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邀请刘贺进屋里坐,让霍显先陪着,他自己捧着陛下赏赐的丹书铁券,带着儿子霍禹进了祠堂,将丹书铁券端端正正放在供台之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霍霍禹跟在父亲身边,见霍光如此行事,忍不住道,“爹,你说这块铁券到底有没有用,真能免死不能?会不会是陛下糊弄爹?”
霍光没好气瞪了儿子一眼,“怎么,你还想先去犯点罪试试看?”
霍禹尴尬一笑,“这玩意其实就跟高帝搞的丹书铁契是一个道理,爹难道不知道,当年跟随高皇帝一起打天下的那些大将,凡是赏赐了丹书铁契的,后来都被高皇帝杀了,我说这个,只是想提醒爹一句,别把这玩意当祖宗一样供着,关键时刻,它未必能管用!”
霍光不置可否,“你说的那些难道我会不知道?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在我面前卖弄什么?
高帝发的丹书铁契,是表彰将军们的功绩,可没有写什么免死,这块牌子上清清楚楚写着可以免死,难道你眼睛看不着?
真正能保护我们家的,不是这块牌子,但是如果对这块牌子不敬,这块牌子肯定是不会保护我们的。
如今成君马上就要入宫,只要她在皇后位置上坐得稳,我们霍家就安稳无事,我对这个牌子恭敬,陛下就会对成君好一些,成君好了,我们一家都好!”
霍禹只觉得霍光的话有点绕,挠挠头不置可否点头,大体是明白了霍光的意思,尊敬牌子,供着牌子,不过是一种表象,应该就是这意思,当然牌子上的内容如果皇帝陛下不耍赖的话,他霍家确实可以高枕无忧了。
刘贺霍成君都在大堂坐着,相陪的霍显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还是挺耐看的一个贵妇人,能生出霍成君这样的美女,自然也不会丑。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刘贺说话,用言语打听刘贺的一些事,看看这女婿除了外表之外还有什么优点,当初霍光可是没少说皇帝这里不行那里也不行,甚至都想废了他,她为了女儿,自然得自己把关。
刘贺一一作答,回答得有礼有节,对霍显尊敬有加,霍显心中暗喜,觉得女儿这夫婿不错,示意霍成君多跟刘贺交流交流,熟悉一下对方,增进一下感情。
霍成君却有点神思不属,她刚才无意间抬头看向外面,隐隐约约的,像是又看到了田明远,心中疑惑,那人不是走了吗? 怎么还在她家?
他到底还要干嘛?
莫非他爹是反贼,想杀皇帝没成功,他自己也要刺杀陛下?他是在她家里等这个机会?
这人怎么这样啊?
霍成君心中生出厌烦,曾经的田明远,她看一眼都能陶醉,如今再看,看一眼就起鸡皮疙瘩。
霍成君这个人,放在现代社会,算是一个既现实又颜控的富二代小姐,这类人通常有眼高于顶,嫌贫爱富的毛病,喜欢跟比自己优秀的人打交道,比自己差的人就爱搭不理。
恰好,田明远一夜之间,就成了霍成君爱搭不理的那类人。
“成君,陛下问你话呢!”霍显看女儿似乎有心事,小声提醒道。
“啊??哦,哦!妈,我之前水喝多了,要出去一下!”
霍成君慌慌张张的回答道,对刘贺欠了欠身,急急忙忙出了大厅,因为她看到田明远在招手让她过去。
担心田明远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霍成君不能无视,出大厅后跟着田明远的背影走,她想知道田明远阴魂不散,究竟还要干什么。
没成想田明远带着她七拐八绕的,居然又回到了她闺房,霍成君恼怒不已,进门就问,“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是让你走了?”
田明远深深的看着霍成君,“成君,你真的不愿跟我走?”
霍成君拿他跟刘贺比较一下,更加看不起田明远,冷笑一声,“你想得挺好,可是当皇后还是当乞丐,是个人都知道选择,你觉得我凭哪一点跟着你走?”
