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再没有动作了,如今反贪已经出了初步结果,再不拿出点手段,以后百官怎么看他,百姓怎么看他?陛下怎么看他?
陛下用报纸的方式打开了民众对这件事的关注点,百官们肯定是又害怕又惶恐又有些恨得牙根痒痒,但老百姓们恐怕要拍手称快,恨不得所有贪官去死。
他霍光是被陛下裹挟了,不得不拿出雷霆手段,那就只能拿廷尉开刀了。
上一次他帮过廷尉,这一次,他只想廷尉把这个锅给背好。
廷尉府,李种在后院中和儿女说话,他称病了好几天,却没忘记观察形势,报纸他买了,也看了,这一看之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果然,廷尉丞赵冲明涉嫌贪污等罪的事情被最先报导出来。
这事看似打击赵冲明,矛头所指之处,明显就是自己。
李种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此刻正在教育儿女以后要低调,不要做犯罪违法的事情。
他准备教育完儿女之后,赶紧去大将军府找霍光求帮忙。
事情发展到现在,就算霍光再忙,也必须要见到。
只是他还没去大将军府,大将军府却来人了,长史左边一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霍光的那些指责让他惶恐无地,哪还敢指望霍光帮他忙。
失魂落魄回家,李种遣开儿女,自己到了书房,闭门之后,再也没走出来。
第二日,李种畏罪自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官员们一个个心惊唏嘘的同时,退赃更求要快一点了,最初磨磨蹭蹭不肯退,假装自己是清官,现在哪里还敢继续装?
一个个的,恨不得半夜就去排队退赃。
未央宫宣室殿,刘贺和李子晴正在殿中,听取张森的汇报。
后宫女人不能干预朝政的事情,在刘贺这里就是个屁。至少目前,他需要李子晴的帮忙。
“你说两个退赃点,居然退了三万金了?”
听完张森汇报,刘贺有点开心的道。
这件事从一开始的无法开展,到现在展开得非常顺利,他可以说是打了个胜仗。
至少不会是虎头蛇尾了,不会闹笑话了。
李子晴看刘贺得意,翻白眼的道,“这才哪到哪,一点点收获你就高兴成那样,我的绝户计可还没有展开呢!”
要不是张森在场,刘贺都想亲一下这个女功臣。
笑道,“三万金还不够吗?而且听说还有很多排队的,我看最终怎么也会有五万金。”
李子晴道,“五万金很多吗?我看不见得吧,难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没听说过?那你总该听说过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吧!”
“你的意思是??”刘贺眼睛眯了眯,心想莫非李子晴打贪,还要把霍光给打了?
李子晴似乎猜到刘贺所想,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这些贪官污吏们,搞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贪了多少,退的这点赃,也不过是毛毛雨。
我敢断言,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仅仅是退了一成两成而已。因为再多退的话,他们怕你到时候清算贪污罪,人财两空。”
刘贺听了,分析了一下还真就是这么个理,“那你的绝户计??”
“且看着吧,出了一个赵冲明,不是还剩萧正和周德胜吗?下一期报纸,该换主角啦。”李子晴淡淡的说道。
刘贺也想看看李子晴的报纸,到底还能有什么东西写出来,便让她快排版,李子晴皱皱眉,“也不知道那个张百年把活字印刷搞出来没有,我的出版社也想趁机开张,没活字印刷,真不行!”
“这个不难,我召他来问问便知!”
刘贺让张有去传张百年,自己回了御座,查看递上来的奏章。
官员们煎煎熬熬的撑了两天,终于又有报纸出来。
“号外号外。萧正认罪认罚,交代了所有罪状,感兴趣的,可以买报纸看咯!”
这一次,都不需要卖报小郎君们多喊,只嚷嚷一遍,报纸很快就抢空。
赵冲明死不认罪疯了,就看萧正这个认罪的,又是怎么处罚的。
买来报纸一看,官员们纷纷傻眼。
纷纷开骂。
“这个杀千刀的萧正,老夫平日里对他还不错,没想到却是个白眼狼。”
“狗娘养的,他就是个狗娘养的,他为何不如赵冲明那样,疯了算了?”
“这个萧正,也失心疯了吗?为何把老夫供出来?老夫要杀他全家!”
“萧正,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不少的官员破口大骂,也有些官员拍拍胸脯,做虚惊一场的样子,“还好还好,幸亏跟萧正交情不深,不然我命休矣!”
“唉,如今看来,我还得再去退赃处走一趟咯!”
官员们说什么的都有,只因为这次的报纸上,没有什么本报讯说明萧正被怎么怎么处理的话。
上面有的,是萧正的认罪书,这一次的报纸,几乎所有的版面都是萧正认下的各种罪。
如果他只认罪,官员们还不至于生气,重点是这认罪书上,很多的犯罪事实,都有详细的交代出时间地点,收了什么人多少钱,什么时候又贪墨了什么钱,什么时候给什么人送过礼,送的什么礼。
时间线也拉得长,十来年前的事情居然都交代了出来。
写得明明白白,详尽无比。
而且这次的报纸,也不知道是怎么印出来的,每一张都是萧正的笔迹,想赖都赖不掉。
这就由不得官员们不骂了,平时给你送礼求你办事,你倒好,拿了钱不说现在还把我供出来,这明摆着要拉我下水嘛!
凡是萧正提到过名字的,全都破口大骂,同时又感觉大难临头,萧正这么做,可能是无奈之举,可是他写出来后,陛下顺藤摸瓜,岂不是下一个要被双规的,就是自己?
