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冥记》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幽冥记》又云:“鬼言三年,人间三日。”
天上、人间、冥府,时间流速完全不同。
照着人间的说法,她来这里亿万年了!
她竟然和他亿万年不得圆满。
犹记得,那年杨花满天,她和姐姐从郊外踏青回来,弄了一身的泥土,下人说父亲与人在正堂议事,她们便小心翼翼地从侧廊偷偷往自己院子跑。
原本蹑手蹑脚地想逃回闺房,忽然听到父亲对人极力赞扬。
这是谁,能让身为部落联盟首领、“五帝”之一的父亲如此盛赞?
她好奇地站在帘子后偷看。
只见那人恭恭敬敬地坐在父亲对面,肤色黑炭一般,龙颜大口,且目有重瞳,只见他生得威猛,脸上带着憨厚忠孝之姿,她很喜欢。
“英,你在看什么?”
姐姐看她探头探脑地偷看,便也跟着看来。
看那男人生得矮丑矬,姐姐很是不屑,禁不住吐槽道:“生得真丑!”又加了一句:“破衣烂衫,又矮又挫,又是一个想攀龙附凤的。”
她嘘了一声,悄悄地对姐姐说:“我倒是看他英武不凡,颇有龙章凤姿。”
“英,你看上他了?”
“我,姐姐……”
恰巧那时,他头转过来,似乎无意地扫了她一眼,竟是唇角微微带了笑意。
她的脸唰地红了,摔了帘子就逃掉了!
后来,那人又来了好几次,都是和父亲议事的,每次来,姐姐都会来捉弄她:“英,他又来了。”
她羞得就逃就躲。
后来她得知那人姓姚,因目生重瞳,父亲给他赐名,唤作重华。
他是一个极其孝顺之人,母亲去世,父亲再娶,继母对他非常不好,日日虐待他,只对自己亲生的三个儿女好,但是姚重华却从不计较,以德报怨。
“真是个傻子。”她看到他总是衣衫褴褛,就偷偷给他缝制衣衫,布料不华丽,但是她的手工极好,做得不仅合身,还缝制了好多口袋,便于他装一些东西。
她不好意思把衣衫送给他,而是在他来的时候,爬到门外路边茂密的大树上,把自己隐藏在密匝匝的枝叶间。
好不容易他从自己家出来,她急急忙忙在他快要到树下的时候,把包裹丢了下去。
包裹砸在他的身上,姚重华抬头往树上看了一眼,眼里带了笑意,却没有揭穿,而是抱着包裹在树下站定,自言自语地说:“这是谁不小心遗失的包裹?我必须在这里等待失主来取。”
竟然抱着包裹在树下苦等。
她在树上又羞又囧,这,这人是不是憨子?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天渐渐地黑了,姐姐在远处喊她吃饭:“英,吃饭了!英,吃饭了!”
她不敢答应,树下那人还在呢!
眼看着姐姐从家里出来寻她,她没办法,只好气急败坏地说:“笨蛋,你快走啊!”
姚重华憋着嘴暗暗发笑,却在抬头时无比恭敬地说:“我在等失主,你下来回家吧,我不看你。”
“你……笨蛋!”她没办法,只好急急地说,“这是我给你做的衣服……快走啊!”
“你确定是给我的吗?我叫姚重华!”
“是,没错,你快走啊!”
听着她快要哭了,他才收敛了笑意,对着树上施礼道:“谢谢,哥哥定会报答。”
报答你妹,谁要认你做哥哥!
谁知,这次离开,他竟然四年都没有回来,她几乎绝望了,她和姐姐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姐姐甚至已经有很多达官贵人求娶,媒人几乎踩断了门槛。
她自然也在那些贵妇的儿媳首选名单。
她每天都在路口遥望,到底哪里去了呢?
好在父亲很开明,无论谁来说媒,全部都劝退,只说她们姐妹德行不够圆满,还要修习,暂时不适合嫁人。
姐姐好几次不满地说:“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叫我们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她却高兴至极。
数年后,他终于回来了。
还是黑炭一般的肌肤,还是硕大的口,重瞳。
却和以前不同。
原先六尺(一米五)的矮子,现在成长为八尺(一米八)之躯。
仪表堂堂,魁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得好像一堵墙似的。
常年身体力行地干活,他的大臂犹如磨砺过的精钢般坚固壮实。
她激动得站着忘记走开,唇角微微笑着,眼泪却不由得流下来。
他和父亲在一起,唇角含笑,扫她一眼,目光里满满的侵略性,却迅速低下眼帘,没有任何失礼。
那天晚上,姚重华走后,父亲把她和姐姐都叫来:“我准备把你们姐妹俩嫁给重华。”
话音落,姐姐跳起来:“不,我不同意嫁给他。”
“胡闹,为什么不同意?就这么定了,由不得你。”父亲很威严,对母亲说,“如果不嫁,就按照家规处罚。”
忤逆之子,要么杖毙,要么削发为尼,永伴青灯。
姐姐哭了一场,只好应下。
她却欢喜又有些忧愁。
她想嫁给他,可是她不想和姐姐共侍一夫。
再好的姐妹,共侍一个男人,日久也会变成仇人,尽管姐姐现在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但是只要嫁了,就势必会有高低尊卑。
然而,父亲的威严不可挑衅,她们都不能忤逆父亲的安排。
姐姐的态度是在得知姚重华将接替父亲的职位开始变化的。
那一年父亲将部落联盟的位子禅让给重华,他成了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姐姐开始憧憬嫁给姚重华,他的尊贵,他的高大孔武有力,他的大口和重瞳都成了高贵的象征。
登基大典后,父亲便要将两个女儿嫁过去。
姐姐提出来要做正妃,因为是长姐。
她沉默了好久,对父亲说:“我不想和姐姐生了嫌隙,自愿常伴青灯古佛。”
父亲不同意聪明的她削发为尼,她的聪慧是辅佐重华的最佳人选。
但是两个女儿都是嫡女,手心手背都是肉,父亲很决定谁是正宫谁是次妃。
最后决定了一个办法,当时姚重华要迁往蒲地,父亲命姐妹俩同时从家里向蒲地出发,哪个先到,哪个为正宫;哪个后到,哪个为偏妃。
大婚那天,她们都早早地起床梳妆,她在头上别上重华偷偷给她的簪子——他亲手打制的彩凤簪。
和姐姐一起盖了盖头,一起出门,两辆同样的马车停在门口。
谁知,两人出了门,姐姐并没有坐马车,而是跨了一头大马飞奔前进。
她才发现,姐姐并没有穿繁复的嫁衣,而是穿了大红的骑装,换装已经来不及,她只得乘车前往。
正值炎夏,牲口浑身淌汗,路过西杨村北,遇—溪水。牲口饮水解渴,以便继续赶路。
不料她驾车的母骡,突然要临盆生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