“可你明明也喜欢我!”
“喜欢?难道就要跟你一起当乞丐当逃犯吗?我求求你,你快走吧,以后也别来寻我!”
田明远道,“也罢,我知道你想当皇后,不跟我走,我也不恨你无情,只是现在我想去往匈奴,需要一笔钱,你给我一笔钱,我就不再纠缠你!”
田明远之前本来就离开了,只是还没出府,想到这出去之后身无分文,想要离开大汉谈何容易?家被抄,也不敢回,只能再来找霍成君。
霍成君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情,“这也能赖上我,你让我给你钱?”
“没错,我只能找你了,刚才那个跟你母亲说话的,就是当今皇帝吧?”
霍成君警觉,“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他杀我父母,夺我女人,我恨得他牙根痒痒,你说我想干什么?也是我手里没刀,要是有,看我会不会给他来个血溅五步。”
“你……”田明远一下变得狰狞起来,霍成君有些害怕,想责骂,又不敢刺激到他。
她只要张口一呼,田明远必然跑不出大将军府,只是毕竟两人有些过往,她还不忍看田明远被抓。
田明远说道,“我知道你也不想看到我走投无路去铤而走险的刺杀皇帝,你也不想跟我走,那我找你要点钱做路费,不算过分吧,你自己看着办吧,要么给我钱让我能离开大汉,要么我就去找皇帝,就算杀不个他,我去跟他说,说我们有一腿!”
霍成君被田明远这话说得气昏了头,恨恨看着田明远,怕田明远真的不顾一切去寻皇帝陛下的麻烦,她和田明远没什么,清清白白一点关系都没有,可田明远真去胡说八道一番,白的描成黑的,皇帝会怎么想?
无奈,霍成君只好不甘的去自己平时放零花钱的地方,取了钱袋子出来,丢给了田明远,“钱给你了,你赶快走,再也不要来找我!”
田明远打开钱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有三锭金元宝,有几块银子,还有点零散的五铢钱,当盘缠是足够了,心满意足的收下,看看霍成君,“成君,今日一别就是永别,我想抱抱你再走!”
霍成君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冷不防田明远一下扑了上来,将她抱在怀中,还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霍成君顿时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死命的挣扎,一脚重重的踩在田明远的脚背上,田明远吃痛,放开霍成君,舔了舔嘴唇,只觉得还有香气,他的样子足够变态,“便宜那个小白脸皇帝了!”
说完,田明远又从之前离开的窗子翻了出去,他怕彻底激怒了霍成君,也不敢久留于此,在窗外对霍成君道,“成君,请一定求请陛下大赦天下!”
说完,田明远一路溜出大将军府,回头望望阔气的大将军府那威严的大门,恨恨不已,他本来可以成为这家人的乘龙快婿,如今一切都变了。
原本的打算是逃往匈奴,可这地方霍成君知道,万一说给皇帝知晓,他这一路就不安全,想了想,田明远决定,逃往广陵国,投奔广陵王刘胥。
告示上说田延年之所以造反,是因为想迎立广陵王登基称帝,说田延年一家因为广陵王而死都不为过,不管有没有这么回事,田明远都决定去广陵国。
霍成君呆在闺房,眼角有泪滑下,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受如此奇耻大辱,曾经风度翩翩的田三哥,变了个人一样,要不是她反抗激烈,真不知田明远还会怎么欺负。
真恨怎么认识了这样的人,还曾经对他心存幻想!
死命的擦着被田明远亲过的地方,怎么擦感觉都恶心。
想起自己是借口上厕所出来的,皇帝陛下只怕已经等她很久,霍成君回过神,擦了擦眼角,收拾收拾心情,赶紧从闺房出来。
一转出来没走两步,被一人挡住了路,以为还是田明远,一抬头,看到的居然是刘贺,霍成君吃了一惊,陛下怎么在她闺房外?刚刚房中的事情,陛下也知道了?
