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怒气暴起,将刘浅析扶好坐稳,再轻声安抚她几句之后,君瑜素手一招当先打开了车帘,用力之大使周围霎起空气被分割的声音。
顾忌到身后的刘浅析,君瑜并未打着帘便怒骂潘云,她弯腰走出马车,将车帘细致放好确保风不能进后,她立刻直起身来,笔直地站在车板之上,目光冷冷地俯视潘云。
潘云本就看不起君瑜,在他眼中,这等没名没分又不是侍女还紧跟在皇子身旁的,不是风尘女子便是在攀附权势。
身为萧宸好友,他原本只是好心地想劝诫一番,莫要因了这种女子而令皇城中的大家闺秀名门小姐对他失了心,毕竟皇城中心系于他的女子并不见少,其中甚至有他的亲妹,也是因此一层关系,除了酒肉朋友之外,他早已将萧宸当做自己的妹夫,从不站队任何皇子挣权,却未想从未红过脸的人竟然为了这样的女子起了争执。
一看到君瑜出了马车,潘云眼中厌恶更加强烈,用眼角极为轻蔑地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却将马车赶得更快,这女子自己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却偏要立在车板之上,若发生了什么危险事情便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他!
如此一来君瑜便是真的看出了他的歹毒,随着马车再一次因压上石块而产生晃动,君瑜突然怒极反笑,她双手抱臂,语气凉凉却也不失讽刺:
“我本以为十六皇子身旁之人都是清风霁月之类的人物,却未想竟也有阴险的老鼠屎,真是领教了。”
潘云性子纵然说不上是极坏,但也绝对不可能称为大度,君瑜的声音并不小,马车周围齐头并进的一些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他攥紧了一双粗壮有力的手掌,额上青筋隆起,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但仍然抑制着没有挥拳打去,他低沉了声音,咬牙切齿问道:“你说什么?”
君瑜一声轻哧溢出喉间,然后针锋相对毫不示弱:“我说有的人丝毫没有羞耻心,竟还有脸继续找骂!”
“你!”
若论牙尖嘴利,君瑜屈居第二,怕是这九牧之上无人敢称第一,潘云是名武将,腹中既没有繁复的词语供他骂人不带重样,又不似君瑜一般深谙气人的艺术,于是同君瑜对峙起来的他,注定要吐血三升。
考虑到不知萧宸同此人是何关系,君瑜今日倒是留了口德没有滔滔不绝地开骂,见潘云被自己气得哑然,没了话语只能瞪着自己浓重喘气,上下起伏不断的胸脯令人担忧他是否会血液逆行炸体而亡。
于是纵然并未出了心中的这口恶气,也不准备同他浪费口舌了。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君瑜果断挥手:“这里不需要你了。”
“你!”潘云瞪大了一双铜铃般的双眼,咬牙切齿一番,最终抿了抿唇,自牙缝间生生挤出六个字:
“好!我记住你了!”
对于他放的狠话,君瑜表示嗤之以鼻,在心中暗道,纵然你不记住我,本姑娘日后也定会让你留下深刻且痛苦的记忆,走着瞧!
语闭之后潘云便挽了袍角自马车上跳下,骑在使者牵来的马匹之上,还犹自怒气难平,若非自幼便被教导不能同女子动手,以他的性子,若有男子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早就一拳头挥了过去!
并未理会周围人的或嘲讽或离间的话语,他眯起一双鹰眸,其中怒意不减,恨恨地盯着马车的背面,似能穿透马车看到赶车的君瑜,在心中诅咒她马车定然会翻,而她,最好被马车砸得筋断骨折!
