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端木雍容目光沉沉如墨。
不远前的帐篷边,少女身影纤细单薄,宛若天边的那一轮皎洁新月,清雅、出尘,让人一见就心生怜惜。而在她旁边,站着一个身量颀长的俊秀少年,细眉长目,薄薄的嘴唇,带着几分皇室子弟的矜贵。
一个是公主,一个皇子,在一起是那么的般配相宜。
她转身要走,宇文极伸手要去拉住她。
----自己的女人岂容别人染指?!不论是从前的真实,还是现在的虚假,端木雍容都是不能忍受!但是他不想再重复记忆的失败,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再发火,温和的喊了一声,“小羽。”
慕容沅抬起头,眸子里面有疑惑之色。
端木雍容心下轻笑,她这是……,迷惑自己为何没有质问她吧?真有趣,这个幻境如同真实一样,她有表情,有情绪,让自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
宇文极微微蹙眉,“我先走了。”
慕容沅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夜深了。”端木雍容走到她的面前,温和道:“天凉,我们回去吧。”
慕容沅柔顺的点了点头,一路跟随。
端木雍容心下失笑,可惜啊,当年自己怎么没有明白这个道理呢?当时只顾着和她发脾气,和她争吵,甚至强吻了她,将她离自己越推越远。如果当初也和现在一样,趁着她和宇文极见面,对自己心里愧疚,再一点点温柔行事相处。
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事情正如他所料。
因为端木雍容一味的温柔退让,慕容沅本身就愧疚,越发柔顺小意儿,回到帐篷还不安的解释道:“我们就是在路上遇见,说了几句话,没别的。”
“我知道。”端木雍容微笑道:“你们打小就认识,说几句也平常。”顿了顿,“我说好会等你三年,就相信你,怎么会对你起疑心呢?你别多想了。”
慕容沅眼睛明亮如星,郑重道:“你放心,在我答复你之前,绝对不会和别的任何人有瓜葛的。”她加重语气,“就算是宇文极也一样。”
----这就对了。
端木雍容心里轻笑,果然是自己当年走错了路子。
他上前,趁机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感受那软玉温香,“你这么说,我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心头猛地一痛,为什么?为什么当年自己那样莽撞,居然不懂得怜香惜玉?!只要稍微退让一步,她就会心生怜惜更靠向自己啊。
比如现在,她在自己的怀里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抗。
“好了。”过了一会儿,端木雍容松开了她,低头看着那张莹玉一般的小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吻,“你先休息,明早我再过来找你。”
“嗯。”慕容沅有一点点不自然,低了头,但却没有激烈情绪。
端木雍容看在眼里,越发明白该怎么做,就是要这样润物细无声进入她的心,用感情的蛛丝缠绕她,将她一点点捆绑在自己身边,直到再也分不开。
当然了,想明白不免更加后悔当年的失误。
不过没关系,就在这镜花水月之中弥补当年的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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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端木雍容将聂凤翔叫了过来。
“让邵棠回老家?!”
“是。”端木雍容找了借口,“毕竟她是闺阁女流,总这么在军营里混着不合适,年纪也不小了,给她找个人嫁了好安生过日子。”
说起来,当年都是自己的错。
明明知道邵棠对自己有意,对她嫉妒,为何还要姑息邵棠留在身边呢?若非因为邵棠嫉妒,又怎么会弄出宇文极受伤的事?若非宇文极受伤,她又怎么会过去照顾?若非她不在自己身边,又怎么会被赵煜那个混蛋劫持走?!
一步错,步步错。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一想到这儿,都忍不住万箭钻心的后悔疼痛。将她拱手让给宇文极还是次要的,最叫自己难以忍受的是,她被赵煜劫持走以后,被禁锢的那几年受了多少苦啊!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害了她。
“行了。”端木雍容控制住了心底情绪,面色平静道:“邵棠性子有些别扭,再说女儿家脸皮嫩,你别事先告诉她,只说是去梁平镇办点事情,然后就不用带她回来了。”
“那要是她自己再追回来呢?”聂凤翔问道。
“不会的。”端木雍容淡声道:“我会书信一封给陈冲,让他的二儿子迎娶邵棠,你看着她顺顺利利成了亲,入了洞房,自然就不会乱跑了。”
聂凤翔微微张嘴,半晌后,才道:“也好,女儿家年纪大了,在男人堆里面是不太方便,成了家,就安心了。”
端木雍容挥了挥手,“去办吧。”
心下轻笑,看看,就连聂老四都看出邵棠不妥,认为邵棠离开才好,自己当年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太轻视下面的人了,以为邵棠就算对自己有意,也不敢捣鬼,结果反而中了她的计!
