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朕说完了,该你了。”萧尧终于消停了, 举起桌上的茶水灌了一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秦翩翩眨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说什么?”
“说你委屈的地方,朕说的话的确重了, 想要报复你,却不该以你的命和秦家做威胁。”萧尧还记得方才秦翩翩吓得发抖的模样,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
秦翩翩扭头看着他,眸光专注, 萧尧也变得认真起来,整个人都坐直了,显然是一副洗耳恭听的状态。
“奴妾是错了,也想好好对您的,但是奴妾与您的身份相差太多, 你一句话我就万劫不复了。我有所保留, 那也是因为奴妾想留着这条命。皇上是想说您一颗真心待我, 而我却给您彻彻底底的谎言吗?那奴妾就有几句话要问您了,您的真心能维持多久?您的真心能随时随地不冲动生气,不用这无上的权势来压迫奴妾吗?”
秦翩翩沉默了片刻, 立刻就开了口,只不过她的语气也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强硬。
你想看我的真心, 可以, 给你看。
萧尧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秦翩翩并不是软和说话的状态,反而是奋起反抗。
“皇上对奴妾好,奴妾能感受到。可我算什么,是您身边的一个奴才,一个高兴了就逗趣,生气了就打骂也不会还手的人。不是人,是奴才!”
皇上对她说了那么多,实际上秦翩翩心里也憋了许多,身份地位的悬殊,造成的各自观念偏差,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皇上让她说,她便无所顾忌地说了,谁先翻脸谁是狗。
“您说您全心全意对我,奴妾并不这么看,您给的对于奴妾来说,好像是全心全意的东西,可是跟您所拥有的相比较,并不算什么。我说这些,皇上可能又要生气了。但是也不得不说,你要我说真话,我说什么真话啊,我不是雪桃仙子,我只是代替我二姐进宫受罪的女人,我也没怀上龙种,就是月贵妃她陷害我,我不甘心憋着想要反击,可是我一个奴才怎么跟贵妃斗,当然只有借助您的威力了。”
秦翩翩也觉得口渴,她喝了一口冷茶水,给自己壮胆。
接下来的话就跟大逆不道了,不过是狗子让她说的,他自认为是全天下最委屈的人,娘的,这话真不要脸。
他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这天下都是他的,还委屈?那其他人不是一出生就要上吊吊死的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有这大好山河,万千子民,后宫佳丽三千,你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奴妾呢,只有这一条命了,秦家因为对您有愧,与奴妾根本不敢有任何的联系,就怕触怒了您。奴妾连后路都没有,只有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去保命,除了龙种辜负了您的期待之外,其余的奴妾都不认。”
秦翩翩瞪大了眼睛瞧他,脸上是毫无畏惧的神色,显然根本就不害怕。
萧尧紧皱着眉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秦翩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上您又生气了,您见过奴妾生气吗?您觉得人活在世上,除了逗您开心就不会有生气的情绪吗?可是奴妾从来在您面前生气过,最多就是害怕、痛哭,跟您撒娇,像你求饶。您要奴妾讲真话,可以啊,奴妾怕您不爱听,您不高兴了就要发火,发火了就要杀奴妾,牵扯到秦家。您究竟是要一个真实的秦翩翩,还是要一个演技更高超更能哄得您高兴,并且不要有任何漏洞的桃贵人呢?”
秦翩翩无所畏惧,直接反问了他。
萧尧愣住了,殿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估计您是不会想要真实的秦翩翩的,因为她爱耍小脾气又嫉妒,话本看多了就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内心无比憧憬。不过这都是离经叛道的想法,与您的期盼实在是天差地别。”秦翩翩打破了沉默,她现在胸口还堵得慌呢,皇上与张显能演的那出戏,到现在都让她心跳加速。
“您要是想要讨喜的桃贵人,那奴妾以后就更聪明谨慎一些,争取全给您看到您想看的,不再那么马虎还贪心不足,妄想对高位分的——”她顿了顿,又接着说。
不过这句话还没说完,萧尧就已经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够了,你不需要再说了。秦翩翩,朕喊的一直是秦翩翩,桃这个封号还是你自己作来的,现在你嫌弃了,那你当时为何要说自己是最得宠的雪桃仙子?朕明白你的意思,你该哭就该哭,该笑就笑,难不成还都是假笑不成?你想发火就发火,你若是对朕有什么不满,你就说啊。最后你告诉我,你就是气朕是皇上,不是普通百姓?那要朕跟你私奔吗?”
秦翩翩一下子没有跟上他的思路,皱着眉头细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是控诉了好久身份不平等的问题,具体事情并没有举出一件来,不过皇上能歪到私奔这方面,也真是厉害。
“朕气你骗朕,你气朕是皇帝?朕要不是皇帝,我们俩都去街头卖艺喝风吗?除了皇帝之外,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朕对你哪点不够好,你说说。”萧尧瞪着眼睛看她,要不是秦翩翩怼的是他自己,他都要替她的逻辑鼓鼓掌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您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人,奴妾只有您一个啊。当然奴妾没有任性妄为到要您把其他妃嫔给撵走,奴妾就问您一句话,若有一日您有了其他宠爱的女人,奴妾可以冲您发火吗?可以骂您吗?因为你要求我复出真心,真心这东西给了就收不回的,可是您却喜欢别的女人了,那时候你让我怎么办?”
