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天时凉时暖。这是许仁华去南大的第四天早上,人们又穿起了自己单薄的衣裳,承受着心头的闷 气。而在玉业公社的革委会办公室内,朱以珍穿着粉红色的衬衣,一人坐在办公室内的办公台前,忙着红头黑 字的公文。办公台上面的台扇在不停地对着她的身体扇着,她凉爽极了。这时,一位穿着白衬衣的中年男人, 手拿一张公文跨进她的办公室,亲切地将手上拿的公文递到她的办公台前说:“朱主任!这是今年我社参加高 考的学生录取名单,请您过目一下。”
朱以珍停下手中的活,接过递来的公文看了起来,忽然,她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谁,老张?”朱以珍 指着许仁华的名字说。
“许仁华呗!”老张满不在乎地道。
“他是哪个总部的?”朱以珍继续沉着脸道。
“玉业总部的。”老张说着,心情有种激动说:“全县就他一人考取南大,他为我社争得了荣誉。”
“啊!”朱以珍的心情有点被激怒道:“你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反革命,他是反革命子弟吗?”
“我们不知道。”老张有点紧张。
“反革命的子弟是不可以上大学的,你们不知道?我看你们阶级觉悟不高,立场不稳,有政治问题!”朱以 珍不客气地道。
“这……”老张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这,这什么?快说!”朱以珍有种被激怒的样子。
“这‘四人帮’不是被粉碎了吗?还要搞什么阶级斗争啊?”老张反辩道。
“你呀,老张!”朱以珍这时的语气稍微平和了点道:“不错,‘四人帮’是被粉碎了,但阶级斗争就结 束了?这些人还在嘛!地、富、反、坏、右分子的子子孙孙将要传递下去的,他们随时随地都会颠覆反对人民 政府的嘛!在华主席的领导下,还必须要坚持‘两个凡是’的嘛!这‘两个凡是’的内容,你大概还不清楚。 不清楚,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听,这两个凡是就是:凡是***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拥护;凡是***的指 示,我们都始终坚定不渝地遵循。这下你该清楚了吧,我们坚持‘两个凡是’,这就是阶级斗争的继续嘛!”
听朱以珍这么一说,老张的心“怦怦”直跳,惊慌的眼睛瞟了朱以珍一下,朱以珍看了看他又说:“当然 了,关于这些思想上的差异也不能全怪你们,我们也是有责任的,上级的指示精神我们没有即时传达给你们。 ”朱以珍说着拎起办公台前的热水瓶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现在许仁华呐?”
“四天前,他的户口已迁走,他去南大报到了。”老张怯懦着,脚动了动说。
“啊!”朱以珍大吃一惊,茶杯狠狠往台子上一放道:“混了!混了!是谁迁给他户口的?”
“当然是民政科了!”老张很直率地回答。
“噢!”朱以珍应着,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十几天前,刘二嫂领着许仁华在民政科前的一幕:“给我把民政科 小张给叫来!”
“唉!”老张像似松了一口气应着,他欲走向民政科去,却又被朱以珍叫着,朱以珍道:“还有,许仁华是 怎样考取大学的,你去学校调查调查,调查清楚,向我汇报!另外,许仁华外出回家的书信,截获必须交给我! ”
“嗯,我知道了。”老张说着离开了,他首先来到民政科,向正在办公台上写作什么的青年招呼道:“喂 ,小张,朱主任叫你去一趟!”
“我知道了。”小张应着放下手中的笔直起身来向朱以珍办公室走去。老张看看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去干 自己的事去了。
小张来到朱以珍的办公室,朱以珍正心里焦烦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见到朱以珍,小张忙问道:“朱主任 ,是您叫我吗?”
“不错,是我叫你,坐,坐吧!”朱以珍停止了脚步,心情有种难堪道。
小张在朱以珍办公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朱以珍也回自己的办公台前的椅子上坐下道:“知道我叫你来做什 么吗?”
“不,不知道。”小张有点慌乱。
“不知道?”朱以珍心里着急道:“我问你,十几天前,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婆子,领着一位小伙子,到你 们民政科是干嘛的?”
“那小伙子考上了南大,老婆子是帮他迁户口的。”小张神色紧张道:“什么事?”
“那小伙子是许仁华么?”朱以珍冷冷地问道。
“嗯。”小张应道。
“嗯什么?”朱以珍台子一拍道:“他是反革命的子弟,你们不知道吗?”
见朱以珍狂怒,小张没有说话。
“你们为什么放跑他?啊!”朱以珍怒气冲冲:“你们连一点政治意识都没有?阶级斗争意识这么差,你 们的无产阶级立场呢?我告诉你们,放走了许仁华,就等于放走了一颗定时炸弹。等到时机成熟,它会爆炸的 ,你们懂么?我常跟你们说,要你们把好斗争关,你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他给放跑了,说说,这是谁叫你们 放跑他的?谁给你们的权利,这种大是大非问题,我知道吗?”