罢了,反正这只是镜花水月梦一场,没必要跟邵棠太过纠结,打发走就行了。
三天后,邵棠被送走了。
端木雍容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
慕容沅还问了一句,“听说邵棠走了?”
端木雍容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像水洗宝石,干净无尘,当年的她也是这样懵懵懂懂,对感情的事并不够细心留意。
也对,毕竟她才经历了国破家亡,哪有心情呢?她满心想的都是为父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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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纷飞,和西羌的战事越来越激烈,终于……,迎来了巢州之战。
当年端木雍容就能打赢,这一次已经预知未来就更不用担心,他关心的,还是慕容沅那边。当初自己和宇文极出去攻城以后,邵棠就带着她去杀敌,险些没有害得她送了命,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至于宇文极受伤,她过去看望,因为邵棠已经被送走,也不会发生的。
临行之前,端木雍容将聂凤翔流了下来,严厉嘱咐,“照顾好小羽,不许她离开营地半步!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她。”顿了顿,又道:“我们走后,谨防敌人趁着军营空虚偷袭,先安排好曹三虎他们巡逻,一切都要布置妥当。”
“是。”聂凤翔面色郑重应道。
接下来,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因为端木雍容的“预知”,来偷袭大营的敌军全部剿灭,慕容沅也没有赌气杀敌遇险,宇文极没有受伤,----他们俩没有了单独见面的机会。
而最让端木雍容高兴的是,在充分准备之后,居然抓住了赵煜派来的刺客!然后将人捆了,直接排军士押送回了燕国,并且修书一封,警告赵煜,如果再有此事,就是无端挑起战火!这一次,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失去她。
“真是神了。”聂凤翔最近看主子的眼神,变成了深深崇拜,“大将军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样,逮人一逮一个准,准备什么,就能手到擒来抓到什么。”他狗腿道:“厉害!厉害!”又看向慕容沅,“小羽,你说是不是?”
慕容沅莞尔一笑,看向端木雍容,“是,大将军厉害的很呢。”
“滚出去,你这个马屁精!”端木雍容推了聂凤翔一把,撵了人,然后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微笑道:“还好我提防着,否则要是赵煜把你劫持走了,可真不敢想。”
当年你受过的苦,不会再发生了。
“是啊。”慕容沅眼里也是庆幸,紧了紧他的手,“我真没想到,赵煜居然还惦记着把我劫持回去,真是疯了!”微微一笑,“还好你心细发现了。”
“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怎么能不心细?”端木雍容开了个玩笑。
“你……”慕容沅脸色微红,羞赧道:“平时看你一本正经的,怎么说起这种油嘴滑舌的话来?可不是喝醉了吧。”
端木雍容稍稍用力,将她扯入自己怀里,“我又不对别人说,只说给你听。”捧住了她的脸,轻轻吻了上去,撩拨、舔舐,在她几番轻轻挣扎之后,终于进入了她清澈的甘泉之地,彼此唇舌缠绵。
第一次,她接受了自己。
事毕,慕容沅的脸色更红了,“你这人……”
端木雍容舔了舔唇,笑问:“你尝了,可是油嘴滑舌?”
“你还说?!”她假装要打。
“好了,好了,不说了。”他趁机求饶,然后又是一番深深的亲吻。
感情的事,就好像春风化雨一般,有了开头,后面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有了这一次破冰的亲吻,再往后,端木雍容总是时不时的拉着她,私下里缠绵一番,两人的感情越来越亲密,慢慢开始变得像恋人了。
有人甜蜜,就有人痛苦。
宇文极的脸色越来越苦涩,好似吃了黄连。
端木雍容快意之余,又是深深的后悔,后悔当年走错了路,失去了她,要是能够像现在一样,她又怎么会离开自己?就算宇文极再追求她,她也不会离开,她已经算是默认成为自己的女人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战事荼靡,端木雍容和东羌的联合军队,最终打败了西羌!
