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生姑娘是我心急了?”陈家福显得有点生气。
“大哥,”乱成风知他生气,忙打着微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说的当口话,你可别见怪,其实生儿 生女都一样,我不是女的嘛,没女的,怎么有男的?喝,喝茶,喝两口茶我带你去。”她说着,将他手边的茶 杯移了移。
“唉唉唉……”陈家福手扶杯子,打着微笑:“我自己来,自己来。”他说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然后,她将杯子放下问道:“什么时候带我去?”
“说上两句话,咱就走。”乱成风道。
“说什么?说吧!”陈家福道。
“大哥今后要常来咱家玩玩。”乱成风在陈家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
“嗯,常来。”陈家福点头应道。
“今天看到咱家的气派,你有如何感想?”乱成风眼珠子一转道。
“我感到前后左右找不到第二家。”陈家福笑道。
“所以,我不把你带到我家来,你怎么会知道呐?”乱成风道。
“这倒是。”陈家福附和道。
“今后我家就同自己家一样。”乱成风干脆地说着问道:“怎么样?姑娘愿意嫁到咱家做媳妇吗?”
陈家福向立在房门边的高宝瞧了一眼,看看他有宗同其他男孩的不同之处,便顿了顿道:“这……让我回 去跟她们商量商量好不好?”
“哦,这要商量个啥呐?妇烧香,夫当家,大哥你说话还不算数!”乱成风有点迫不及待,便小和尚卖瓜 ,自卖自夸起来:“咱家经济嘛……你已看了,这没说的,咱家的政治条件嘛,这你也知道,没说的,咱家高 宝爸爸是红色司令,是革命干部,是咱顾家的大红伞,撑着呢。你说说,就凭这两个条件,姑娘嫁到咱家来还 有什么话可说的呢?没什么话可说的。”
“可是……”陈家福再次瞧瞧立在门边的高宝胖呆呆的,心中总有种不愿意,他支吾着,又说不出话来。
这时乱成风心中有了数,她瞧瞧儿子,对陈家福道:“我儿子挺胖的,是不是?”
“这……”陈家福继续支吾,说不出什么来。
“这你大哥就外了,农业社干活,全靠的是身体,我儿子他又胖又粗,这是他身体素质好,结实,再粗再 重的活儿,别人撑不住,他撑得住,再说,我儿子他也不会劳动,不会干啦又粗又重的活,他将来如果考不上 大学,就凭他老子的几分政治资本,干部是由他当,好事情是由他做。至于许仁华嘛,成绩再好又有何用?老子 是反革命,他不是照样被校方给开除了?所以啊,我的大哥,你家姑娘嫁到咱家来,不会错的,轻福由她享。当然了, 大哥大姐也会跟着享福的。大哥,你对于我家的优势,你就不动心?”乱成风说了一大气,倒真的使陈家福有 点动心,他望望乱成风有点担心道:“恐怕我女儿不同意这桩婚事。”
“女儿不同意,你就没办法啦?”乱成风眼珠子一瞪,心中不快地挑唆道:“今天重重打她一顿,要她坚 决同许仁华断绝来往,日后呐,逼她同我儿子关门成亲,这办法嘛,多着呐!哎呀,大哥,你就别愁三愁四的 啦,今后办法我来定,就这么说了,别犹豫不决的了,犹豫不决,这还成什么男子汉啊,是不是啊,大哥!”乱 成风说着,走到自己东头房间去。
“唉,真有点烦。”陈家福急着哀叹道。
陈家福正哀叹着,乱成风手中拿了一叠钞票又从自己东头房间出来,她来到陈家福身边,将钱一把放到陈 家福的手里,很坦诚道:“喏,大哥,这是一千元,就作我家对你家姑娘的订婚钱吧,你先收下。”
“嫂子啊,这……这怎么行呐?我家叶琴我还没碰到她……”陈家福犹豫着,他捏着手上的钞票又不肯放 松。
“这有什么?马上不就碰到她啦!”乱成风道。
“这……”陈家福支吾着,什么都不说了。
“来来来,高宝!”乱成风趁势将立在房门边的儿子拉到陈家福面前道:“快,快叫你阿爸。”
高宝愣着不出声,陈家福笑着望着他喝了一口茶道:“不客气。”
“高宝,叫啊,快叫啊,快叫你阿爸啊!”乱成风十分着急,而高宝无动于衷,他望望乱成风,再瞧着陈 家福,还是不开口。
“算了。”陈家福道。
“算……”乱成风望了陈家福一眼,对高宝骂道:“你妈妈的,不争气的东西,没有老婆想老婆,有了老 婆不肯叫阿爸,愣头愣脑的,跟你爸像似两个人!”她说着推了他肩头一下。
“是啊,你……你不是说,我,我不是,爸爸养,养的吗?”高宝结结巴巴道。
“你儿子……”陈家福听到高宝结结巴巴的,心中很不满,想说什么,又将想要说的话咽进了肚子。
“喔,这是他故意调皮,有点结结巴巴的是不是?这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的。”乱成风故意一笑,向陈 家福解释,然后对高宝道:“讨债的,装什么腔?瞎说些什么?他妈妈的,胡编乱造,胡说八道,大哥您,千 万不要见怪!”她责备着儿子,又回过头来,望着陈家福尴尬一笑。
“不会,不会的,我知道他有点淘气。”陈家福也打着微笑道。
“他就是这个样子。”乱成风附和着又催儿子道:“快呀,快叫爸爸呀,叫你丈人爸爸呀!”
