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宸离近之时刚好听到潘云满面怒气,煞有其事地以袖遮鼻,唯恐听到的人少,他高声同身侧之人说着:“原本极为干净的空气中突闻一阵恶臭,想必是身前的某个人肠胃不适才有此浊气。”
原本有些好笑于表情极为夸张的潘云,却在听清他所说之话后,萧宸的脸色骤变,他紧皱眉头黑着脸驱马行到潘云身侧,并不开口出声,就那么眯着眼直直盯着他的侧颜。
毕竟是一国皇子,萧宸体内流着兖日皇室的血脉,纵然两人平日里极为交好,相处中也并无明确的尊卑之分,但当萧宸真的以皇子身份面对他时,他若不敬,便是目无皇室的大罪,罚可株连九族。
所以在萧宸来到自己身侧并表现出明显怒意后,潘云纵然心中愤懑难平,但还是地下了头颅对萧宸行了该有的礼仪。
看到潘云的行礼,萧宸神色依然未变,仍旧冷着脸淡淡地看他。
因同萧宸在皇城时极为要好,潘云自然有些了解萧宸隐藏在纨绔不羁面具之内的性情与才华,也是因对于他隐忍十数年心性的佩服,纵然知晓他无心那个位置,却依然支持妹妹对萧宸的感情。
他向来相信,生于乱世,命乃天定,金鳞乃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在这枭雄争霸的九牧之上,没有任何一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一代天骄的他们,纵然无心朝堂风云各国变化,但也会在命运的推动之下,一朝风云际会,从此展露于世人面前。
本以为萧宸纵然在外,面带好色之地流连于名花之中,但他那样的人本心便坚,不会轻易动心,多少年来身旁女人来来去去,却独有自己的妹妹没有被排除在外,他原本也认为自己的妹妹是个例外的,当然,那是他在这位“玉姑娘”出现之前的感觉。
这次观礼苍海祭天,他身为禁卫军校尉,本是并无资格前来的,是妹妹近一年并未见到萧宸,思念极了才求了父亲将他送入了观礼使节中,小丫头甚至交代了,回皇城后定要提前通知给她,她要成为萧宸在城内看到的第一位女子。
想到自己那个痴情的妹妹,潘云的双眼更为深邃,他并未理会萧宸对自己的冷淡态度,纵然知他在气自己先前的一番行为,却仍旧顶着他那沉沉威压,语气慎重地问:“你对于这位‘玉姑娘’究竟是何盘算,难道真的要立他为皇子妃?那这么多年了,你置彩儿于何地?!”
萧宸转眸看了看眼前的马车,视线中是君瑜垂在侧板之下,调皮地来回晃荡的玉足。
久久等不到萧宸的回答,潘云忍不住侧首看他,发现他有些出神的状态之后,便也视线轻转,随着萧宸的目光疑惑望去,自然也看到了君瑜的半条腿。
双眸之中显露出些许纠结之色,潘云眼神深邃地牢牢盯住萧宸,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对她……是认真的?”
毕竟也曾一起把酒言欢软玉在怀,潘云自然能够看出萧宸对于君瑜,同之前那些逢场作戏风花雪月的女子并不相同,此时这满是柔情的目光,便是他妹妹准备拨云见月曾期许甚久的的。
萧宸面色虽冷,但却似并未同潘云冷战,他音色微凉地开了口:“不要用她来逼我,她……是你们招惹不起的,至于彩儿,我曾明确同你二人说起,我视你们如手足兄妹。”
手足,有感情,却是亲情而非爱情。
彩儿输了,八年的等待,却比不上他在大陆之上游历时无意遇到的风尘女子。
闭紧双唇,潘云怕自己会忍不住开口替妹妹谴责这个心肠如铁的男人,虽然不可触犯皇室之人,但身为哥哥,又怎能忍下这口气。
不断抚着自己忍不住上下起伏的胸膛,因强行隐忍,潘云的身体有些不可抑制地发抖,脸脖子都憋大了一圈。
纵然气于潘云对于君瑜的所作所为,但想到潘彩儿那经常梨花带雨的娇容,萧宸却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真的揍了潘云。
潘彩儿的身体自幼便极为孱弱,弱柳扶风般,连说话都是声音极小,咳血甚至已成家常便饭,却是无论如何都极护自己唯一的大哥,亦因身体如此,萧宸才并未明确开口刺激于她,太医曾言,以潘姑娘的身体状态,最多,也只有五载春秋了。
未寻到君瑜之前,萧宸亦曾有过娶潘彩儿为妻的想法,一来算还她这八年而来对自己的真心;一来还可堵住劝他纳妃的悠悠众口;甚至还可为二哥获得镇北大将军的支持。
并非有心算计,身处高位之中,许多事情本就身不由己,用婚姻来横纵联合便是最为平常的事情,所以在得知已有人上书劝惠帝为自己谋个妃子后,萧宸便知自己也是逃不掉的,倒不如圆满了潘彩儿。
