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乃弘中三河守隆包,他乃大内义长首席幕僚,同样担当着军师一职,并为陶长房之师。他说话时候的语气让人有一种敬畏感,不卑不亢,满声细语,条理清晰,这是大内氏的家风,出使不仅仅是传递一个指令,还要给对方无法抵抗的威压。听着经常弄不清楚到底使者是在代替主君传话,还是在表明自己的意见。更何况弘中隆包智勇兼备,才学出色,相貌气度也同样过人,与毛利元就私交甚密,在历史上正是知晓毛利元就之智,力劝陶晴贤勿要中计亲上严岛,如果当时陶晴贤能够听进一言片语的话,怕是历史就要改写。更何况,陶晴贤战死后的第三天,弘中隆包父子面对汹涌而至的毛利军苦战不退,最后弘中隆包更是自杀性地向敌将挑战,因为饥渴疲累而被当场杀死,可说是鞠躬尽瘁为死而后已。
弘中隆包初见政衡,同样为政衡的年纪而感到心惊,不掩心中的惊诧。政衡的外形本自不差,匪夷所思的遭遇和一路攀爬上来的经历所磨砺出来的气质,更不是等闲开创伟业的战国大名可比,再加上他不足二十岁的年纪,更让这位已经活了六十岁高龄的老人没有来由的泛起了一股杀意,任由对方这样发展下去,只要用时间拖延战术都能够磨死任何敌人。
弘中隆包甩去了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是在数年前还在备中国内打滚的时候还能够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只能够看着一统四国坐拥八十万石的年轻人无可奈何了。弘中隆包眯起细长的眼睛,观察着政衡脸色的变化,朗声说道:“毛利元就乃是无义之徒,十余年前吉田郡山城危急,我家主公不顾家中反对毅然前来助阵,反复突入,火烧尼子军阵营。救了毛利元就性命,今日趁着我家主公忙于平定叛乱,毛利元就迅速出兵,一路攻下数城。几乎统一了安艺全境。现如今毛利元就小人还想着投机取巧,巧言令色,派遣使节欲投我家主公,我家主公弃之。当今大势,您不进攻别人,便会被别人消灭,此乃当今年月的悲哀。”
弘中隆包话语中的第一层意思就是现如今毛利元就在备后国惨败而归,不仅丢了上万精锐,还让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双双丢命,其他将领更是伤亡无数。一朝被打回数十年前,再次面临初次担当家主的惨境,在面对伊达家咄咄逼人的态势之下,毛利元就想到了向大内义长重新靠拢的意愿,派遣了使者递交了降表。他的第二层意思是大内义长现在无意与伊达家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可是今日能够弃之,明日就能够用之,最后一句更是赤果果的告诉政衡,现如今乃是大争之世,你不吃掉别人,别人就会消灭你。
政衡平静地望着弘中隆包,静静地听完了对方的话语。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淡淡的说道:“毛利元就,智将也,以离间计而闻名于外,若不是骄傲自满轻视于我,怕是难以取得如此大胜。现如今。毛利元就惨败,尼子晴久失势,整个中国地区将进入多事之秋,使得天下成了凡有血气皆有争心的大争之世,即便我早知你的真实目的。也一定会全力襄助的。”
弘中隆包突然问道:“国主有志于天下?”
政衡微微一笑,说道:“男儿志向,既然生在大争之世,谁无远大的志向,难道你家主公大内义长没有此等志向?”独眼中尽是讥诮,大内义长若是没有取得天下的志向,何必冒天下大不韪,本着“天予不取,反受其祸”的信念不顾一切的奋力一搏。
弘中隆包苦笑了一声,他虽然知晓大内义长反叛一事大有内因,可是在外人看来必然是有了大志向、大野望,方才走上了下克上赶跑恩主大内义隆的不归路,他却也不好辩解,只能用苦笑来掩饰内心的尴尬,叹了一声说道:“国主有志于此,也就难怪西取备后,东夺备前,西进美作了。国主志向远大,但愿有朝一日,宏图得展。”说到这里,他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政衡倒也没有自谦,正如外人不知大内义长反叛秘闻,外人也不会听信政衡的辩解,俱都会认为一切都是政衡的谋略算计,反倒是微微笑了一笑,方才开口说道:“我听说尾张守大人好像有一个幺妹,是吗?”
