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一个个的是又惊又怕,说周德胜疯了吧,他不像是疯了,说他没疯吧,看起来又很不正常。
特别是他满头白发,状若癫狂样子,以及他说的那一句话,众人看在眼中,听在耳中,只觉得遍体生寒。
开始还期待周德胜出来后讲一讲里面的情况,可现在,他们倒是想周德胜永远在里面出不来了。
因为周德胜能走出来,那肯定也像萧正那样,交代完了所有事,那就意味着,说不定自己榜上有名了。
这个双规能让人把前几年的事情都老老实实写出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大家都对双规充满了好奇和恐惧。
好奇是因为想知道到底什么是双规。
恐惧是因为没人想去,也没人敢去试一试。
周德胜出来后,退赃进入高潮。
没人敢再稳坐泰山了,因为周德胜出来,说不定就有新的人要进去,谁都不想轮到自己。
一个双规,周德胜白了头,提前成了老人。
一个疯癫,也不免罪,仍充军张掖。
一个交代所有事情,从轻发落。
三个不同的结局,可无一例外的,没有一个人硬扛了下来的。
换作自己??算了,还是别换自己了!
以至于退赃处不得不多设置地点,多加岗位,处理退赃事情。
以至于这些退赃点比集市还要热闹,大家也不怕出丑了,反正都一样的黑,谁也不能笑话别人。
以至于除了长安城之外,洛阳,邯郸,睢阳,定陶等地的地方官们也不再坐得住,纷纷往郡守处,退还贪污赃款。
“陛下,目前统计,长安退赃总计已经超过十万金了!”
上午,张森来报。
“陛下,目前统计,长安退赃总计已经超过十七万金了!”
中午,张森再来报。
“陛下,目前统计,长安退赃超过二十万金!”
到晚上张森再报,已经二十万金。
这是刘贺万万没想到的成果。
既狂喜,又震怒,前几天这些官员们打发叫花子似的拿几吊钱去退,退几吊钱就说已经是极限了,可现在,二十万金轻轻松松的拿了出来。
说明不用点手段,这些官员就不会老实就范,说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眼中,现在不得不敬畏他了而已。
报纸始终不见有周德胜的消息出来,大家心中始终不安。
长安城的退赃,总要进入尾声的,全国的退赃,也渐渐落入低潮。
张森再来报最后结果,“陛下,长安统计出来了,官员共退赃折合二十二万金,洛阳退赃,折合十三万金,邯郸八万金,广陵三万。”
刘贺听了之后,皱眉良久,果然就跟李子晴说的那样,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啊。
这还是官员们主动吐出来的,按刘贺的估计,退出来的,顶了天这就五成到七成的样子,想要官员全退,也不现实。
已经很不少了,要对匈奴用兵,钱粮都不是问题了。
一场他看起来搞得很荒唐的事情,现在做成了,刘贺感谢李子晴倾心相助的同时,心中也有成就感。
他在现代社会就痛恨贪腐行为,如今成了皇帝,首次打贪,未杀一人,未用酷刑,就取得如此辉煌成绩,心中都不免有点骄傲起来。
报纸也终于是把周德胜的事情刊登了出来。
本报讯:京兆尹周德胜,因严重违法问题被双规,双规期间认罪态度较好,交代事实清楚,后续退赃也能如数退回五年内违法所得。
经皇帝陛下,大司马霍光,丞相杨敞,联合议定,周德胜虽能退还,但贪污数额巨大,影响及其恶劣,不宜再任朝廷官员,因故,贬为平民,十年内不予启用。
报纸上除此之外,就没有关于周德胜的其他内容了,说了他认罪态度较好,交代问题清楚,却没像萧正那样,把所有罪状刊登出来。
这让官员们放心不少的同时,又惴惴不安,周德胜到底交代我的事没有?
买了报纸的人发现,这一次的报纸,跟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版面变了,字更紧凑,内容更丰富,而且报纸也有了名字,“未央报”!
这三个字还用的鲜红的颜色,特别的醒目。
这似乎能够代表未央宫。
报纸上,还有一则消息,“从即日起,朝廷大量购买民间粮食,有粮食富余的农民,均可卖给朝廷。”
注意,不是征收而是购买,刘贺拿了退赃的钱出来,在民间买粮,如此一来,钱就回到了农民手上,农民就可以拿钱消费。
国家也有了粮食,打仗或者灾荒,就能够更好的调度使用。
还有一个消息在报纸上,关于有奖征文,才子们的文章要投稿,可投到原南城客栈,现朝阳出版社!一旦获奖,立马发放重金。
未央报可是打着未央宫的旗号,这上面发出来的消息哪能质疑?
