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李老头屋内,此时左老六和田延寿的尸首已经被抬了出去,屋内也打扫干净。
李老头两口子还有小孙女今天经历的这些事,太过离奇,至今都不敢相信皇帝陛下来了他家,还给李老太看病,同时又因为他家的竹子,死了好几个人,田家也因此覆灭。
对皇帝陛下又是磕头又是感谢,说了一箩筐的感谢的言语,最后皇帝要走,李老头再三挽留才让皇帝太后离开。
回去的路上刘贺没跟太后说什么话,安静的边走路边想事情。
除去了田延年,他没什么好开心的,因为田延年是霍光的人,杀了田延年,等于是打霍光的脸,接下来霍光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再来一次政变他不清楚。
但他知道,霍光肯定是不会愿意吃这个哑巴亏的,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掉田延年,那些加在田延年头上的罪名,很多都是经不起推敲的,糊弄老百姓个一些级别低的官员还可以,糊弄霍光和朝中的三公九卿们却是不行。
霍光要是彻查下去,他就很危险。
稳妥除去田延年才是上上之策,只是今天机会实在难得,他宁愿冒风险也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但是善后工作一定要做好。
一路回到长安城中,刘贺在嘈杂的闹市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叮叮当当”的打铁铺子里面传出来锤打铁器的声音,心中闪过一些东西,径直进了铁匠铺,去和铁匠交涉。
离开铁匠铺时,刘贺让陈近光带三个侍卫守在铁匠铺里面,不准其他任何人进出,守着铁匠让他先完成自己交代的事,他则带着一脸狐疑的直奔造纸厂。
造纸厂的工人里面,有些是张百年手底下的宫廷卫尉,有些是附近征召的农民,他们虽然不知道刘贺砍竹子然后对竹子又是泡又是锤打的是要做什么,但一个个的倒还是认真做事。
张百年派到田家庄的那些卫尉此时也都回来了,全都在造纸厂里面忙活,看到皇帝和太后驾临,都放下手中的活,赶过来给皇帝和太后请安。
这些兵以前或许有不服刘贺的,但今天刘贺铁血手段雷厉风行的直接腰斩了田延年,他们见到了刘贺狠辣的手段,对刘贺多了几分敬畏。
刘贺摆手让他们免礼平身,又询问造纸的进度,这里面唯独张百年知道得多一点,赶紧给皇帝介绍。
刘贺边听边点头,顺着张百年带路的方向,走到一个大水池旁边。
太后一进造纸厂就觉得处处惊奇,好多东西她都是第一次见,见很多人都在忙活,有的人忙着把锤子划成一块一块的,有的人把划碎的竹子放水池里面泡,还往水里面倒白色的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
她跟着刘贺也到了水池边,只见这一池的水,昏昏沉沉的是发黄的浑水,里面漂浮着很多肉眼可见的细小的脏东西,不知道这么多人在这里,这水怎么这么浑?
刘贺伸手到水里面捞了一把,抓了点水里的漂浮物,观察了两下,喜道,“差不多了,张百年,快拿朕让你们做的工具过来,只怕今天就能出成品,快,朕等着用!”
张百年听命去拿,太后不明所以的问,“九公子,成品是什么?”
刘贺笑道,“你等会便知!反正这个呢,成功了就是伟大发明,流传千年的伟大作品。”
上官太后还是有些不懂,但是看皇帝那高兴的样子,她也跟着高兴起来,离开田家庄的时候,她眼看着皇帝一个人闷葫芦一样的走路,明显心事重重,她也不知怎么的,特别不想看到那样的皇帝,都想自己去哄他开心了。
不一会儿,张百年带着两个民工过来,他们手里拿着一张席子一样的东西,刘贺让他们慢慢放进水中,然后再慢慢的抬着捞起来,等席子上面的水从边上流出去,刘贺等了半分钟左右,伸手去那席子上面一揭,果然揭下来一张薄薄的有些发黄的纸张下来。
“哈哈,成了!”刘贺激动不已,哈哈的大笑起来,本来按照抖音里面的古法造纸,最快也得要一个月才能完成,他人力物力财力不缺,半个月做出来,其实并不算快。
造纸其实说难也不难,就是竹子或者树皮树木或者秸秆各种方法打碎软化打烂成纤维,然后有在手里面用纸帘捞起来晒干就可以。
太后看那么薄薄的一张,弄不懂这个怎么就了不起了,把一个皇帝高兴成像孩子一样,她不明所以的笑笑,“这个,有什么用呀!”
