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田家庄,老远就看到李老头家门口人头攒动,看起来有几十个人,这么多人聚众造反?
田延年更加兴奋,剿一两个反贼哪有剿一群反贼的功劳大?反贼越多,对自己越有利,这要是全部捉拿的话,霍光还会冷落他吗?皇帝陛下还会追究他当日过失吗?
端坐马上,叫道,“将士们,建功立业不一定在黄沙大漠之中,我已得到消息,眼前这些全是反贼,大家随我一起上,杀反贼立功劳,砍下反贼头颅的,必有重赏!”
那些兵哪里知道什么情况,田大人有命,他们遵命就是,因此很快跟张森张百年的皇宫卫尉打在了一起。
田延年坐在马上,意气风发的道,“你们这帮反贼听着,速速投降,本官可以上奏天子,放你们一条生路,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通过粉碎一场造反行动而立下功劳,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嘴角都有了得意的笑,早就忘了要先核实情况,应该说也不是忘了,他想的是先立威,再抓几个人审问,弟弟说了这群人造反,那就是造反,不是造反也能做成造反铁案。
正在得意忘形之际,忽听一个声音朗声道,“田延年起兵造反,大家随我一起镇压,有反抗者,一律就地解决,一定拿下反贼头子田延年!”
田延年一愣,怎么回事,我带兵来镇压造反,怎么成了起兵造反?
事出反常,对方玩的是哪一出?
他手下借来的兵也是莫名其妙,云里雾里的弄不懂情况,刚刚开打没两下,就听到对方如此言语,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田延年心中升起不妙,眼睛在对方那群人中扫描,想要看清一些事情,这一瞧之下,居然看到一个认识的,更是觉得不好,心都沉到了谷底。
赶紧下马,要跑过去问问情况,奔了没几步,有人冷森森的道,“田延年,你对得起陛下对你一番苦心栽培吗?往日你殿前佩剑,图谋不轨,陛下没有深究,指望你迷途知返,成为国家栋梁,没想到你良心被狗吃了,陛下对你如此仁慈,你居然还敢起兵造反,难道真以为陛下就没有脾气吗?”
田延年赶紧道,“你胡说,我没有!”
斥责田延年的正是张森,半月前他被田延年带兵捉拿,当时差点就要因为政变而死,对田延年那是恨得牙根痒痒,看田延年惊慌失措的否认,冷笑一声,“还敢说没有造反,那你带兵过来是来玩的不成?”
“我是来捉拿反贼!”
“大胆,陛下和太后在此,你敢说陛下是反贼,这还不是造反?你明知陛下微服在此,不赶紧过来小心侍候,反而带了兵马过来围困陛下,这还不是造反?”
田延年心说鬼知道陛下在这里,要是知道皇帝在此,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带兵过来呀。
陛下又怎么在这里呢?
心中已经如坠深渊,如果陛下真在这里,那他带兵过来,还发生了冲突,就是有一百张嘴,也百口莫辩。
看到张百年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很不善,田延年更觉今日之事透着诡异,他那个弟弟到底怎么回事,耍他?不是说好的有反贼,怎么反贼没有,却有陛下?
“田大人,你的事情,只怕我们爱莫能助了!”
田延年是借过来的兵,这些兵也是有头目的,小头目叫做周光有,眼见事情透着蹊跷,早就命令手下兵士停止行动,先观望观望再说,心中也是后悔不迭,好好的在军营中呆着不好吗,非得来跟着田延年抓反贼,这下好了,搞不好反贼成了自己。
就在这时,屋中出来一人,手里提着一颗人头,大声叫道,“反贼田延寿弑君,用匕首行刺皇帝陛下,幸亏陛下有天神庇佑,才没让田延寿得逞,不过陛下也受了点伤,现在反贼田延寿已经被诛杀,首级在此,谁敢再造反的,此人就是榜样!”
血淋淋的人头,田延年认得,正是自己的弟弟,看到他人头,田延年腿脚发软,莫非弟弟真的弑君?
“田延年,你起兵作乱,就不怕人神共怒吗?还不快速速束手就擒,还等什么?”
