风云游知晓这斩首胡须儿的行动就定然与他无关。
通过这一手段把他圈在门中,也正是古奇的考虑——在他看来,以风云游这样的进步速度,只要能保住他不夭折,就是保住了狂沙门的未来。
苟利宗门那就苟,纵是风云游不得。
风云游虽然性格强硬,却不是不识好歹的蠢人。长者的好意,他不可能梗着脖子硬要拗成仇怨。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他预感此次行动不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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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月过中天。
清冷的水色月华里,连绿柳巷中联结蜿蜒的长龙灯火,也显得黯淡缥缈起来。
装饰华丽旖旎的香闺中,张射侯正倚桌独饮。
胡须儿的这次行动虽然不算成功,但好歹除去了狂沙门一位入室弟子,再加上之前促成与甄英杰的合作,张射侯总算在长兄与父亲面前挣回了一些脸面。
突然,风声攸起,窗扇一开即阖。
张二公子再一度转首,桌对面已经坐上了一位黑衣人。
正是狂沙门二师兄,甄英杰。
“甄首座如约而至,真是信人。”
张射侯嘴角挂笑,对着来人扬手举杯,饮尽杯酒。
“张射侯,你居然敢骗我?”
对张二的做作模样,甄英杰并不接茬,只是寒声喝问。
“甄首座,此次虽然发生了一些莫名的乱子,导致风云游那小子逃了一命,但请你放心,只要我们通力合作,他迟早是个死人。”
张射侯放下酒盏,出言解释道,并不把对方的愤怒当一回事。
“我不是说得这个!”
谁知他并不买账。
“我真是没想到,胡须儿居然是你们张家养的狗。”
“不过这事是掌武司的范畴,我管不着;但按我们约定,此次你们的目标只应是风云游一人,如何能祸及我狂沙门其他门人?!”
甄英杰怒声喝道,眼眸中混杂着后悔和歉疚。
上次与张射侯合作,他原本以为会是由张家的顶级高手出手,利用夜袭暗杀之类的方式取走风云游一人的性命,谁知道一场大战下来,折了狂沙门八分之一的门人。
足以称得上伤筋动骨了。
作为狂沙门的二师兄,以及之前最有可能继承门主之位的弟子,甄英杰对于狂沙门的真挚感情,是做不得假的。
这也是他面对风云游时控制不住情绪的原因——横竖不过是“迁怒”二字。
“甄首座此言差矣。”
张射侯浅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努力想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风范。
“第一,胡须儿和无生沙盗不是我们张家养的,只是和我们偶尔会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合作。第二,袭杀风云游一事,若是由我们张家人出手,其中风险之大,甄首座想必一清二楚。至于贵门其他伤亡,实在是不得已之牺牲,毕竟刮骨疗毒,不也得浪费几块好肉?”
实际上张射侯所言关窍,甄英杰心中一清二楚——若是张家鹤卿虎臣之类的大高手出手,万一被人认了出来,难免要引发两大势力的全面开战,到时的局面可就不是他甄英杰能够收拾得了。
只是之前定下合作之时,他心中被权欲野心所惑乱,潜意识地不愿意去想这些罢了。
“好,好,好!之前是我甄英杰愚蠢,确实怨不得别人。”
甄英杰牙关紧咬缓缓点头,脸上满是自嘲。
“此前约定,我们一笔勾销;从今往后,甄某也不再是你张公子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甄英杰起身想走,却被张射侯叫住。
“甄首座莫走,还有一事须得你助臂。”
张射侯大喇喇地坐在桌旁,映着团花金线烛的眼眸好似豺狼般透着冷光。
“贵门此次针对无生沙盗的报复计划还请你透露些关窍。”
“你说什么?”
甄英杰眉眼一凝,显然已处在发作边缘。
“首座莫恼,虽然风云游没死,但无生沙盗前次终究是在帮你我二人做事,如今总不能替你甄英杰背了黑锅,死在贵门的手上,你说是吧?”
张射侯此时图穷匕见,言语间再不见对甄英杰的尊重。
“甄首座你现在自可以一走了之,但等到来日胡须儿被贵门门主长老截住,然后把你的大名和行事和盘托出,到时候局面可就不好看了。”
良久之后,房内窗扇再响,桌边又只剩下了张射侯一人。
“可惜啊,古奇那老杂毛此次不去。”
张二公子用三指托起手中的精致瓷杯,借着闪烁的光火欣赏着其上活灵活现的飞鸟纹饰。
手指轻捻,瓷盏旋动,上头的飞鸟好似活了过来,想要脱出这唯有青白二色的牢笼,却终不得。
“甄英杰,呵,你已入我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