刘贺笑道,“用处大着呢,生活里面方方面面都有用,而且以后改善了,还可以做出卫生纸来,擦屁股又软活又干净还很舒服。”
太后一下脸红了,“你说话怎么这样恶心呢?”
刘贺没跟太后多说,招呼那两个民工赶紧捞纸,纸张捞起来后,再把里面的水处理干,经过晾晒,一张纸就算是成了。
把张百年叫到一边,“张爱卿,朕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掂量出来了没有?让你管着这造纸厂,你怕是没少捞好处吧!”
张百年一愣,跪下道,“陛下待臣亲近有加,给陛下做事,臣绝对二话,陛下有话直接交代就是了,臣是个粗人,不懂那些个什么弯弯绕。”
刘贺拉他起来,“有爱卿这个态度,朕就欣慰了,今天幸亏有你护驾,田延年的阴谋才没有得逞,这是你第一个功劳,现在这纸也造出来了,其中你是出力最多最辛苦的那个,这是你第二个功劳,你做的这些朕都看在眼里,自有重赏下来。”
“臣谢陛下恩典!”
“诶,恩典不恩典的那都是小事,朕也还有一事要希望你帮忙。”
“请陛下明示!”
“稍后大将军霍光必然会让你去他府上,该怎么说,你是会组织言语的吧。”
张百年见皇帝这时候对他还不放心,赶紧又跪,“陛下待臣恩重如山,臣自当誓死报效,陛下且放心,臣心里有数!”
刘贺点头,“那就辛苦爱卿了,这个纸造出来,还有一些地方需要改进,造出来纸张要白,要干净,你们多费心改进一下,以后这个纸还要卖出去,必定有大量的人来买,你到时候负责卖,所得的钱,前三年朕不要一分,全是你的。”
张百年到此时也没懂这个纸到底用来干什么,只是皇帝说怎么干他就怎么干,他就当皇帝在做一件荒唐事,自己陪着做顺便捞油水就是了,现在生产出来了,看起来也平平无奇,这玩意拿去卖,能卖的出去?
刘贺似乎懂他意思,笑道,“就凭这小小一张纸,能够改变整个世界,你放心,保证供不应求,后续还要多搞造纸厂,压低成本扩大规模,纸张全世界售卖,三年的钱全归你,你会成为长安城最富有的人!”
张百年心中想,全长安最富有的人,那得多有钱?真能靠这个挣钱?
心中虽然怀疑,但皇帝既然给他这样大的好处,那他肯定得更加忠心。
刘贺在造纸厂呆了两个时辰,做出来的纸,经过晾晒和烘干,他拿了第一批的纸张离开,回去的路上,又去了那家打铁铺,进去拿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才和太后一同回宫。
太后这一天出来游玩,除了经历了一场血腥之外,其他时间都挺开心,跟刘贺一起在宫外,她感觉特别的放松,一点都没有宫中那种压抑感,一旦知道宫外的世界之热闹,她真想找机会多出去走走。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有这样的机会。
回宫之后,她要回长乐宫,刘贺没有送她,只让自己的宦官张有相送,太后觉得有点遗憾和不舍,每走几步总想回头看看刘贺是不是在目送她,经过这一天近距离的相处,她内心里面似乎种下了一颗种子。
刘贺回了长乐宫,拿出铁匠铺里打的一块铁板,只见铁板做工精致,上面的文字称不上美观,却也不丑,欣赏了一下,忍不住道,“这铁匠手艺还不错。”
找来一块红布盖在了铁板上,又取出自己造纸厂造出来的第一批纸,到了御案前,奋笔直书起来。
这毛笔是这几天找工匠做的,墨在宫里有,不过不怎么好,刘贺写了几个字后,就打算以后重新自己制造墨来用。
刘贺在未央宫埋头写字的时候,骠骑将军张安世在府中坐立不安,终于,他高声叫道,“来人,给我备马,我要去大将军府!”