很快,南城客栈的门槛都被踩烂,既有官员要来看看,这充满故事的南城客栈有什么神秘。
也有才子们对那八百金的天价奖励给震撼到了,趋之若鹜的前来投稿,想拿下这八百金。
长安城的情况先不说,且说燕归来的女掌柜杜婉,到了广陵王府已经多日,一直住在广陵王刘胥的王府之中。
广陵王刘胥除了她到的当天召见过她之外,这么久从来没有找过她,似乎都把她忘了似的。
这日,刘胥召见杜婉,“你再把当日的事情给寡人讲讲。”
杜婉虽纳闷广陵王为何旧事重提,但也听话的,再把当日在长安城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刘胥再听一遍,仍旧震撼惋惜,他是汉武帝的儿子,汉武帝没选他继承大统,他心里一直藏着憋屈,后来刘弗陵也驾崩,他就是孝武皇帝唯一的儿子,本来最有资格继承皇位。
结果霍光非要选刘贺当皇帝,刘胥心中不忿至极。
在刘弗陵还是皇帝期间,刘胥就已经在暗中筹措谋划,要搞死刘弗陵,他没有像哥哥燕王刘旦那样跟朝中的人联络造反。
而是行了偏法,进贡灵丹给皇帝陛下,这丹药吃下去能够神清气爽,某方面需求也更加旺盛。
可长期服用的话,对身体有害,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能在体内生出石头之类的东西,产生暗疾。
一边进贡灵丹,一边找了女巫做法,要用歪门邪道搞死皇帝。
果然,刘胥目的达成,刘弗陵年纪轻轻就死了。
刘弗陵死后,论资排辈,也该他当皇帝了,他已经做好了入长安登基的准备。
偏偏霍光选了刘贺那个小兔崽子登基。
这是刘胥的切肤之痛,他一直耿耿于怀,却又不好展开行动,而且也没有可以行动的契机,因此这么多天,把杜婉都给忘了。
殿中踱步良久,刘胥道,“寡人有一事不明,为何刘弗陵都死了,那个上官燕却没事?
寡人得到消息,每次刘弗陵食用寡人进贡的神丹,上官燕都是一同服用的!她怎么会至今不死?”
杜婉道,“此事我也不知,或许是她命大还没发作罢了,迟早都会出事的,不过殿下,我认为,要想成就大事,只用巫师魇胜之法,应该用处不大!”
杜婉算刘胥心腹中的心腹,当然知道刘胥想什么,也不忌讳。
刘胥瞟了一眼杜婉,“寡人岂有不知?可如果直接拉大旗举兵攻入长安,你觉得有把握?
当初七王之乱,一堆王爷都打不进长安,你觉得寡人能行?”
杜婉不好接这个话,说道,“要不然我再回长安,打听消息,联络内应?”
刘胥想了想,说道,“也好,长安城中,寡人的布置不能少,这次我请的巫师足够高明,法力无边。
有她做法,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个刘贺也会一命呜呼,你在长安城中,要想办法多联络一些官员,只等刘贺死了之后,让他们力保寡人登基!”
杜婉皱眉,“王爷,只怕事情难为,反而泄了王爷大事!”
刘胥哈哈一笑,“往常或许难为,可现在却不一定,寡人听闻刘贺那小子搞了个退赃的方法,全长安的官员都受到了波及,他这么做,一定不得人心。
官员们肯定心中恨透了刘贺,刘贺是霍光扶上去的,官员们肯定也会恨霍光,你暗中联络的话,必有人响应,只等我的巫师把刘贺咒死,就让他们竭力拥立寡人,事情可成!”
杜婉总觉得有点不靠谱,想要多说,刘胥却摆手,“照寡人安排的去做就行!”
杜婉只能答应,刚准备告退,有下人来报,“王爷,田明远求见!”
刘胥皱眉,“那小子又来做什么?打发他走!”
“王爷,他说他有妙计,要献给王爷!”
“妙计?”刘胥眉头更皱,“他能有什么妙计?”
本想让下人打发走,想了想道,“让他进来说话!”
下人出去叫田明远,刘胥对杜婉道,“那你也不急着走,听听这小子说些什么名堂!”
很快,田明远来到刘胥面前。
这个田明远就是田延年的儿子,田家被灭族,他躲过了一劫,又找到霍成君家中,搞了点钱之后直奔广陵王这边来。
刘胥本来想把他送官,结果田明远一阵忽悠,直说他的父亲当年力主立广陵王,被刘贺记恨上才被杀,如果广陵王不能保他,只怕朝中有心向广陵王的,都会对广陵王失望。
刘胥想当皇帝,当然是沽名钓誉做好人,听田明远的说法,不好赶走他,把他养在王府,做个门客罢了。
田明远一进来,一跪下行礼后,就对刘胥道,“王爷,小人迟来,是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的!”
刘胥听得好笑,“寡人何喜?”
田明远道,“小人以为,王爷很快就可以身登大宝,登基称帝!”
刘胥没因为这话而高兴,反而冷哼一声,“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是要砍头的,信不信寡人把你交给太守?”
田明远道,“王爷若有此心,小人早就见了阎王了,此时我来献计,王爷又何必疑我!”
刘胥哼了一声,没说话,表示他要听听看田明远有什么计。
田明远道,“王爷,小人认为,王爷成就大事的时机到了,天大的良机出现。王爷应该抓住机会!”
刘胥眼皮微动,“说重点!”
