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
君瑜微楞,却脱口而出:“午时三刻……”
说完之后她怔了片刻,而后试探问道:“有人问斩?”
萧宸的脸立刻黑了,看着君瑜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却又不忍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梗着脖子摇了摇头。
“哦,对了,午时了,该吃饭了。”君瑜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光洁的额头,却换来萧宸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目中流露出些许宠溺,萧宸暗自摇头,自己真实嫌命长了才和这丫头置气,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从来只有她气得旁人吐血三生,自己却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在旁惊讶。
揉了揉额头,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就能将别的男子的喜好性格记得分毫不差,对于他的事却从来都是迷迷糊糊。
萧宸在心中感叹,自己莫非误食了这个小丫头那些药性乱七八糟的丹药?不然为何单单面对她是只觉心神俱疲气息紊乱。
将心中的杂念排除,萧宸不可否认在君瑜提到即墨洺炎之时心中略有吃味,但他亦清楚这些情绪产生在二人之间并非是一个好现象,于是长叹一口气,想让烦躁之感随着胸中浊气排泄干净。
中气吐完胸腹部便略空,萧宸说话的音色便沉了几分,听在君瑜耳中却像是满满的无奈。
“已经十二月底,三日之后便是除夕了。”
“除夕?!”
君瑜心中大震,她直着眼睛不由自主重复了一遍,而后便更加恍然大悟,原来快过年了。
萧宸先前询问之时她心中还稍有疑惑,萧宸此人极为准时,也因此练就了只要抬头看看太阳高度便能准确判断出如今时辰的能力,两人相识至今,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询问时间,却未想问的竟不是时辰,而是日子。
是了,自霜月中旬大雪之后又过了几日才传出苍海祭天的消息,即墨洺炎带她离开别院那日便已到了十一月尾,苍海祭天队伍再次出发就已是十二月腊月了。
而她因“爆炸”一事,先是被禁足于苍海皇宫几日,而后被苏大侠掠走在路上又耽搁了一段时间,恍惚之间竟已至了月末。
新年啊……
有憧憬回忆的神色在君瑜眼底逐渐浮现而出,重回九牧的这七年间,她的每一个寿辰与每年的除夕新春都是在丹阳之上度过的,同三千师兄弟师姐妹,同那个为老不尊的糟老头。
初下丹阳之时,她还曾误认为今年将会在君府守岁,谁知兜兜转转如今又回到了赤水丹阳。
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君瑜的眼底似有浮光掠影,翦水秋瞳的双眸氤氲起来,向来璨若星河承载了满天星光的眸子便变得朦胧起来,苍天终究从未辜负过她。
萧宸看得清楚,她眼中那片雾气之底,是令他心驰神往的莫大喜悦。
回到赤水丹阳过年,便令你如此开心吗?
不过尚有一事萧宸还未告知君瑜——待即墨洺炎到来之时,他们恐怕要启程赶到兖日皇都,今年新春,他们可能会齐聚兖日宫廷。
君瑜回过神来却间萧宸似陷入了深思之中,他的眉头已不自觉挤成了深深沟壑。
她又怎会不知他们并不能够在赤水丹阳过年,早已过了无理取闹的年纪,她也从没求个万事顺心的想法,随遇而安四字在这几年中向来被她贯彻得很彻底。
想起尚在自己虚鼎中安静伫立的娘亲排位,君瑜再次咧开了嘴角,这也是她同娘亲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春,能够带娘亲的牌位离开那乌烟瘴气的君府,纵然在异国他乡,纵然娘亲的灵魂已到云上并不在牌位中,她也毫不在乎,更何况……
恢复清澈透亮的双眸定定看着眼前这个正在为自己操心的人,眉眼间不自觉便再次上扬起愉悦的弧度。
更何况今年除了娘亲外,还出现了另一个她想要共同守岁的人。
萧宸自自己的思绪中抽出继续看向君瑜时,看到的依旧是她眼中欢愉喜悦,却并不知晓令她喜悦的对象已经转换。
对于不能再赤水丹阳过年,君瑜并未表现出过多的遗憾,毕竟就算留在山脚也见不到丹阳山上的那些人,更见不到整日吹嘘自己“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