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田延年上午来他这里借兵,说是要去剿灭反贼,立功赎罪。
他与田延年关系不错,借几个兵而已,这就是芝麻大的小事,点了五十个兵给田延年,他也想让田延年趁此机会立点功劳,大家同朝为官互相帮忖,共同进退,是好事。
哪知道最终消息传来,田延年起兵造反,带兵攻打皇帝亲卫,最终被皇帝镇压叛乱,田延年也因此被宣布灭三族,腰斩于市。
田延年有那个胆子起兵造反吗?他怎么会起兵造反?这些都是张安世心中的疑问,有疑问的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一股惧意,田延年起兵造反,兵可是从他这里借的,假如皇帝要追究到底,自己岂不就成了田延年的同党共谋?
当初政变失败,张安世就一直担心皇帝会追究,没想到田延年死这么快,是田延年自己撞枪口也好,还是皇帝陛下处心积虑也罢,反正田延年的死,标志着皇帝反攻倒算开始了。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倒霉的,就该是自己了。
他必须要早作打算,找大将军商量对策。
一路到了大将军府,只见霍光府上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霍光要嫁女儿入宫为后,整个霍家都在喜庆之中。
“大将军,田延年的事情,不知道大将军是否已经知道?”
张安世见到霍光,入了霍光书房后,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霍光点点头,脸色看不出喜怒,“整个长安城都传得沸沸扬扬,我怎么可能不知,已经派人去传张百年过来问话了,我有一事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借兵给田延年,他无带兵之权,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借兵给他。”
“哎,说来也是卑下糊涂,信了田延年的鬼话,他说有人在长安城谋划造反,他要带兵镇压,事成之后,陛下赏赐下来,分一半给我,我想着他最近走背运,拉他一把也好,结果没成想,是这么个结果,大将军明鉴,不管田延年是不是有造反之心,我可是真的一点不知情。”
“知情不知情,你借兵都是事实,事情已经出了,推脱责任有什么用?”
张安世心里警觉,莫非霍光觉得这事太大,怕牵连到他头上,准备弃车保帅放弃自己?
“大将军,这其中蹊跷太多,卑下以为,陛下杀田延年,是在杀鸡儆猴,他的目标,应该不止于此,当初朝堂之上的那件事……”张安世赶紧道。
霍光摆手,“自己不行差踏错,陛下又怎么会找到机会?我想,要不是田延年带兵,陛下不至于如此。”
张安世听出霍光为皇帝说好话,明白现在的霍光,一心想着把女儿嫁进皇宫当皇后,立场有了变化,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心寒,要废皇帝的是他霍光,替皇帝说话的也是他霍光,感情只要他利益不受损,其他人是不是被陛下打击也无所谓?
唇亡齿寒,霍光不会不知道呀。
霍光见张安世脸色不好,说道,“你放心,田延年是田延年,你是你,他的事情连累不到你头上,他做事急躁,迟早有这么一天,你不同,比他稳妥多了,又有兵权在手,陛下倚重你的地方有的是。”
“就怕陛下他有心铲除我们几个,要报当日之仇,同时他目标也在大将军身上,先铲除大将军您的左膀右臂,架空您,大将军,我们不得不防呀,哪怕就是您当了国丈,也要防着这一天。”
这话就是张安世不说,霍光心里也有数,他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点头说道,“我自然明白这些,听说皇帝陛下最近总微服出宫。他砍那么多竹子,修了个什么厂,把皇宫侍卫弄去当苦力干杂活,我看就是在瞎搞些没用的东西。明天上朝,点一点他,也就是了。”
说到这时,下人来报,说是张百年已经来了,正在下面候着。
霍光让他叫张百年进来,对张安世道,“且先听听张百年怎么说,田延年的事,我们需要先问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