但人算不如天算,萧宸从未想过,自上次从皇城离开亲寻巫山圣女容漪水的女儿后,几个月的时间却足以像经历了半生浮沉,其中有繁花开尽,亦有枯木颓败,有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绝世女子于烈火中带笑而来,鸿蒙钟声般传响无尽,自此,她的一切便深深烙刻在他的心间,再无人可代。
有了她,便不会再想任何旁的人,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萧宸才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纵然对于潘彩儿心有怜惜,但他或许会派人搜遍九牧大陆寻找仙方灵丹,但此生已不会成为她的夫君。
心中亦知潘云需要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情,萧宸派了他去大前方带人探路。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容,萧宸心中浮上些许愧疚,纵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但涉及到君瑜的安慰,他不可能留任何一颗毒瘤在她身旁,更不允许自己的存在为她带去分毫危险,所以他还要继续观察潘云的反应,若能够和平相处,自然极好,但他若有心对君瑜不利,萧宸并不会继续放任与他。
听到萧宸的话后,潘云眼中闪现出一阵狠厉的神色,他自知萧宸是为了那个玉姑娘才将自己掉到队前,但因萧宸亲自开口,纵然心中不忿,他并却不能违背命令。
转首向身旁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并未再多看萧宸一眼,潘云出了队伍轻踢马鞍便要向前而去。
但向来睚眦必报的君瑜却不想如此简单便将其放过,所以在潘云途径自己马车附近时,她抬手遮了遮头上有些刺目的阳光,不时来回扇扇手中丝帕,在同潘云擦身而过时倏然用丝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状作不可置信般连忙左看右探,然后惊呼出声:
“是谁许久没有洗脚了,这浓重的脚臭简直能让我被熏死过去!”
一时间,已不知是哪家阵营的大臣,捋起胡子便开始仰头大笑,声音之高昂洒脱令潘云觉得四周都是对自己的嘲笑。
先前除了君瑜一车便已无人御马行于自己身前,潘云的那番嘲讽本就是送给君瑜的,此刻君瑜的时机把握得极为精巧,偏在身侧经过潘云之时才开口讽刺,不动声色地将他说过的一段话送还给他。
因也知分寸,君瑜并不可能出手将潘云揍上一番,并非生死之敌,若有仇来,她即可便报。
听到君瑜的讽刺之后,潘云心中怒气再起,死死瞪着双眼与君瑜对视一番之时,他的双唇无数次张开又闭上,似乎极想要问候君瑜的祖宗十八代,却碍于身份不能说出如此粗俗之话。
露出沉重的喘息,他用食指指着君瑜,来回来去只有一句,却似只会说“你好样的!”
撇撇唇角,君瑜耸耸双肩,告诉他自己本来就是好样的,若有不服,他随时可以放马过来,自己并不惧他!
实在不想看到君瑜那一副极为嚣张的模样,潘云高高扬鞭打骂,咬着牙似自喉咙中发出了一声“驾!”
下一刻马儿受惊,前蹄高扬便要向前狂奔,但就在此时,时间好似被放慢一般,君瑜竟然极为清晰地看到,一坨硕大的鸟屎自半空之中悠然落下,好巧不巧被潘云脑袋全部接住。因为新鲜之屎,落于潘云头顶之上后,四溅开来之后,竟还浮现而出丝毫热气。
双眼极为新奇地瞪起,但还未待君瑜细细观摩潘云已浑然不知般驱马奔跑向前。
萧宸并未看到刚才一幕,本想过来劝劝君瑜,却不想在那丫头脸上看到了浓重的震惊和一丝……敬佩?
萧宸心中一震,正想开口询问君瑜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她流露出如此目光,但未等他开口出声,前方队伍突然发生一阵骚动,有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音悲苦凄厉,似能感动上天。
萧宸自然听出,发出如此惨叫的人,正是刚刚负气离开的潘云。
向君瑜投去无奈且宠溺的目光,换得她轻吐丁舌,不等他开口便已老实回答:“刚才有坨鸟屎落到了那人的头上,彼时他心中不静未能发现,此时,我估计他已感到了热乎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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