“妈,陈,陈叶琴,她经常同许仁华在一起。”这时,高宝又故作挑拨。
“这你放心,马上你丈人阿爸就把他们俩分开了。”乱成风解释道。但陈家福不吱声。
“妈,我要,王,王娟。”高宝道。
“讨债的,哪个王娟?”乱成风看了陈家福的表情,即刻问高宝。
“我的同学呗!”高宝道。
“杂七杂八!”乱成风对儿子责备了一句对陈家福道:“大哥,别管他,父令女从,母言儿听,我儿子听 我的,他的主由我来做,走,咱们去许家把你家姑娘夺回来。”乱成风说着,将陈家福拉起身。
陈家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走!这钱得给你。”他说着,将手上的钱推给乱成风。
乱成风将他的钱一把夺回,塞进他的上衣袋道:“咱们两家就要并一家了,钱收好!”
“这……”陈家福支吾着还要假惺惺地掏口袋,乱成风一把把他拉出了门:“掏什么呢,找女儿该着急了! ”
“唉!”陈家福应着。
“看着门口噢!”乱成风说着,同陈家福走了,他们去了许家,高宝瞧着乱成风和陈家福没有应答,而是 呆呆地瞧着黑黑的天空好一会,然后才到客堂的桌边去,他端起刚才陈家福的茶杯,喝了两口茶,然后自语道 :“都,都,被他睡过了,我,我不要!”
这真令人太可笑了,一个傻呆呆的人,竟然也挑起媳妇来了,人家陈叶琴会跟他吗?她看到他都恨不 得踢他三脚来。他家条件好又怎么样?他父亲做司今又怎么样?她爸爸包办婚姻又怎么样呢?爱一个人要爱得 死心塌地,陈叶琴对许仁华的爱,不说是死心塌地,也可说是踏地死心的。是的嘛,她每次来到许家,都把自 己的诚意,一次又一次地加大力度地告劝杨玉秀,告劝许仁华,而且特别是许仁华,她今日来到许家,同许仁 华在房间还未出过门边呢。所以,此时此刻将要发生什么,他们俩将要遭到什么厄运,他们也只能的的确确蒙 在其中了。对于门外的天,他们俩也就更不知道了。
而门外实际的天是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云层已积满了雨水,可以说天昏地暗了。
显然,一场大雨就要即将来临了,对此,始终一直关心许家的刘二嫂,她在收拾好自己家门口杂五杂六的 ,容易被雨淋湿的东西以后,便穿着胶鞋,匆匆来到许家门前,她来到许家门前,她未瞧到杨玉秀和许仁华, 只见许家门口一堆草还未收拾回去,于是,她边走边叫了起来:“玉秀,天快要下雨了,你们家的草怎么还放 在外面?玉秀!”
“唉!”杨玉秀瘦多了,她系着一条围裙,拿着一条揩布,从厨房走来门口:“二姐!”她打着微笑。
“天快要下雨了,我帮你把这干草捧回去。”她说着,便俯身捧干草。
杨玉秀过来拉住了她:“别捧了,二姐,把你身上弄脏了可不好。”
“这有啥?”她又急切地要捧。
“二姐,”她又拉住她的手臂:“就这么一点点草,我马上用塑料布盖一盖就是了,不要你费心。”
“仁华呐?”刘二嫂问道。
杨玉秀没有回答,而是将刘二嫂拉回厨房去,来到厨房,刘二嫂急切地问道:“干嘛这样?”
杨玉秀望她欣然一笑,低声对着刘二嫂的耳朵道:“陈小姐来了。”
“是吗?在房里?”刘二嫂异常开心地问道。
“嗯。”杨玉秀点点头,脸上愁云万朵:“她每次来咱家,都要说起那个事情……”
“什么事情?”刘二嫂急切地问道。
“她说她愿意嫁给仁华,做俺的媳妇。”杨玉秀道。
“这好嘛。”刘二嫂干脆道:“我早就说过,陈姑娘人不仅漂亮,心肠也挺好,她又聪明,又懂事,是个 世界上难得的,人品尚好的好姑娘,我的好妹妹,陈姑娘如果能嫁到许家来,这是仁华的运气,也是你的福气 。”
“这是福吗?”杨玉秀心中难堪,眼眶中充盈着泪水:“咱们这个家这副模样,这是拖累人家啊,二姐!”