宇文极班师回国,端木雍容带着慕容沅继续征战,有心爱的女人陪着,加上离胜利的曙光越来越近,一切都是美好甜蜜。
他上战场,她默默的等待担心他。
他受伤,她亲力亲为的医治他。
中军大帐的帐篷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流动着浓情蜜意,恩恩爱爱,两人在私下总是小儿女姿态,说不尽的缠绵悱恻。
战场上,端木雍容一路大军直抵西羌皇城,最终让西羌彻底灭国!感情上,端木雍容破开慕容沅的心房,一路逼近她的心底!
他是大秦的开国皇帝,而她,顺利成章的封为皇后!
赵煜没有机会对妹妹下手,在慕容沅的封后大典,不得不让人送来礼物,恭贺自己的妹妹、燕国公主,嫁给了大秦开国皇帝。而宇文极,只能黯然神伤的娶了太后的侄女为后,幻境之中,把现实完完全全颠覆。
慕容沅原本还在三年孝期之内,不过既然做了大秦皇后,已经嫁人,自然要根据实际来变通,和端木雍容一起祭酒之后便除了服。
今夜,是大秦皇帝和皇后的新婚之夜。
红烛高烧,灯影绰绰。
烛光下,盛装打扮下的慕容沅仿若最瑰丽的宝珠,光华流转、容色倾城,最是那低头一抹的娇羞,让人怦然心动。她的母亲是大蜀王朝第一美人,她本人是燕国公主,既有母亲的美貌,也有皇室公主的矜贵,美的惊心动魄。
端木雍容坐在大红喜床的另一端,面对面,看着自己的心爱的女人。
----他的心中感慨万千。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慕容沅被看得尴尬起来,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明天还要接见臣子命妇拜见,睡晚了起不来事小,落下黑眼圈儿岂不是叫人发笑?我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端木雍容嘴角微翘,明白她的意思,是怕睡太晚精神不济让人误会,他伸手,猛地将她拉入自己怀里,“你是朕的皇后了,谁看笑话你?再说臣子命妇们觐见,都是在下面低着头的,还敢抬头乱看不成?别担心了。”
慕容沅轻轻一笑,“我知道。”她往他宽厚的胸膛依偎过去,“我好歹也是皇室公主出身,岂会不知道这些?就是看你像个呆子似的,白说一句。”
“小羽……”端木雍容轻声呢喃,伸手解开了她的大红腰带,衣服一层层剥落,满室烛光都压不住春光,艳丽一片无限。
一夕欢好,新婚夜浓浓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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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皇宫内,人人皆知,皇帝和皇后鹣鲽情深。
几年过去,皇帝的后宫仍然只有皇后一人,没有任何嫔妃,现如今三个皇子都是皇后所生。今春又传来一个喜讯,皇后再度怀孕,六年生四个,皇帝和皇后感情之好,由此可见一斑。
“希望这次是个女儿就好了。”葡萄树下,慕容沅一身雨过天晴色宫装,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与端木雍容笑道:“三个小子太闹人了,再来个小子,更乱,还是养个闺女贴心。长大了,还能陪我说说话呢。”
“好。”端木雍容颔首道。
“怎么了?”慕容沅的笑容淡了一些,打量着他,“你好像不太高兴?是……,不喜欢女儿吗?”她眸光疑惑,“可是,我们都有三个儿子了啊。”
“不,不是。”端木雍容握紧她的手,温和道:“儿子女儿我都喜欢。”自己不是不喜欢女儿,而是虚幻的七年时间快要到了。算算时间,大概在她生产之后,就不剩下几天时间,一切都要结束了。
可是,自己不舍得。
“前面朝堂有烦心的事?”慕容沅问道。
“嗯,有一点儿。”端木雍容不想让她看出端倪,撒了谎,然后微笑安抚她,“好好的养胎,不要多想。”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呢喃道:“小羽,小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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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几个月的光阴转眼而过。