但事实却完全没有按照潘云的预料发展,君瑜驾驶的马车四稳八平地继续行驶着,甚至由于没有了他的故意使坏,在君瑜极为高超的驾车能力之下,马车一路安稳,刘浅析甚至不时会自己自车内探出头来同君瑜说说话。
此事不知何时传到了萧宸耳中,他刻意自队伍前方调转马头来到后方,先是看了看独自驾车的君瑜,有意再另派一人前来帮她们驾驶,君瑜连连摇头阻止,表示有些敬敏不谢,还一脸享受地同萧宸说道:“车外景色甚好,没了人在一帘之隔的地方呼出臭气,我觉得周围空气都新鲜了。”
萧宸拿她的古灵精怪没有办法,便由了她去,加之此行一路回程的景色确实美好,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她错过。
关注完君瑜之后,萧宸来到潘云身侧,他此时行在队伍的大后方,纵然过了半晌也依旧面黑如炭。
看着自己这位挚友,萧宸轻叹口气,他自然能够感觉到潘云之妹潘彩儿对自己不同寻常的感情,他纵然在人前伪装得风流甚深,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毁了自己挚友的亲妹。
所以在知晓潘云对于君瑜心怀误解之后,便安排了他来驾驶君瑜所乘坐的马车,想着两人若能更近的接触,他或许就能消除误解,且待回到兖日之后,也能代自己对他妹妹劝上一劝。
却未想到这还没有走出丹阳境内,两人就直接怼上了,据他的暗卫所说,这两人简直是天雷勾地火,眼神相对之时似有火花乍现,方圆数丈之内的气氛压抑骇人,似乎轻呼一口气便能将战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纵然是萧宸的死侍,为了能安全将消息传回,也是全程高度紧张紧夹菊花听完的,生怕自己肠胃运转不小心便放了个屁,然后就直入地狱了……
对于这个结果萧宸有些无可奈何,纵然知道暗卫有些打趣的成分存在,但那二人之间相互的敌意应该确实已经万分明显,不然便不会令君瑜马车附近的官员齐齐同她保持了三尺的距离。
果然,当他调转马头来到队伍后面之时,便见已是君瑜自己在驾车,虽然神色间已是极为平静,甚至有时还会转身同马车内的刘浅析探讨自己所见的风景,但眼角不经意瞥过马车之后的潘云时,整张脸便会立即黑下来,然后扭头高声发出一声冷哼。
而潘云每每听到君瑜冷哼之后,他也会立即扭头,做出干呕的动作,一手在鼻端快速扇着,一边同身侧的官员高声说:“什么这么臭啊!”
萧宸离近之时刚好听到潘云满面怒气,煞有其事地以袖遮鼻,唯恐听到的人少,他高声同身侧之人说着:“原本极为干净的空气中突闻一阵恶臭,想必是身前的某个人肠胃不适才有此浊气。”
原本有些好笑于表情极为夸张的潘云,却在听清他所说之话后,萧宸的脸色骤变,他紧皱眉头黑着脸驱马行到潘云身侧,并不开口出声,就那么眯着眼直直盯着他的侧颜。
毕竟是一国皇子,萧宸体内流着兖日皇室的血脉,纵然两人平日里极为交好,相处中也并无明确的尊卑之分,但当萧宸真的以皇子身份面对他时,他若不敬,便是目无皇室的大罪,罚可株连九族。
所以在萧宸来到自己身侧并表现出明显怒意后,潘云纵然心中愤懑难平,但还是地下了头颅对萧宸行了该有的礼仪。
看到潘云的行礼,萧宸神色依然未变,仍旧冷着脸淡淡地看他。
因同萧宸在皇城时极为要好,潘云自然有些了解萧宸隐藏在纨绔不羁面具之内的性情与才华,也是因对于他隐忍十数年心性的佩服,纵然知晓他无心那个位置,却依然支持妹妹对萧宸的感情。
他向来相信,生于乱世,命乃天定,金鳞乃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在这枭雄争霸的九牧之上,没有任何一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一代天骄的他们,纵然无心朝堂风云各国变化,但也会在命运的推动之下,一朝风云际会,从此展露于世人面前。
本以为萧宸纵然在外,面带好色之地流连于名花之中,但他那样的人本心便坚,不会轻易动心,多少年来身旁女人来来去去,却独有自己的妹妹没有被排除在外,他原本也认为自己的妹妹是个例外的,当然,那是他在这位“玉姑娘”出现之前的感觉。
这次观礼苍海祭天,他身为禁卫军校尉,本是并无资格前来的,是妹妹近一年并未见到萧宸,思念极了才求了父亲将他送入了观礼使节中,小丫头甚至交代了,回皇城后定要提前通知给她,她要成为萧宸在城内看到的第一位女子。
想到自己那个痴情的妹妹,潘云的双眼更为深邃,他并未理会萧宸对自己的冷淡态度,纵然知他在气自己先前的一番行为,却仍旧顶着他那沉沉威压,语气慎重地问:“你对于这位‘玉姑娘’究竟是何盘算,难道真的要立他为皇子妃?那这么多年了,你置彩儿于何地?!”
