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闻言,默不作声。她知道,右谷蠡王这死人的话,最终还是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她十分了解她的雷大哥,知道他非但不喜欢阴谋诡计,更重要的是,他身负十足的家国情怀,最看中道义与气节,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勾结匈奴人之事,恐怕便是他对自己感情再深,怕也不能完全释怀。
她本以为雷被为张骞所害,因此才冲动之下联络了武安侯田蚡与匈奴使者,打算谋害天子,改天换日,而后再凭借对于新朝的大功,重重惩罚张骞!虽然自己完全是为了雷被,但是毕竟也是做了勾结外地之事,因此便是巧舌如她,一时半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此只能沉默应对。
雷被见她不言不语,一副默认了的模样,心中痛到了极点,他极为难过地对刘陵说道:“陵儿,你怎能干出如此之事,这实在是大逆不道!”
刘陵闻言,心中十分委屈。雷被消失多日,生死未卜,自己为他担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他一概不知;自己为了给他报仇,四处奔走,联络各方势力,费了多少心力,他一概不问;自己冒天下之奇险,先与张骞斗智,后与窦婴斗法,他也一概不清不楚。这刚刚见面,还未安慰受惊的自己,便开始兴师问罪,如何能让刘陵接受?
她内心十分不悦,脸上失去了初见情郎的喜悦。她有些赌气地冷冷说道:“结交匈奴暗算刘彻小儿又如何?我若不如此做,我父淮南王又如何能够继承大宝,有机会君临九州?雷大哥总是将对我父王的忠诚挂在嘴边,如今又为何如此惺惺作态了呢?”
她说得有些许尖酸刻薄,但是其中气话成分乃是多数。要知道,她最开始打算借助匈奴人的力量,主要还是为了报复张骞报情郎的仇,那借匈奴高手之手刺杀天子之事,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但如今情郎不知她的心意,还以自身武断的判断肆意评判她的行为,让本就是骄傲无比的刘陵不爽到了极点,这才将那次要目的拍在了首要之处,与情郎赌气,而将她对雷被的真情隐藏起来,再不多谈一句。
其实,世间很多情侣间的矛盾,多半都是如此造成的。要知道世间之人,便是再亲密无间的两人,也还是两个不同的人。即便是观点再一致,对错是非判断再统一,也还是会有意见相左之时,此乃人之常情。而对于相互爱恋的两人,由于情愫使然,常常会产生误会,误会对方与自己观点的不一致,为对方不在意自己的感受,要是二者中再有一人赌气隐瞒真实感受,说上些气话,恐怕矛盾就会便得更深,甚至造成很多令人遗憾地悲剧。
男女深情,有时坚若玄铁,生死之间有情人也能携手相笑,共赴黄泉;可有时,却又脆弱如薄冰,便是区区误解,也能分飞了劳燕,决绝了长情。
在气头上的刘陵,就做了这最脆弱的决定。她不知道,自己的一番气话,让自己失去了一生最爱的男人。
雷被听她所言,哪里会知道她利用匈奴人的本来目的乃是为了自己,只以为她确实是为了淮南王的霸业,行了一步可能遗臭万年的险棋。他不觉有些着急,带着些许责备地语气说道:“陵儿!我理解你为王爷大业考虑的苦心,但是你可知道,你若勾结匈奴人,便是真的王爷赢来了那九五至尊的宝座,又会有多少汉家子民为匈奴人所害,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到时候恐怕王爷的贤名,也会变为恶名啊!”
刘陵听了他的话,那美丽的朱唇微微一撇,似有些许不屑。她心里想,人家哪里是为了什么王权富贵,哪里是为了什么九五至尊?人家仅仅是为了雷大哥你啊!她内心如泣如诉,已经委屈至极,嘴上却依旧不咸不淡地冷冷说道:“什么黎民百姓,又与我刘陵何干?父王生我养我,委我重任,我便要竭尽全力为父王的大业尽忠,若是像雷侍中这般婆婆妈妈,妇人之仁,何时何地能够成就大事?我看我这一头妇人青丝,倒像是长在侍中头上一般!”
她一时气恼,连称呼都不再是雷大哥,而改称雷侍中了。
雷被闻言,心中一痛,要知道他的内心里十分在意刘陵,虽然他之前也曾因顾及外人眼光,让刘陵称呼自己雷侍中,但是每每听着刘陵甜甜地唤着他雷大哥,他的内心都有一分别样的欢愉。如今刘陵一副赌气模样,又生硬地称呼自己,可见爱人确实是动了气,但是此事关乎到大义,不论自己再爱她,也不能任由她再如此做下去!
他想到这儿,又苦口婆心地劝道:“陵儿,你听我说,王爷的大业需要用心经营,绝不能急于一时,更不能采用这等祸国殃民的办法……”
他还未说完,刘陵便断然说道:“雷侍中请自重,陵儿不是你该叫的!侍中空口白牙,说得什么大话?我刘陵区区女儿身,无职无权,也并不如太后、太皇太后那般贵不可言,如何用心经营,能够完成父王的夙愿?!你说我不能急于一时,那你倒是给我说说,我该如何缓步图之,才能不伤天时、不违农时地实现改朝换代之事?我一介女流,如今有力可借,自然该赶紧抓住,凭着这股好风,行上青云,哪里还能管的及这可借之力是不是匈奴人?”
她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但是雷被一时半刻却无法反驳,他有些痛心地说道:“翁主!难道你真的一丝悔改之意也没有么?”
这榆木般的男子,还真就火上浇油地改口称呼刘陵为翁主了!
刘陵一听,火冒三丈,她冷笑几声,而后说道:“悔改?便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如此选择,绝不后悔!!”
雷被一听,面色十分难看,沉默半晌无话可说。末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心灰意冷地说道:“既然翁主如此执着,我也无话可说,雷被才疏学浅,恐怕不能辅佐翁主了,”说罢,他右足一震,从地面上激起一枚不大不小地石子,捉于手中,夹在食指中指之间,而后真气贯注双指,将那石子狠狠弹出,直向插在右谷蠡王头上的佩剑剑身而去。
那石子撞在剑身之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响,而那柄百炼宝剑竟然应声而断,可见他的手法力道何其惊人。佩剑已断,雷被十分痛苦地对刘陵说道:“雷某之剑乃是为翁主而挥,如今弃翁主而去,雷某也无颜再次用剑,故在此断剑明誓!”
刘陵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不觉愣在当场,茫然失措。那枚石子不但撞断了雷被的剑,更撞碎了她的温情与她的心。她再也按耐不住悲痛,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身前那个她迷恋多年的男子的身影。
雷被见她如此难过,下意识便想上前安慰,但是脚步刚刚迈出,便又犹豫不前,末了只化成了一声叹息。
刘陵用力抹了一把泪水,寒声道:“好!好!!好!!!”而后便猛地回头,翻身上马,策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雷被哀伤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从那天起,他眼中的世界,便再没有了一丝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