慕容沅如愿以偿,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小公主。
“妹妹会吐泡泡。”大皇子今年五岁了,站在摇篮前,兴趣浓厚的围观小妹妹,然后对着父母乐呵呵道:“太好玩了。”
慕容沅笑道:“你轻点儿,别吓着妹妹了。”
大皇子连连摇头,辩解道:“不会的,我都是轻轻的。”
端木雍容看着已经懂事的儿子,长得有五分像自己,又有五分像她,而另外两个儿子,二皇子更像自己一些,三皇子更像她一些。如果彼此真的在一起,生儿育女,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可惜,这不是真的。
----而且很快就要结束了。
“先出去。”慕容沅朝宫人们挥手,示意把大皇子带下去,还交代道:“让他去跟两个弟弟玩儿,公主太小,还是多睡一些的好。”
“是。”宫人们笑盈盈应了,悉数退下。
“陛下。”慕容沅走了过来,轻轻拉住端木雍容的手,抬头凝望,“我最近……”她的语气有些迟疑,“我说了,你别见怪。”
“怎么了?”端木雍容见她面带愁色,担忧问道。
慕容沅松开手,转身在窗台前的美人榻上坐下,看着面前的小盆景,轻轻拨弄那纤细的嫩绿叶子,“好奇怪。”她禾眉微蹙,“我的脑子里,总是出现一些奇怪的片段,就好像……,我曾经做过一个漫长的噩梦。”
端木雍容心下一惊,隐隐有了猜疑,却不敢说,只道:“哦,是什么?”
慕容沅的眸子迷迷蒙蒙的,像是星子,被云雾遮罩一般,“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些莫名的记忆,虽然从来不曾经历过,却很真实。”
“或许那是一个梦吧,在梦里……”
“我梦见当初在军营的时候,你……,因为撞见我和宇文极一起说话,很生气,然后就强吻了我。”她细细说了起来,说起她以为是梦,实际上却是真实的片段,“……甚至还梦到,我被赵煜抓回了燕国,被他囚禁,最红……,阴差阳错嫁给宇文极。”
“雍容。”慕容沅的目光浮动,看向他,“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会感觉那样真实?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端木雍容心中“咯噔”一下,不能回答。
“而且……”慕容沅继续说道:“那个梦还是连续的,那些片段,不断的一点点涌现出来。在那个记忆里,我已经做了宇文极的皇后,为他生儿育女……”她扶额,“我总觉得有一层纱,挡在前面,可是我想要拨开看个清楚,又开始头疼的很。”
她问:“我、我这是怎么了?”
端木雍容还是没出声,他想起入幻之前,大巫师说过的那些话,“时间越长,环境就容易崩溃,环境里的人,甚至会想起真实的生活来。因为这个环境,除了那些不存在的人以外,实际上,是用摄魂之术拘了他们入梦。”
那么,现在时间快要到了,她开始恢复真实记忆了吧。
“你怎么不说话?”慕容沅眸光盈盈,问道。
“小羽。”端木雍容有些难过,忍不住再次紧紧抱住了她,良久,方才松开,“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如果……”他语音晦涩,有些说不下去,“小羽,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
----太想和你在一起。
“假的?”慕容沅有些不太明白,迟疑道:“你是说,我现在其实在做梦,而我梦中的那些记忆,才是真的?”她的眼里露出惊恐之色,还有痛苦,用力的摁住额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端木雍容看着四周的景物,已经开始慢慢变得模糊,情知这个环境即将崩塌,自己和远在东羌的她都会醒来。一切都将不存在,这环境中的七年,马上就要结束,因而语速加快,“小羽,对不起。”
他道:“是我让大巫师用巫术,将你我心魂的一部分摄入幻境,才有我们这七年的恩爱日子,而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巫术?”