田明远从怀中掏出一张报纸来,展开后对刘胥道,“王爷请看这报纸!”
刘胥拿过那张报纸看了看,“这上面,寡人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张报纸,正是几天前的那张关于周德胜的处置意见的报纸。
田明远道,“王爷,小人看过这报纸之后,做了一个分析,我讲出来请王爷看看说得对不对。”
田明远说话后,看了看刘胥表情,道,“我认为皇帝又是搞反贪,又是买粮食的,必然有动作,之前朝廷曾经朝议过,匈奴围困乌孙,皇帝决意对匈奴动兵。皇帝一定是发现粮草不够,才搞出了这么一出戏。”
刘胥没打断,田明远又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皇帝筹措完钱粮之后,必定会立刻发兵攻打匈奴,而大汉与匈奴之间,二十多年不曾打仗,之前李广利又全军覆没。
此次皇帝用兵,绝对是把全部能拿得出手的精锐全部出动,以求胜算,如此一来,国中无精兵良将,岂不是王爷的机会就来了?”
刘胥一直认真听着,脑中跟着分析,还别说,似乎有那么点迹象。
这一下。刘胥来了点兴趣,他也不再藏着掖着假装自己不想当皇帝了,问道,“你是说,让寡人趁着大军攻打匈奴,后方空虚的时候举兵?”
田明远点了点头,“王爷,小人说的机会,不仅仅是这一点,还有一点,皇帝刚刚把全国的官员搜刮了一遍,官员们虽然交出了钱财,可心里哪有服气的?
王爷只要振臂一呼,指出皇帝如此做法的不当之处,替官员们说话,替他们讨公道,那些官员们必定感激王爷,也会对皇帝心生怨恨。
王爷要举事,他们不一定非要支持王爷,只要袖手旁观,不尽心为皇帝做事,王爷的大事,可成。”
刘胥越听越觉得有理,兴奋了不少,对田明远也亲切了不少,说道,“你且起来说话,你还分析出了什么,寡人又要怎么做?”
田明远站起身来,这时候才有机会瞟一眼屋中,这一瞟,居然看到一个美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她的那双眼睛,充满了迷人的光。
田明远脑子嗡的一声,这不是燕归来的掌柜吗?原来她居然是广陵王的人。
刘胥道,“寡人问你,还分析出了什么?”
田明远收拾心神,说道,“王爷,小人认为,就凭皇帝得罪百官的行为,王爷若是举兵,立马就有三成胜算。
如果能联络上匈奴,让匈奴拖住朝廷大军,那就有了五成胜算。
如果杜三娘再能立功,鼓动南北两宫卫尉中郎将在王爷兵临长安城的时候反水,那就有九成的把握了!”
杜婉想不到田明远把她都拉出来,娇笑道,“田公子,南北两宫的卫尉中郎将,可是霍光的儿子,你以为,我凭哪一点能让他们反水?”
田明远道,“就凭杜三娘那名头即可,长安城想一亲杜三娘方泽的公子才俊中,就有霍禹,我想杜三娘不应该拿不下他吧!”
杜婉居然不好接这个激将法,哼了一声没说什么话了。
却听刘胥道,“你把事情想得终究是简单了点,寡人要起兵,兵从何来?就凭王宫的兵?”
田明远道,“小人不把事情想透彻,又怎么会来找王爷?王爷兵不够,可放了牢中囚犯,让他们冲锋陷阵,杀了太守,这不就有了吗?”
刘胥被田明远的话居然说得有点动心了,作为孝武皇帝的儿子,他从小就想像父亲那样,当一个威风八面的天子,可是孝武皇帝死了,他没当上,刘弗陵死了,他又没当上。
让巫师做法咒死皇帝,这事太慢了,刘弗陵都咒了十几年才死,如果刘贺也要十来年才能咒死,那他岂不是啥都捞不到了?
他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了呀,万一活不到刘贺死的那一天,这皇帝瘾岂不是没办法过?
可是动心归动心,刘胥却不敢武断拍板,举兵造反不是小事,不成功会死人的,死的第一个就是他。
刘胥一时有点举棋不定,便在此时,下人送来报纸,“王爷,最新的未央报!”
刘胥点头,接过来一看,顿时大喜,哈哈笑道,“哈哈,天助寡人也!”
田明远不敢从刘胥手中去拿报纸,杜婉却不怎么忌讳,从刘胥手中拿过报纸一看,只见上面果真有对匈奴用兵的新闻。
杜婉念道,“匈奴欺我大汉无人,围困我汉家解忧公主,皇帝陛下以及大将军大司马霍光,决意对匈奴用兵,给其教训。
即刻发兵五十万,攻打匈奴,誓要夺取匈奴王庭,一雪前耻……”
田明远激动,“果然发兵了,王爷,机会就在眼前,请王爷速速决断!”
刘胥在殿中来回走了好一阵,终于一咬牙道,“这事,寡人干了,等他们大军到了茫茫沙漠,寡人就举兵…”
他不能再靠巫师诅咒了,与其等巫师咒死刘贺,还不如来干脆点的,趁着良机,干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