秦翩翩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
萧尧张口想说什么,却见秦翩翩挥挥手,冲着他轻笑道:“皇上接下来说的话,一定要三思啊。因为如果您以后办不到,那可就是欺骗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奴妾可不可以对您发火了。”
萧尧被她激得脸色发白,直接一拍桌子道:“有什么办不到的,朕求个公平,你也求个公平。你付出多少真心,朕就付出多少真心,等哪一日朕没有真心,过河拆桥了,你就效仿那武氏媚娘,又有什么关系。”
秦翩翩一脸迷茫,等会儿,二狗子方才说什么,她有些没听清。
“皇上您再说一遍,方才风太大,您是不是闪到舌头了?”她侧着耳朵做认真倾听状。
“你又开始了,这内殿里哪来的风?一口唾沫一根钉,君无戏言。”萧尧瞪了她一眼,显然是在责怪她这种小事儿还要找个借口。
秦翩翩楞在了当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眼萧尧,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出于醉酒的状态。
萧尧丝毫没有退缩,就这么坐在她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好,皇上既然都已经说出了这种话,那奴妾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您还是下道圣旨比较好。也好让奴妾心安。”秦翩翩在心底盘算了片刻,很快就点头了,并且还提出了自己要求。
“你不信朕?朕从来没骗过你。”萧尧瞪着她,似乎对她的不信任感到十分的不满。
“不是您的问题,这问题出在奴妾身上,我从小就这样,没有任何安全感,不相信别人说的话,我只相信我自己。这是按照皇上要求来的,以诚相待,若是奴妾还想骗您,只需要高高兴兴地点头,欣喜若狂地亲你一下,然后无比感动地说您真好就够了,何必要这样?奴妾说过,秦翩翩可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
她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意思。
不过她看着冷脸的萧尧,又很快换上了一张笑脸,柔声道:“当然皇上要是不喜欢这样,那嫔妾也会温柔地夸赞您。”
“张显能,笔墨伺候!”他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张显能立刻小跑了进来,他原本以为这里的气氛会僵硬的,没想到小妖精已经轻松地坐在那里了,浑然不见方才抖得像糠筛的样子。
他心里纳罕:嗨哟,二狗子哄女人的技术见长啊。他还以为这小妖精以后,一定是畏畏缩缩,再也不敢骑在皇上脖子上作威作福呢,没想到这会子功夫,都已经比以前更嘚瑟了。
“朕要写圣旨。”
张显能把东西都准备好,就站在一旁,准备随时搭把手。
没想到萧尧却翻了脸:“杵在这儿做什么?出去!”
他这给秦翩翩写保证书呢,能给别人看见吗?这他娘的多丢脸,他父皇干这种丢脸的事儿时,都是把所有人撵走,只对着高太后一人干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与秦氏翩翩今日许诺,彼此诚意交付,如有一日朕变心了,允她效仿武氏,这万里河山皆为她有。若她变心了——”
萧尧念一个字写一个字,到了这里却顿住了,紧皱着眉头,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惩罚秦翩翩。
“那便要了奴妾的命?我只有这个了。”秦翩翩给他出主意。
虽然她把自己与万里河山放在一起比,也颇觉皇上做的生意真他娘的亏血本了,但是没办法啊,她穷。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朕才不要你的命。”他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写道:“就咒她一日三餐都吃苦药,比黄莲还苦。钦此。”
他写完之后,先是吹干了墨迹,然后就拿起来自己欣赏了片刻,才把圣旨卷好塞到了她的手里。
当那明黄色的圣旨,真的落在她手里时,那种结实的触感,却让秦翩翩有些昏了头。
她要了这保证,皇上就真的写了这圣旨,之前有多么的恐惧,如今就有多么大的满足。
不过萧尧如此行径,萧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了,估计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活活生吞了这没出息的不肖子孙。
为了安一个女人的心,就写下这圣旨,用这万里河山做赌注。
这是天下最大的豪赌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是他自愿的。
对方的赌注不过是每顿饭喝苦药,打死这个龟孙儿!
“放心了吗?”他问她。
秦翩翩疯狂点头,她觉得自己双手捧着全天下。
“满足了吗?”
她继续点头,一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好像里面装满了星星一般。
“那你该兑现之前的诺言了。”萧尧严肃地跟她说。
秦翩翩歪了歪头,有些不明所以:“什么诺言?”
他们刚刚打了个赌,她许诺的就是以后不骗皇上,认真待他,好好待他啊。
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哪有什么立竿见影的许诺?
“高高兴兴地点头,欣喜若狂地亲朕一下,然后无比感动地说朕真好。这是你亲口说的,不能食言。”萧尧站起身来,还扯了扯衣袖,搞得很庄重。
秦翩翩被他逗笑了,我方二狗子今天超可爱,可爱到离不开他。
她立刻起身,直接跳到他的身上,双手勾缠住他的脖颈,萧尧对她张开双臂接住她。
秦翩翩低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他们的唇舌纠缠,气息交融。
她手里的圣旨落在了地上,只专心地搂住他,他被她的热情弄得腿软,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到了圣旨上,却毫无察觉。
衣衫落地,旁边就是龙床,又是一番鱼水之欢。
这次两人都很放得开,她还是她的小妖精,他也还当他的捣芝麻那个臼,一下一下,忽而大开大合,又忽而绵绵不绝。
殿外就守着一群宫人,以及早就被传唤来的太医,一个个听着里面春意盎然的轻哼和低吼声,都面色诡异。
不是,你他娘的看病看上了床,还叫太医干什么?
是不是觉得一整个龙乾宫的宫人,外加一个柳荫听你俩欢好,还觉得人数不够,要把太医和医女叫来,凑个吉利数?
真不是个东西!
张显能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这两位主子和好了,本该是一件喜大普奔的事情,他们这些奴才也终于消停了,可是他这心里就不踏实。
人家两口子和好了,那溜猫逗狗撒气的事儿,不就是都落到他们头上来了?
今晚可能又要去喝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