“小羽。”端木雍容握住她的双肩,看着那张洁白如玉的脸庞,“如果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没有关系……,但如果你记得,哪怕只记得一点点,请不要怪我。我只是想把当年你的缘分续上,哪怕是假的。”
“我病了,我记起来了。”慕容沅推开了他,连连后退,“你的意思,是你让人用巫术使我生病,从而在这环境里与你共续前缘?”她的眸光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一种隐隐的凌厉,“没错,这一切都是假的。”
“小羽,你别怪我。”
“不。”慕容沅靠着墙壁停了下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和神色,摇头道:“我不怪你。”她的面色苍白如玉,笑容里面却有了淡淡的苦涩,“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是我辜负了你。”
“你什么都想起来了?!”端木雍容惊道。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慕容沅笑容微淡,而周遭的环境越来越模糊,越迷蒙,她试图想要抓住他,却抓不住,“雍容。”她的声音温柔怜惜,像是最最绵软的云朵一般,“人生苦短,要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过去的,就都过去吧。”
端木雍容看着她,不能答。
“其实,早些时间我就在怀疑这个梦境了。”慕容沅淡淡笑着,然后道:“拘人入梦入幻,倒也有趣。”她轻声叹息,“可惜我不能偿还你什么,这个梦……,也不错,只当是了了一桩心事。”
“小羽……”端木雍容急急上前,周遭模糊,连她也开始模糊。
“保重啊,雍容。”慕容沅的声音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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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后娘娘醒了!”东羌皇室,宫女们惊喜的欢呼起来。
淡紫色的绡纱帷帐,层层叠叠,周围全是宫装的下人们,而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宫装少妇,容色倾国倾城,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了些。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像是在适应周遭的光线,有一种水光潋滟的迷迷蒙蒙。
“阿沅!”宇文极一身明黄色的五爪龙袍,坐在床侧,目光担心的看着她,声调激动道:“你醒了。”他身为皇帝,语气里竟然带出一丝委屈哭腔,“你一直昏迷着,这都是第七天了。”
慕容沅还在之前的环境里,不太能够回神。
“阿沅?”宇文极见她目光呆呆的,不由担心,“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慕容沅勉强回了一个字,暂时再说不出多的来。
人生如梦如幻,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自己和端木雍容在幻境里的七年,居然还和他一起生儿育女了。
不由笑了笑,这真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评论。
“没事吧?”
“没事。”慕容沅怕他担心,虽然不想说话,还是打起精神微微一笑,“就是有些没力气,不想开口,让我静静歇一会儿就好了。”
“好好好。”宇文极连声道:“歇着,歇着,你别说话。”又埋怨起自己来,“是我糊涂了,你病了好几天哪有力气说话呢?”吩咐宫人,“赶紧下去熬点米油,浓浓的,顺便问下太医,这会儿能不能喝米粒……”
一叠声的交待,宫人们赶紧领命下去吩咐。
没多久,整个皇宫都知道皇后娘娘苏醒的消息。
说来也是奇怪,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突然就病倒了,然后一直昏迷不醒,闹得整个皇宫都是人仰马翻。要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复姓慕容,原是大燕公主,身份贵重,而且还是皇帝的心肝宝贝。早些年,东羌皇帝做为质子滞留燕国多年,和皇后娘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感情很好。
这么些年,皇帝身边都只有皇后一个女人。
皇后娘娘病了以后,皇帝顿时慌了,像是神魂都给弄丢了一般,没日没夜的守在床前,别说早朝,就连自己的饮食起居都顾不上。亏得皇后娘娘福大命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呢。
因为皇后娘娘苏醒,整个皇宫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谁也不想被皇帝迁怒,做了冤死鬼。