那可真是糟糕,该怎么解释?
霍成君一下就慌乱起来,她怕刚才闺房的事被刘贺知道,在刘贺心里留下坏印象,明明心里没鬼,却底气不足。
心虚的道,“陛下,你怎么在这里?”
“哦,没有朕的皇后陪着,朕在那就坐不住,跟你母亲左一句右一句的,总感觉没劲,想参观参观大将军府,就让他们不用陪着,一个人瞎溜达,好巧不巧的,就碰到了你。”
霍成君见他没问什么,放下心来,暗想皇帝应该不知道刚才她和田明远的事,又听刘贺称呼她为朕的皇后,心情好转,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妈那个人就是喜欢问长问短,让陛下见笑了。大将军府虽比不得皇宫,但也不小,陛下这么转啊转的,当心转晕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不若我带陛下去转转,如何?”
刘贺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开口,“皇后可真是一笑百媚生啊,朕见过最漂亮的女子,恐怕非皇后莫属了,也好,那你就带朕转一转吧。”
一句话说得霍成君更是开心,带着皇帝要往花园去。
却听刘贺说道,“朕看你从这间屋子走出来,又闻得这附近的香味似乎和皇后身上味道一致,朕猜得不错的话,这一间房应该是皇后的闺房吧,要不,带朕参观参观?”
霍成君才放下的心又复提起,皇帝这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无意提起的?心虚的她心跳都快了很多,正想着要不要拒绝,又听刘贺道,“朕进去看看皇后闺房的布置,回头好让宫女们在椒房殿也同样布置。总要让皇后去了皇宫,也有家的感觉。”
椒房殿是皇后寝宫,刘贺话说到这地步,霍成君只好答应。
进入闺房。霍成君还先观望了一下,真怕田明远第三次返回,让陛下给碰到。
没看到有田明远的踪影,霍成君稍稍放心。
刘贺进了房间,左右打量一下,笑道,“其实朕都猜到了皇后的闺房一定干净整洁,漂亮幽香,进来看,果然是大家闺秀住的,一尘不染,香气扑鼻。”
霍成君脸红,笑笑,“让陛下见笑了!”
刘贺在房中东看西看,霍成君提心吊胆,她不知道刘贺是无意的乱看,还是有心的在查什么蛛丝马迹,因为她不清楚刚才田明远跟她在房中发生的事情,皇帝到底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不过看刘贺那一脸轻松,霍成君觉得陛下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此时,丫鬟带着两个仆人进来,仆人手中拿着木板锤子这些东西。
霍成君赶紧道,“小翠,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翠一愣,“小姐不是说让把窗子封了吗?我这边叫他们来封窗子的。”
“谁让你现在来的,陛下在这里呢,还不快出去?”
刘贺笑道,“不妨事,朕不怕打扰,皇后,好端端的,你封窗子做什么?”
霍成君一怔,赶紧道,“这不是要进宫了吗,这间房恐怕是要空起来,我想这间房到时候久不住人,只怕容易进灰尘,脏兮兮的难打扫,让他们把窗子封了,灰尘就没那么多了。”
“还是朕的皇后想得周到,既如此,那就封吧,封好了,阿猫阿狗钻不进来,确实不容易弄脏这香喷喷的房间!”
霍成君听得心里一突,总觉得陛下意有所指,又不敢询问,她总不能自己说,把田明远的事情主动交代出来。
刘贺走到窗前,去拉窗户,不着痕迹的将窗沿上一个男人的脚印抹去,当作什么事都没做,笑道,“如果我们在这里不方便,那么我们就再去别的房间转转,让他们封吧,封严实一点,苍蝇都进不来,那是最好的!”
霍成君呆呆的应着,她看皇帝陛下还是之前那样的谈笑风生,温和和煦,按理说他不会知道什么,可话里的意思,却似乎透露着他什么都知道,像是在提点她。
把个霍成君反倒弄得疑神疑鬼起来,这皇帝是没心眼呢,还是心机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