“好妹子,爱情不谈金钱,谈金钱的婚姻不牢靠,我嫁给你二哥,他什么都没有,但我们谈得来,又相互 体贴,又相互关心,这感情是真的,我看啊,陈姑娘对仁华有意,仁华对陈姑娘也有情,这就是恩恩爱爱的一 对,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刘二嫂劝道。
“可是……”杨玉秀又牵愁道。
“可是什么?”刘二嫂问。
“二姐,”杨玉秀泪流了出来:“我们家的成分这么高……”
“哼。”刘二嫂鄙视了一下道:“这都是顾云掳他们搞的,做的坏事,害了你们许家。但事实总归是事实 ,为生革命彻彻底底,你们大人小孩谁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你担心个啥?”
“二姐……”杨玉秀揩着眼泪忧愁着。是啊,做母亲的大多都是这样,而且特别是像这个历经苦难,多愁 善感的女人,更知真情的可贵和崇高,她情愿刻薄自己的儿子,也要对陈小姐的人生负责,为此,她曾好几次 劝慰儿子,不能见利忘义,不能因为自己的幸福而误人家陈小姐的终身幸福,切勿拖累人家。为此,儿子忍悲 ,也非常听从母亲的话,但是,有时他又随陈叶琴的情感所左右,而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激情,然而,有一点, 他咬紧牙关压抑自己,决不偷食“禁果”。而这对陈叶琴来说,却有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到长城非好汉的 气魄。为此,她穿着红色胸兜,正与穿着背心马夹的许仁华对坐在床上,拥抱在一起接吻着,抚摸着。同时便 说着话。
“仁华。”陈叶琴双手搁在许仁华的肩头上道。
“嗯。”许仁华应道。
“我们同居……”陈叶琴红着脸道。
“同居……”许仁华心中苦得很,但又不忍心伤害自己的心上人:“我说过,我是不能害你的,如果我还 爱你的话,我就不能这样做!”
“仁华,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陈叶琴流着泪:“你们家穷,我不管,你们家成分高,我没有剥过 削,他们谁敢把我怎么样?仁华!”
“叶琴……”他揩去她脸上正在流淌着的泪水道:“我们这样……这有何不好……可是,我不忍心你到我 家来受罪,跟我受心灵之痛,生活之苦。”
“我在乎吗?我不在乎的,仁华!”陈叶琴呆呆地瞧着他,流着泪。
许仁华自己此时已激泪盈眶,他又替她揩去眼角上的泪水,一把狠劲地将她抱紧,安慰道:“等你中学毕 业,好么?”
“不骗我?”陈叶琴的眼泪还是往外流,她抬起头来。
“嗯。”许仁华点点头,摸了摸她前额上的头发:“不骗你。”
“到时不要再拿家庭条件来拒绝我!”陈叶琴心情沉重道。
“嗯,决不!”许仁华道。
陈叶琴脸贴上他的头颈,将他搂紧道:“咱们有苦同吃,有难同当,风雨同舟,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嗯。”许仁华紧紧抱住她,自己的脸在她脸上扭了扭,揉了揉道:“谢谢你……”他说着,泪涌眼角。
陈叶琴抬起头来,望望他,替他揩去眼角上的泪水,心中难过地安慰道:“不要消沉,一切都会改变的, 会变好的!真的,你要相信我!”
“嗯,只要心中有了你。”许仁华吻了她的脸一下道:“我才会有力量,任何难关我才能闯过去。”
陈叶琴望望他,替他抹了抹头发,一种忧虑由上心头。她对许仁华道:“仁华。”
“嗯。”许仁华应道。
“我这几天右眼跳得很凶,会不会要闯什么祸啊?”陈叶琴道。
“多小心点!”许仁华道:“没事的!”
“我在路上碰到乱成风和高宝了。”陈叶琴道。
“啊?”许仁华来了个恐慌道:“她会不会把你带米的事告诉你爸爸妈妈去?”
“怕她个屁,米是我家的,我愿给谁就给谁,她这蛮货管不着!”陈叶琴干脆胆子大起来说。
“你们没说话?”许仁华问道。
“她见着我,就大惊小怪地哟的一声,说我跟情人约会!我不管,骂她两下再说!”
“这样她要报复我们了!”许仁华担心起来。
“不会吧!”陈叶琴倒显得有点紧张起来。
“会的,她是什么坏事都会做的!”许仁华道。
“对不起!”陈叶琴难堪起来,有点歉意。
“这不怪你,只是他这宗女人太猖狂!”许仁华将她搂住,而心中却悬在恐愁之中,他预感着,灾祸就要临 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