“反正我们没有什么责任。”小张鼓足勇气道:“我们是根据二级证明来的,基层盖了章,作了批示,我 们有什么说的。”
“你还说!”朱以珍气得七窍生烟道:“再说我叫你马上停职检查!就是下面做错了,你们不看?不审核 ?不检查吗?啊!”
小张这时不敢再争辩,呆呆地望着朱以珍,心中“怦怦”乱跳。朱以珍看了看他继续说:“你要吸取教训 ,你好走了,走吧!”
朱以珍说完,小张望了朱以珍一下,可怜巴巴地走出朱以珍的办公室。当小张走后,朱以珍急足在办公室 里来回踱步几下,则即刻跑到电话机前,摇了摇电话机拎起了电话机话筒,听起了电话。电话里传出一位女话 务员的声音:“喂,您要哪里?”
“接玉业总部!”朱以珍说。
“好的。”女话务员道。
随着女话务员的声音,玉业总部的电话铃声响起,穿着白衬衣的顾云掳走到电话机前听起电话道: “喂,你找谁?”
对方朱以珍道:“找一下顾云掳。”
“喂,我就是呀!”顾云掳回答。
“噢,你就是,我是朱以珍。”朱以珍沉着脸道:“你知道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做什么吗?”
“可能是你想,想那个了……”顾云掳淫笑着说:“我会回来的。”
“胡说!”朱以珍口气狂怒道:“开什么玩笑?你还有心开玩笑?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玉业出了大乱子吗? ”
“什么……什么大乱子?”顾云掳有点慌乱道:“快,快说!”
“什么大乱子,你一点不争气!就是不争气!”朱以珍生气道。
“什么不争气?朱,朱主任,我听不懂你的话。”顾云掳道。
“我让你当上玉业总部革委会主任的前提就是因为你的阶级斗争意识强,可是,你现在做了些什么?你竟 然把反革命的子弟许仁华放去读大学,你是什么意思?如果被上级知道了,你我要受到上级处分的。”朱以珍 难堪道。
“朱,朱主任,我不,不知道这回事情!”顾云掳吃惊道。
“你还说不知道,我问你,二级大章是谁盖把刘老婆子的,是谁盖把刘老婆子的?”朱以珍继续发问。
顾云掳慌乱中,不知怎么应付朱以珍。朱以珍却在电话中急切等待顾云掳的回话:“喂!喂!你哑巴了, 怎么不说话?不敢说了,是不是?”
“喂,朱主任,你电话里的话我搞不清,你,还是来我们这里一趟吧!”顾云掳说话有点哀求。
“混了,真他妈的混了,倒过来了……”朱以珍显得不开心的样子道:“是你向我汇报工作,还是我向你 汇报工作?啊!”
“朱主任,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的搞不清楚!”顾云掳打招呼道。
“好吧,我下午过来。”朱以珍想了想说:“你们玉业总部的大章谁盖?”
“中荣祥。”顾云掳回答着,突然想起什么,他咬牙切齿道:“好一个你中荣祥……”
“你说什么?中荣祥?”朱以珍道。
“对,是他,是他把老子寻开心。”顾云掳憎恨的口气说。
“那就立即追查中荣祥!”朱以珍命令道。
“我立即就办!”顾云掳像似看家狗,显得忠顺的样子说。
“真不知你这主任怎么做的!”朱以珍放下电话道:“阶级斗争意识太淡忘了。”
朱以珍说完,跑到自己办公台边,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心中显得十分乱烦。顾云掳放下电话后,则即 刻跑到广播室,打开扩音机,拿着话筒叫起来:“喂!请中荣祥听到广播后立即到总部来,有紧急事情!有紧 急事情!”
正在家中床边坐着,手上翻着帐本的中荣祥,听到家中的广播后,将帐本放进灯柜的抽屉,然后走到客堂 ,他对客堂中坐在小凳上做着针线活的妻子说:“秀珍,我去一趟总部,总部不知有什么急事了。”
“好吧,你去吧!早点回来。”秀珍道。
“嗯,我知道。”中荣祥应着,走出自己的家,当他走出家门没有几步,妻子急忙跟到门边道:“喂,老 中……”
“什么事?”中荣祥停止脚步转过脸问道。
“马上要中午了,你吃一点再走吧。”秀珍道。
“不要紧,我不饿,回来再吃好了。”中荣祥说着,转脸走了。他的妻子望着他的背影好久,便又转身回 客堂去。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灾难会降临到她的丈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