陈近光大喝一声,高举着田延寿的脑袋,让在场所有人都看清楚。
周光有等人一看这情况,纷纷当下兵器,束手投降,他们不过是被田延年带来镇压反贼的,可不是要当反贼,哪还能继续跟着田延年混?
田延年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栽赃陷害!一定是你们要害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大将军!”
刘贺从屋中走出。左手胳膊上已经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白布上面鲜红一片,太后跟在刘贺身后也走了出来。
“陛下,陛下受惊了,罪臣……”田延年嚷嚷着见陛下,是认为这是一场阴谋,多半是张森陈近光搞的鬼。
结果真见到了皇帝陛下和太后,他居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托你的福,朕还死不了,田延年,朕可真是小看了你呀!这次带兵作乱,是你自己想当皇帝呢?还是你要杀了朕,迎立其他王爷登基?”
“陛下,臣十万个不敢,此事有蹊跷,望陛下容臣解释!”
田延年跪在地上赶紧道,不停的磕头。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带兵过来攻打朕,大家伙都是清清楚楚经历此事的,另外,朕胳膊上的伤是被你弟弟刺的,要不是朕命大,只怕你们已经得逞了,眼下事情败露,你再来跟我说事情蹊跷,你以为朕真的是个孩子吗?”
“陛下冤枉,是臣的弟弟告诉臣,说此地有反贼,让我带兵来剿灭反贼的,臣也不知道是陛下在此,若是知道……”
“若是知道,你只怕会多带点兵马,免得控制不住局面是不是?你一没经过调查,二没经过请旨,擅自动用兵马,就是说到大将军霍光那里,那也是占不到理的。
另外,你起兵造反的事,你弟弟已经招供,他带来的仆从也都认罪,这里有签字画押的供词,你要不要看啊?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弟弟行刺失败之后,为了活命,不仅是招供了你造反的图谋,你的贪污罪,侵占罪,欺压百姓的罪,全都招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田延寿被诛杀,死无对证,刘贺当然想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些田府家丁招供出来的,总有一些东西是真的,查出一两件来,就能做实此事。
田延年心里清楚皇帝是不会放过他了,他带兵过来,等于是黄泥巴掉裤裆里面,怎么解释那都是屎,求皇帝还不如求太后。
太后又不是皇帝亲妈,还是霍光的外孙女,总不至于被皇帝蛊惑了站在皇帝那边,田延年就对着太后又磕头,“太后明察,臣绝无造反之心,臣跟在大将军身边已经多年,天天受大将军教导,忠君爱民四个字那是牢牢记在心里的,怎么会做造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请太后查明这中间的蹊跷,还臣一个清白。”
刘贺哈哈大笑,“你给朕滚过来看清楚了,朕的母后的脸上,可还有你弟弟派人打出来的巴掌印呢,你这一套说辞,就是说朕冤枉你了,那好,朕再说一句你弟弟说过的大逆不道的话,当时屋里面所有人都听到的,大家都可以作证,你弟弟说。在这庄子里面,皇帝来了都得靠边站,朕问问你,既然朕这个皇帝来了都得靠边站,那谁能坐中间?是不是你田延年?他的意思,就是朕该让位给你,让你来当这个皇帝,是不是?”
“这,这……”田延年无语,他不敢过去看太后是不是真被打了一巴掌,如果属实的话,求太后也没用了。
刘贺句句话不离他造反的事,让他有口难辩,只能不停磕头。
“当日你持剑上殿,只怕那天就想杀朕吧,朕饶了你那一次,指望你改过自新,想不到你不但不思悔改,还一心想着谋害朕,朕前脚微服私访到这里,你后脚就派弟弟过来行刺,你还生怕你弟弟杀不死朕,又擅自带着兵马来围攻朕,田延年,你说说看,朕说的这些,是不是跟真相差不多?有冤枉你的没有?”
田延年心说狗屁真相,就是你在那胡说八道,但是他想反驳,居然反驳不了。
“来人,给朕拿下田延年,朕今日要就在这里审问,他究竟为何要谋反!”