好在皇后娘娘病得奇怪,好的也奇怪,自打苏醒以后,便没了大碍,清清静静休养了几天,很快复原如初。刚巧眼下是年根儿,大雪纷飞里,过完新年便是上元节,皇宫上下一片热闹。
慕容沅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白雪晶莹、银装素裹景象,心下啼笑皆非,在那个环境里面还是夏天,真是生活里却是冬天。一梦一幻,亦假亦真,是如此奇妙,而自己和端木雍容、宇文极的缘分,也是感情纠葛不清。
说不好在哪个选择点,一点点偏差,自己就会选择另外一个人。
回想在环境里的那些情景,那……,倒也是不错的人生。自己没有被赵煜抓回去,没有经历那几年残酷的禁锢,一直都被端木雍容保护得好好的,然后在一起,生儿育女日子幸福美满。
也不知道,自己在幻境里最后对他说的那几句话,他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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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半个月前。
“陛下,皇后娘娘带着各宫娘娘求见。”内侍朝着里面禀告。
大秦皇帝在玲珑阁呆了七、八天,不早朝,也不见人,身边只有一个大巫师近身陪伴,皇宫内外早就流言四起。有说皇帝在秘密炼制丹药的;也有说皇帝在玲珑阁养了几个绝色美女,日日狂欢;甚至有人猜测皇帝可能病重,已经一病不起,所以才悄悄的养病逼人,各种流言不断。
冯皇后心急如焚煎熬了七天,日日寝食难安,今儿听说皇帝出了丹房,赶紧过来觐见看着究竟,还不便一个人前来,免得被人说自己自传,干脆把嫔妃们一起带来了。大冬天的,在外面冷得一阵哆嗦,片刻后,里面皇帝传召进去面圣。
内侍笑眯眯道:“皇上说了,让皇后娘娘一人进来便是。”
冯皇后心中一喜,皇帝到底还是看重自己这个皇后的,只是面上不便流露,侧首朝嫔妃们道:“你们先回宫去,本宫晚点再告诉你们皇上情况。”
嫔妃们都是吃醋拈酸不情愿,奈何皇帝金口已开,再说皇后身份不同,到底不敢开口争执?一个个只能默然离开。
冯皇后跟着内侍,进了里面。
幽暗的光线里,大秦皇帝端木雍容端坐椅子正中,他身量高大,即便只是坐着亦有慑人气势,叫人不敢轻视。“你来了。”他的语调十分平淡,并没有招呼皇后坐下长谈的意思,只淡淡道:“朕没事,你回去吧。”
冯皇后脸色一怔,皇帝叫自己进来就为说这么一句?满腹的关切之语,在身体里不停打转,只得压下不满,勉强拾起微笑,“陛下在玲珑阁呆了好些天,前朝后宫都十分的担心,方才……”
“行了,朕知道了。”端木雍容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回去吧。”
语气里,隐隐有着不悦和撵人之意。
冯皇后心中一凛,虽然不满,虽然想和皇帝多说几句,到底还是害怕占了上风,没敢和皇帝对着来,咬了咬唇,“是,臣妾告退。”
尽管满心不甘和无奈,也没办法。
自己和皇帝不是原配夫妻,没有共贫贱享富贵,也没有为皇帝的父母守孝三年,谈不上很深的感情。嫁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大秦的开国皇帝,只能仰视,只能尊敬,不敢又丝毫的违逆。
而且……,在自己之前,皇帝还跟燕国公主有一段情。
幸亏那燕国公主嫁去了东羌,做了东羌皇后,不然凭着她的身份、美貌,以及和皇帝的感情,自己就只能做嫔妃,而且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想到这里,冯皇后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如今自己是皇后了。
至于那个燕国公主慕容沅,就在东羌呆着吧。
内殿里,端木雍容不知道皇后的想法,也没心情去管,他还沉溺在最后的幻境里不肯自拔,----之前的情景算是自己幻想,但最后,她的意识开始清醒,说的话也不能算是假的了。
现实里,自己和她已经不能够再见面。
只有在那种幻境里,才能说话。
回想起她温柔如水的声音,回想起她的话,心潮久久不能平静,只恨时光短暂不能多说几句,多听几句,就那样的消失了。
“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是我辜负了你。”
“人生苦短,要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过去的,就都过去吧。”
“保重啊,雍容。”
端木雍容心中一阵酸涩。
小羽啊,你总算给了我一个歉意,一句慰藉,一语关怀,也不枉我这么多年苦苦相思,总算不是白费。到现在,只能怪命运的捉弄,怪自己当初没有处理好事情,才会错失了你。否则的话,我们在一起也是幸福美满的一对。
你,并不抗拒,对吗?
端木雍容轻声叹息,好的,我会听你的,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过去的,就永远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知道彼此都过得好,就够了。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生缘已尽。
唯愿彼此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