萧宸转眸看了看眼前的马车,视线中是君瑜垂在侧板之下,调皮地来回晃荡的玉足。
久久等不到萧宸的回答,潘云忍不住侧首看他,发现他有些出神的状态之后,便也视线轻转,随着萧宸的目光疑惑望去,自然也看到了君瑜的半条腿。
双眸之中显露出些许纠结之色,潘云眼神深邃地牢牢盯住萧宸,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对她……是认真的?”
毕竟也曾一起把酒言欢软玉在怀,潘云自然能够看出萧宸对于君瑜,同之前那些逢场作戏风花雪月的女子并不相同,此时这满是柔情的目光,便是他妹妹准备拨云见月曾期许甚久的的。
萧宸面色虽冷,但却似并未同潘云冷战,他音色微凉地开了口:“不要用她来逼我,她……是你们招惹不起的,至于彩儿,我曾明确同你二人说起,我视你们如手足兄妹。”
手足,有感情,却是亲情而非爱情。
彩儿输了,八年的等待,却比不上他在大陆之上游历时无意遇到的风尘女子。
闭紧双唇,潘云怕自己会忍不住开口替妹妹谴责这个心肠如铁的男人,虽然不可触犯皇室之人,但身为哥哥,又怎能忍下这口气。
不断抚着自己忍不住上下起伏的胸膛,因强行隐忍,潘云的身体有些不可抑制地发抖,脸脖子都憋大了一圈。
纵然气于潘云对于君瑜的所作所为,但想到潘彩儿那经常梨花带雨的娇容,萧宸却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真的揍了潘云。
潘彩儿的身体自幼便极为孱弱,弱柳扶风般,连说话都是声音极小,咳血甚至已成家常便饭,却是无论如何都极护自己唯一的大哥,亦因身体如此,萧宸才并未明确开口刺激于她,太医曾言,以潘姑娘的身体状态,最多,也只有五载春秋了。
未寻到君瑜之前,萧宸亦曾有过娶潘彩儿为妻的想法,一来算还她这八年而来对自己的真心;一来还可堵住劝他纳妃的悠悠众口;甚至还可为二哥获得镇北大将军的支持。
并非有心算计,身处高位之中,许多事情本就身不由己,用婚姻来横纵联合便是最为平常的事情,所以在得知已有人上书劝惠帝为自己谋个妃子后,萧宸便知自己也是逃不掉的,倒不如圆满了潘彩儿。
但人算不如天算,萧宸从未想过,自上次从皇城离开亲寻巫山圣女容漪水的女儿后,几个月的时间却足以像经历了半生浮沉,其中有繁花开尽,亦有枯木颓败,有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绝世女子于烈火中带笑而来,鸿蒙钟声般传响无尽,自此,她的一切便深深烙刻在他的心间,再无人可代。
有了她,便不会再想任何旁的人,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萧宸才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纵然对于潘彩儿心有怜惜,但他或许会派人搜遍九牧大陆寻找仙方灵丹,但此生已不会成为她的夫君。
心中亦知潘云需要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情,萧宸派了他去大前方带人探路。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容,萧宸心中浮上些许愧疚,纵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但涉及到君瑜的安慰,他不可能留任何一颗毒瘤在她身旁,更不允许自己的存在为她带去分毫危险,所以他还要继续观察潘云的反应,若能够和平相处,自然极好,但他若有心对君瑜不利,萧宸并不会继续放任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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