张百年眼看张森陈近光两人处处捞功劳,他身上打了霍光的标签,想要投靠皇帝,在皇帝这里更需要露脸,当下挺身而出,直奔田延年,一动手就把田延年彻底按倒,反正田延年这次看样子是死定了,他更是暗暗使劲,卸掉田延年的胳膊,痛得田延年惨叫不已。
这边刚做好要审判田延年的架势,那边刘贺先前安排通知的四邻八乡的老百姓都已经蜂窝般赶过来看热闹,听闻田延年被皇帝拿下,这些受够了田家折磨的老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直呼皇帝陛下英明。
等人都到差不多了,刘贺开始宣布田延年的罪状,持剑上殿意图行刺罪,密谋造反罪,造反罪,贪污罪等等,凡是之前田家奴仆招供出来的罪状,全加在田延年头上,罗列整理,居然有大罪二十条,小罪一百零六条。
有个奴仆招供说有一天田延年走在路上,踩死了六只蚂蚁这种罪,刘贺也给他算上去。
当时这货不是说自己荒唐行为有一千一百多件吗?看到宫女长得漂亮冲人家笑一笑都是荒唐事,那踩死蚂蚁,难道就算不得罪,既然是罪算到他头上难道有错?
莫须有是真的莫须有,但是杀了田延年,为民除害也是真的,像李老头那种被田家欺压得苦不堪言的老百姓不少。
说是要审田延年,哪用那么费事?
直接宣布田延年罪状,最后宣布田延年罪大恶极,就地腰斩,同时夷灭三族时,这些老百姓都是拍手称快,山呼万岁。
这地方的老百姓,多数人都对田家平时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只不过一直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田延年被抓,老百姓们扔石头扔泥巴的什么都有。
田延年身体被绳子绑了,嘴巴也被塞了布不能说话,跪在地上,听到皇帝要腰斩他,同时灭三族,整个人不停的挣扎,他不甘心,他死得冤,他想见到大将军霍光,求霍光为他做主,只是这个愿望注定不能实现。
他知道得罪了皇帝,皇帝肯定不会容他,因此这段时间都是缩头乌龟躲在家里,也想着要立功赎罪,重新迎得皇帝的信任,结果他立功赎罪变成了带兵造反。
皇帝的报复来得太快了一些,快到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皇帝一宣布完腰斩他,就有人开始来拿他用刑,他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张百年动的手,那可是霍光安排在刘贺身边的人,如今,只怕成了叛徒。
人心向背的事刘贺肯定知道怎么做,社会主义国家出来的人,当然懂分田地分财产笼络人心的事,当着老百姓又宣布,整个田家的所有田地没收后进行土地丈量,再按每家每户的人口计算重新分配,田家这些年侵吞的财产,查抄之后也全部按人分配,只要是田家庄的,都能够得到。
这一宣布,比宣布腰斩田延年还让人激动,老百姓们今天一来见到了皇帝,二来一直欺压他们的田家彻底覆灭,三来还能得到田地和财产,从此翻身,一个个的都对皇帝又是崇拜又是景仰,山呼万岁之声久久不绝。
上官太后一直在皇帝身边,眼看着皇帝今天的一切所作所为,心中也钦佩也迷茫,这个皇帝,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刘弗陵跟他比起来,几乎就没了可比性。
望着意气风发受人膜拜的少年,上官太后心儿微微跳得快些,此人若是她的……。
“太后,田延年已经被正法,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们去跟李老头一家拜个别吧!你若是还有心呢,咱们再去造纸厂看看,你若觉得累了,我送你回宫!”
太后点了点头,“回宫之后,只怕再难出来了,哀家累倒是不累,只是今天经历的事情有点惊悚,回去了只怕会乱想,还是跟你一起去那个什么造纸厂看看新鲜事吧,免得总记着血腥场面!”
刘贺笑着说好,脸上笑容灿烂,太后感觉到了他一身的轻松,想来除去田延年,也是除去了皇帝的一桩心事,他此刻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你的脸,还痛不?”
刘贺忽然压低了声音,关切的问道。
太后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一愣,接着摇头。
刘贺又道,“这一巴掌打在太后脸上,痛在我的心里,回去了,我得给太后开点药方,免得留下印记!走吧,李老头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