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车停了。
姐姐早已奔驰在遥远的征途,而她受了骡子生驹的影响,落了个望尘莫及,正宫娘娘的位置为姐姐所夺。
她有些难过,但是也尊重命运。
而姐姐为了掩饰自己算计妹妹,让史官把英晚到的原因记录为“生性喜欢奢华,马车过于沉重,导致晚到,立为次妃”。
那天,重华虽然看着面无异色,却在大婚仪式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与她同眠。
她一夜承欢,几乎累死,次日便有宫娥告诉她:“娘娘,今日大王下了旨意,斥责骡子今后不准生驹。”
从那时起,骡子再不能受孕,再不能生驹。
她泪如雨下,原来,他心里的正宫只有她,那么是不是正宫的名义又有什么关系!
婚后的日子和所有宫斗的戏码一样,姐姐开始只是有些埋怨大王不临幸她,后来便迁怒于她。
总是趁着重华不在,把她叫过去,以正宫权势欺压她。
而她那时候只想着从小与姐姐一起长大的情谊,想着如何辅助重华安定天下,帮助他笼络人心,与他并肩抗击各地天灾,种植药草,解决百姓疾病苦痛。
而姐姐得知她怀孕后,一改原先的嚣张跋扈,忽然温顺有加,部落里都夸赞姐姐身为正妃,却毫无架子,朴实谦恭。
但是大王却把姐姐叫到跟前,冷冷地对她说:“若她伤了一根毫毛,便要断你一臂,她若孩子不保,本王便把你碎尸万段。”
姐姐低眉顺眼地说道:“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自幼一起长大,我自然要和她一起成就大王的贤德。”
“你不爱我,我也从未爱过你,即便你是正宫,在我眼里也是路人。我会给你正宫的一切荣耀,只求你对你亲妹妹好一些。”
姐姐衣食无忧,除了大王的爱,她一切都是按照最尊贵的女人享受着。
十个月后,她为丈夫诞下一个儿子,儿子继承了她的美貌,他的魁梧,重华非常喜欢这个儿子,给他取名均,只要不忙国事的间隙里,他都会带着儿子,宠溺他,教导他。
姐姐找到了她,柔和地放低姿态,为以前对她的折磨痛哭流涕地道歉,妹妹替大王分忧国事辛苦,而她是正宫,也是均的“母亲”,她愿意同妹妹一起抚养均,替妹妹分担一些事务。
她和姐姐一起长大,血浓于水,她信了姐姐,正好南方发生了疫情,她随着部落里的祭司一起去救助百姓,便把孩子交给了姐姐。
这是她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等她从疫区回来,是一年之后,她的儿子,竟然变成了一个智力低下的傻儿。
她疯狂地寻求真相,却从整个后宫得到的消息是姐姐对均疼爱有加,甚至有一次蛇爬过来攻击均儿时,姐姐为了救孩子,奔跑中摔了一跤,腿摔断,至今都没有好利索。
一切都是命!
她痛哭一场,大王也没办法,温和地劝了她,说有的孩子小时候天生愚笨,长大后会变聪明,再说均儿从小聪慧,一定是思念母亲导致的。
“我们多爱他,多教导他,我们的孩子不会差。”
父亲大德,母亲大智,孩子能差吗?
但是事实上龙生龙凤生凤在他们这里并没有发生。
均再也没有恢复,他反应迟钝,除了因为智力低下看起来似乎憨厚胆小,他并没有恢复小时候的聪慧。
重华和她生了一个傻孩子!!
重华看儿子不堪大任,也没有责怪她任何一句话,并不嫌弃自己这个儿子,反而给均一个民风朴实的封地,他虽笨拙,却天生体恤民情,爱民如子,百姓感恩他的恩泽,保他一生平平安安,衣食无忧。
把儿子送到封地的那天,丈夫拉着她的手,一起登上东岳山顶,在那无人之境,一整夜缠绵。
天亮,他去了远方,她回了王宫。
这次她没有等来他,他最看好的接班人带来了他的死讯。
姐姐和她一起去接他,天地下来一道旨意,念他贤德天下,一心为公,死后不入地府,被封神,去了天界。
与天庭旨意一起来的还有一道空白的旨意:天庭尚有一神位空缺,姐姐和她死后可有一人赴天庭任职。
姐姐是正妃,圣旨由姐姐保存。
她已经不想再争了,她只想把丈夫未竟的事业继续做下去。
重华在世,曾说过,若再生子,便取名土,专司人间五谷,让天下百姓不再饿肚子。
他去世半年,她再次产子,取名土!那孩子生得极黑,口大头方,甚是丑陋。
她却哭得昏天黑地,土儿几乎继承了丈夫的一切样貌,只是斯人已去,无法看到他的儿子。
姐姐痛恨至极,没了重华的人间,姐姐再也无须伪装,她发动了部落各分部,讨伐她。
“次妃不守妇德,与人媾和,产下孽障。”
“赐次妃和孽子焚如之刑!”
不仅要逼死她,还要她身败名裂。
怕她说出真相,姐姐趁她产后虚弱,直接给她灌了一碗哑药。
在寂静的大殿里,姐姐咬牙切齿地痛诉,这么些年对她多么痛恨,对父亲多么痛恨,捏着玉白的手指,问她:“你知道均儿是怎么傻的吗?”
她目眦俱裂:“啊啊啊......”
“嘁,啊啊啊?早知道不那么早灌哑药了,应该叫你骂出来,多痛恨是不是?”姐姐微笑着说,“他呀,我只不过把他的头,放在门里夹了那么几次,他,就傻喽!”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别吵了,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你明天就要和你的小儿子一起赴死了,而我以后要上天与他团聚,你,永远与他不会重逢。哈哈哈……”
泣血,求你放过我的土儿!
“我生来便比你高贵,我乃正妻,你不过是个妾!我是天,你是地,我是云,你和你的儿子便是这低贱的尘土。生、生、世、世!!”
在漫天的大火里,在姐姐心如石坚的冷笑里,在幼儿凄惨的哭声里,在她双目流血的悲愤里,漫天雪花,她和儿子一起陨落。
她死后,进了冥府,只不过在忘川河里沉浮不知道多少年,苦头受尽。
她心灰意冷,深深觉得对不起两个儿子,愧对重华,也懒得轮回,在忘川河里自生自灭。
只是有一天,她在忘川河里任由厉鬼抓挠撕咬,忽然冥王鸾驾巡逻。
判官大喊:“文惠王驾到,肃静。”
众鬼敛声,松开她,缩着脖子躲到水里,唯恐文惠王看见它们。
据说,文惠王是新封的鬼王。
据说,文惠王嗜杀。
据说,文惠王手段残忍,动辄抽骨扒皮,打散魂魄,永久禁锢生魂……
文惠王驾到,众鬼能躲则躲,能逃则逃。
唯独她无动于衷,呆立河边,衣衫不整,血肉模糊。
鬼王鸾驾远远而来,伴驾随侍大喝:“闲杂鬼魅,还不退下?”举起驱鬼大斧,朝她劈来。
随侍们一迭声的吆喝,并没有惊醒她,她无动于衷,仿佛魂魄已经远游天外。
“住手!退下!”一声稚儿威严的呵斥,鬼王从鸾驾里下来,一步步走到她的跟前。
她依旧没动,眼皮也没动一下。
鬼王附在她的脸上,问道:“你生前何名?”
“……”
“你可还记得你的孩儿?”
“我的孩儿!”
她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