原本还存了退一小半,把大头留在家中的心思,这一下哪还敢心存侥幸?
说不定陛下已经在看着供词,研究下一个该双规的是何人了。
上面没提到过名字的,心中也无法淡定,这次萧正没提到名字,可陛下这么顺藤摸瓜的一路双规下去,迟早会有自己名字见报的那一天。
一个双规,把赵冲明搞疯了,把李种搞自杀了,把萧正搞认罪了,陛下这一手,可真是来得邪门啊!
得,陛下那头是不能应付了事的,这赃,还得退,砸锅卖铁也得再吐出来一点。退赃等于是买平安了,只有多退一点,才有可能免被双规。
大臣们哪敢怠慢此事?纷纷回去,让仆人再把家中的钱,多挑几担出来,再去退赃处排队。
萧正认罪之后,很快有旨意下来,萧正认罪态度良好,交代的事实清楚,能如数退还最近三年的赃物的话,官职不变,停俸两年,如不能退回赃物,官降两级,留用察看。
这个旨意倒是让关注这件事的官员们稍微松一口气,萧正处罚得不算很重,说明陛下也不会一棒子就打死所有人,至少能看到点希望。
南城客栈中,周德胜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他的罪行从一开始的不想写,到后来的不得不写,从不敢写太多,到不得不写多点。
这是一个充满了痛苦的过程,确实,进了这南城客栈,他除了时不时的被踢一脚之外,没有挨过打,没有挨过骂。
可他宁愿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愿再被那样对待了。
端水端到后来,他看见碗都打哆嗦,除了端水,还有站马步,卫尉拿了蜡烛在屁股下面的地上点着火,在他大腿上放装水的碗。
既不能往下蹲一点被火烧屁股,又不能站直一点打翻了碗,站得久了,两条腿都快断了一般的难受,有时候宁愿被火烫一下屁股也要放松一下,换来的却是再多加两个碗在腿上,加倍的惩罚。
吃饭倒也能吃,就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吃一次,每次都是饿的头晕眼花了,才能得到一碗稀汤,喝的时候,几口汤就饱了,可接着就是很快尿出去,然后眨眼间,又饿了。
睡觉也没睡觉的机会,实在困了,或者卫尉觉得他可以休息一会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打个盹,然后没过多久,又被弄醒,继续之前的事。
这份折磨,对他这个五十岁的人来说,还不如来个痛快的。就是打死他,他也认了。
只有在写罪行的时候可以不端水不站马步。
一开始,他以为主要原因在儿子搞肥皂厂的事,以为写了就能放出去。
结果写了,对方不满意,说不够,让他继续。
他不写,那就站马步,端水。
周德胜是万般的无奈,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张森拿来了萧正的认罪书,他看完了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把一桩桩一件件交代清楚,不然,就是不够。
明知道写了这个,既得罪人又难脱罪,可现在是不写不行,他就是想自杀,两个卫尉都不允许。
直到终于是写完了,绞尽脑汁都再也想不出还做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后,签字画押交给卫尉。
张森进来,对着他笑道,“周大人,你这又是何苦来哉。早这么痛快,不就早就出去了吗?”
周德胜心头有火,可哪里敢发,折磨了这么久,他现在看见张森都恐惧。
如今既不敢摆谱,又不敢撒野,好声好气的问张森,“张大人,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张森笑道,“您请便,您请便,实话实说,你在这里,也耽误我时间,我事情还多着呢!”
周德胜哪敢继续呆着,赶紧走出了房间。
好久都没见过太阳了,走出房,周德胜只觉阳光异常的刺眼,适应了好一阵才好些,回望了一眼这间黑漆漆的房,他不敢久留,赶紧迈着酸痛无比的腿,离开这个鬼地方。
南城客栈周围,早就有很多很多的人,或明或暗的潜藏着,有的是穿便衣的官员,有的是官员家中的奴仆。
围在这,是因为他们对南城客栈充满了好奇,恐惧。想来打探清楚,这个双规到底是什么,也想看看最后的周德胜,会被关到什么时候。
“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有人看到周德胜从里面走出来,大声叫道。
一声喊,所有人都来围观,看到一个微驼着背的老太爷从里面走出来。
“这是京兆尹周大人吗?怎么不像呀!”
“怎么不是,你看他那一身官服,诶,不对,周德胜没这么老啊!”
等周德胜彻底走出南城客栈,所有人看清了,确实是周德胜,可是又像是不认识似的,因为周德胜变化好大。
“周大人,你可出来了,里面什么情况啊?”
周德胜的一个属官看到他出来,迎上两步,问道。
他本来要再往前走几步相迎,却又心中忽生忌惮,周德胜能走出来,十有八九和萧正一样,把所有罪都写出来了,自己去凑热闹,合适吗?
说不定他那认罪书里,记着自己的大名呢。
周德胜见状,愣了愣,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你们很想知道是不是,那好呀,现在主官还在里面呢,进去体验一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哈哈哈!”
一众人面面相觑,莫非周德胜也疯了?
“周大人,为何你几天不见,老了二十岁的感觉,前几天见你,你还满头黑发,如今你一头白发,皱纹也那么深,在里面挨打了?”
周德胜一惊,伸手在头上抓了一把头发,使劲扯下来一看,果然,满头黑发,居然全成了白发。
白得他心中发凉。
哪还有心跟这些看笑话的人掰扯,大笑道,“好啊,你们想知道里面情况的,老夫回头就去上奏,让你们进去开开眼,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