令君瑜更觉好笑的是,即墨洺炎并非他国质子,而是苍海皇室唯一的太子殿下,是苍海大地上昭帝的唯一独苗,今岁确实乃多事之秋,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想必要在敌国宫中见到朝月九年的第一缕阳光了。
说来此事也是天灾人祸所制,按照原本的形成来说,即墨洺炎所带领的祭天队伍,本该在腊月初便已到达兖日,如今怎么也应该回程了,却不想朱雀大道出了“爆炸”一事,令他在苍海都城善后平白耽误了些时日。
加之沿路诡异的气候和各国“见机行事”的刺客杀手团队,令苍海一行人的行程被一拖再拖,好在在年前终是到达了丹阳赤水周边。
如今他们只知苍海祭天队伍变成了出使兖日的友国使臣,却不知即墨洺炎这肠子中究竟打了什么结,就连情报九牧第一的血阁都丝毫不知他准备在年前还是年后祭天,想必这个谨慎的人未向任何人吐露过一个字,于是无人知晓他究竟作何打算。
所以不论各方人马,就连血阁和君瑜萧宸都只能秉持着“见机行事”的原则了。
“按理说……”
君瑜刚想将话题重新引回即墨洺炎所选的这一条并不符合他性格的道路时,却突然感到自己胃中一阵抗议,于是想到——如今已经午时三刻还多了……
她纵然早已辟谷,不必再食五谷杂粮鸡鸭鱼肉,但自丹阳山上到苍海到兖日,这么多年、这一路上,她都未苛待过自己的肠胃,当初习辟谷是为了不让体内产生浊气浊物影响修炼,也是为了将来行走九牧时在某些无法获得食物之时,不至于被饿死。
如今她已能完全掌控灵气的吸收,吃吃喝喝丝毫不影响修炼,而这一路上她不缺银子也未被人虐待进食,所以每一餐都未落下,以至于如今到了时间却不进膳便觉浑身不舒服。
更何况她纵然辟谷尚已不必进食,但萧宸仍是人的脾胃,虽然习武之人体内的五脏六腑要比寻常之人坚韧许多不易生病,但也不能平白挨饿。
“走,去吃午饭!”
言罢,思绪尚且停留在即墨洺炎选道之上的萧宸便被君瑜直直拉走。
随着抻着自己向前的小手不自觉迈开了步伐,萧宸因这丑丫头说风就是雨的行为忍俊不禁,连连笑着摇头,说道:“罢了,罢了,随你。”
再次提起这条不符合常理的路时,君瑜已经撸起袖子奋斗在两只童子鸡瘦小的鸡腿之上,香气四溢的油脂泛着金黄色的光芒缓缓流下,君瑜将其一口咬掉,两腮被塞得慢慢的,有些口齿不清地说:
“其实我初次见到即墨洺炎便是在丹阳山脚的红枫林旁,说来也巧,那日晚你离开后,第二日清晨我便遇到了他。”
其实仔细想来也略有奇怪之处,红枫林已是苍海边境之外,无意中曾听陈方洛说起,即墨洺炎出现在边境是因其要在军中试炼,而彼时途径赤阳城已是距离军营最近的一城,加之即墨洺炎曾在醉仙楼中说起过他曾庇佑于赤阳塞外军队,由此可见赤阳军及附近城池并不知掉即墨洺炎这个太子殿下的到来……
这是两人间第一次谈起初次相遇,虽然早在禹城的暗道中萧宸便已知她出身丹阳,甚至还是天玑老祖唯一的入室弟子,但一直以来却是并未真的开口确认过那夜究竟是不是她。
萧宸或许在心中早已确认了君瑜的身份,或许是因相同的音色,或许是因额上那诡异又华丽的花纹,亦或许是那一双沉淀了满天星光的双眸。
时至今日,那夜磅礴恢弘又绚丽逸美的景象都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每次午夜梦回黄粱初醒,神志介于清醒与混动之间时,他都曾恍惚将那一夜单纯当成一个常人永世都无法探勘半幕的梦。
那是任何人见之都终身无法忘却的深刻,宛如一个滚烫的烙印,强硬地雕刻于那夜所有人的心中,那是凡人理所不能及的。
何其有幸,一夜之间他们见到了传说中的“青鸟”、“春回大地”、“肉白骨”与“死而复生”。
因她的到来,似天地都重新焕发出了活力,也挽救了险些沉寂在自责泥沼之中的他,那夜若无她的出现,他甚至都无法想象自己所带出的一众兄弟结局会是如何,至于他自己,如今仍能安稳坐于她的身侧,便已是大幸。
在“那位”还不是他所认识的君瑜之时,他曾想过永世供奉于“那位仙家”,如今他却更加幸运,因“那位”便是她……
思绪回笼,便见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仍奋斗在童子鸡少得可怜的肉上,上天也是怜悯照顾自己的吧,那便再多些贪念是不是也可以?
此时此刻心中再无所谓的江山社稷,也没了身后所站的千万拥护,只有眼前的纯净美好,他仍想求,一愿岁月安稳;二愿余下的每岁恰如今朝;三愿花常开,人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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