弘中隆包愕然抬头应道:“的确,我家主公是有一个妹妹,不过……”
政衡好似没有听到弘中隆包下一句话语,继续说道:“她今年几岁了?”
弘中隆包预感到政衡的用意,心中咯噔一下,方才回道:“确实,应该是十六或是十七岁了吧。”
政衡望着弘中隆包,面色颇为严肃的说道:“如此说来,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呢……你可以对尾张守大人说,他生来就非凡夫俗子,这是我的真心话。远交近攻乃是历久不衰的战略,伊达、大内两家联合起来,大内向西,伊达向东,足以撬动整个天下。我们两人俱都是时代的风云儿,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若是没有更加密切的关系,如何能够互相取信对方。”说到这里,政衡眯起独眼,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弘中隆包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政衡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是吗,但是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举动,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张脸,独眼完全破坏了他清秀的面孔,显得如此的狰狞可怖,令他不由得感到不自在。他把目光转开,拖长声调说道:“关于这件事情,非是臣下妄言主家之事,实则不想欺瞒于您,您也许不知道,达姬公主曾经嫁过人,也就是左卫门佐晴持。可惜左卫门佐英年早逝,远征出云期间溺死于撤退途中。之后,她便返回娘家,与其母,也就是我家主公的母亲一同隐居于寺院。现在,家族的人都当她是已经出尘的人了。”
政衡嘴角微微一翘,开口说道:“你们认为,一女服侍二夫有违妇道嘛?”自嘲了一句,然后淡淡的说道:“伊达、大内两家显然都无法取信对方,若是做不得兄弟,那么互派人质也可?!”
弘中隆包苦笑了一声,三言两语之间他已经让政衡牵着鼻子走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谋臣,态度慎重,懂得视情况拿捏分寸,回道:“此等大事,非是臣下可以做主,需得返回国内请示我家主公方才得行。”
政衡眼见逼得紧了,弘中隆包选择了退缩,倒也不很在意,与毛利元就战事刚刚结束的时候为防备尼子晴久,方才派遣宫原丹波前往山口联络大内义长,现如今情势大为不同,显然没有了当初的紧迫感。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至于尾张守大人邀约吉田郡山城会面一事,明年春耕之后再议如何?”
弘中隆包来之前就已经知晓了这一趟出使将很难达成任何有效的协议,可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竟然出奇的顺利,只不过附带的条件让人难以接受罢了,如果是他本人的话怕是早已经满口答应,可是一想到自家主公的脾气,再加上自家主公对于小妹达姬的宠爱和歉疚,不好办啊。
弘中隆包思忖了片刻,方才拜道:“多谢国主接见,我等也该告辞了。”
政衡倒也没有因此心情感到不愉,回道:“那么,我送你到大门吧!”随后又吩咐松岛衡胜一路护送弘中隆包一行人前往边界。
看着弘中隆包的背影,政衡呢喃道:“时不我待啊!”
作陪的赤木高雄正好听到政衡的呢喃声,望了一眼弘中隆包,转而问道:“殿下,若是大内义长答应了要求,难道真的要与他会猎于吉田郡山城?”
政衡若无其事的说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毛利元就毒蛇也,若是给予其一点机会,必然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宫泽平八,好勇斗狠之徒,留其在安艺国本就有扰乱毛利元就阵脚的打算,既然大内义长邀约,何乐而不为呢?”
赤木高雄听得“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名句,不由得肃然起敬,没有想到自家主公竟然会说出如此佳句,实则政衡这是抄袭了伟人的《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的诗句,忙不迭的称颂起来。
政衡尴尬地笑了一笑,说道:“高雄,我虽然有意与大内义长会约,却不是屈服于他!何况今日与尼子晴久彻底撕破了脸皮,返回国内后,那一位还想坐在主母的位置怕是不妥。”
赤木高雄听了,目瞪口呆。
形势随着时间的变化已经与以往大为不同,现如今的伊达家已经不惧任何人的挑战,毛利元就和尼子晴久的先后败北使得伊达家的外部态势为之一靖。况且,形势已经逐渐向对于政衡有利的方面转化。
其实,大内义长的犹豫时间拖得越久,对于政衡来说就越有利,他将不得不将有限的兵力分隔两地。相反,大内义长就算当机立断答应了政衡的要求,给世人的感觉就是已经向政衡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