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二十三年(即1554年)四月二十七日,美作大庭郡高田城下,一千名衣衫褴褛的汉子一排排的跪坐在地上,在他们的四周,三百名身着铜甲的伊达军士兵正年。
这些跪坐着的人显然不可能是在静坐抗议,他们没有一个是将头抬着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表情近乎麻木,对于伊达军的命令只知顺从,一点不满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出来。
流露出一点不满的表情的人,马上就会被身后的伊达军士兵从人群中拖出去施以一顿毒打,没有当场斩杀已经相当客气了。如此己任后,人群中再也没有人敢于将头抬起。
尽管如此,那些伊达军的士兵还是在人群中不断穿梭,不时将明晃晃的刀剑在手中挥来挥去,以此威吓这些温顺的汉子不要乱来。这些汉子之所以被伊达军从各个工地拉出来聚集起来,实在是因为尼子晴久的第一笔赎金送来了。
尼子晴久原本是想要拖着不交赎金的,当然他不是不想要这批俘虏了,而是想着能够拉低一些价格,只是没有想到竺云惠心一来就叫破了尼子晴久隐藏在心中的秘密,只能够捏着鼻子认了,搜罗自己强占的庄园翻箱倒柜凑出了三十万两的赎金。
倭国金银和铜钱的比率在当时的世界上是极低的,此时的明朝海商常常喜欢带上大量铜钱前来倭国交换金银,然后带回明朝,以此赚取差价,来回一趟往往能够大赚一笔。
由于石见产银,产量曾高达当时全球的三分之一左右,故而白银在石见一带非常便宜,出云国尼子晴久靠着出云和伯耆的铁砂、石见的白银贸易拥有了大量的财富。方才在贫瘠的土地上动员起数万大军。
宇山久兼的神色非常的严峻,他显然没有想过自己要领过去的会是这样一群麻木不仁的人,很难想象。他们当俘虏的这半年时间是如何熬过来的,兔死狐悲之下。对于眼前的这个笑眯眯的矮胖武士有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厌恶感。
矮胖武士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觉悟,他还在卖力的演说着自己的得意之处,宇山久兼打断了对方的意淫,沉声说道:“马醉木山城守。”矮胖武士正是南鲤漥湿原三人众之一的马醉木山城守景佐,自从为政衡带了一次路,本身就没有多大才干的他,在战场上没有获得任何引为自豪的战功,只得退而求其次。成为了押解俘虏到各个工厂干活的监工。
马醉木景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宇山久兼,他原本与宇山久兼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之处,两人在各自家中的地位悬殊,就算是碰面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平起平坐,这足以自傲的。
马醉木景佐显然没有谦虚的意思他,他原本还想要宣扬一番自己管俘虏的本事,眼见得宇山久兼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知道再讲下去怕是要翻脸,只得悻悻的傻笑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宇山大人,您不再看一下?”
显然他只是看押俘虏前来的监工,而非具体交接的人员。马醉木景佐指着跪坐在地上表情麻木的俘虏,显示了他能力突出的一面。马醉木景佐显然对于主君收了赎金交人的事情有点儿不满意,这些人可都是修桥筑城的壮劳力。
在半年时间内,他由于工作经验足,会来事,从百人小队到现在的千人大队的监工,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现在突然要遣返,一下子从高处给踢了下来。换谁,谁愿意。
宇山久兼“哼”一声。不理会马醉木景佐,径直走向了跪坐在地的俘虏面前而去。一名身着铜甲的足轻队长想要阻拦,马醉木景佐摇了摇手说道:“让他去,还能反了天。”
马醉木景佐有这个自信,宇山久兼走到俘虏的面前,却没有引来他想象中的热忱欢迎,也没有痛哭流涕,只是用一种麻木的目光望着来人,就算是看到了宇山久兼身上穿着的花轮达花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宇山久兼痛苦中颇有点奇怪,他看了一眼众人,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是接了国主大人的命令,前来接大家的!”原本以为这一句话之后回应的会是痛哭流涕,呼天喊娘,得到的却是一片厌恶和不信任的表情。
站在不远处的马醉木景佐心中一阵腹诽,嘴角挂着淡淡的讥笑。他为了更好的管理俘虏队伍,不止一次的命人扮演尼子晴久的使者,隔三差五的在俘虏面前扮演一番回家的戏码,然后从俘虏中挑出还心向尼子晴久的人,轻者毒打一顿,重者关进水牢。
现在宇山久兼的声嘶力竭,显然还没有马醉木景佐让人扮演的声情并茂,当然无法引起众俘虏的共鸣,让宇山久兼一阵语塞。
马醉木景佐对着那提意见的足轻队长摆了摆手,足轻队长对着人群高声吼了一句:“肃静!”马醉木景佐然后走了出来,阴阳怪气的对着人群说道:“诸位,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这个事情大家是知道的。”
停顿了一下,马醉木景佐自己都觉得好笑,要是他说的话向来算数,也不会玩得众俘虏脱了形,他倒是没有在意旁人的想法,再次开口说道:“我家主公仁慈,看在大家辛苦劳作的份上,下达了特赦令,也就是说你们马上就要被释放了,不过在释放大家之前,我想和大家说说话。”
台下的人群里头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骚动,马醉木景佐说要放了他们,这应该不会是假的,因为大家这半年多在三备各处工地干活,没有来过美作国,现在不仅看到了穿着花轮达花纹的人,还听到马醉木景佐和颜悦色的话语。喜悦和痛苦的神色在这些人脸上交替闪过,不过很快就又被麻木取代了,显然他们不会再去相信一向作恶的马醉木景佐会说出什么真话来。
马醉木景佐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在俘虏中的观感会如此可恶,当然他也不会在意,如果他在俘虏中的观感很好的话,怕是早已经换掉了,看了看众人的表情,他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继续说道:“主公仁慈,看在诸位勤奋劳作的份上,特地下了特赦令,命我将尔等带来高田城,宣读了主公的特赦令之后,愿意跟随着这位尼子家的大官走的,也可以,自行离开的也行,反正只要出了美作国边境,随便大家如何抉择。”
宇山久兼显然没有想到马醉木景佐会来如此一遭,就算是向政衡提出抗议,也顶多口头上责罚一番马醉木景佐,不会给马醉木景佐一点毛的惩罚,只能够闭口不言,坐等事情进展。
却没有想到马醉木景佐真的拿出了一份政衡下达的特赦令,宣读了起来。宇山久兼心中腹诽不已,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明明是用交赎金换回俘虏的,到了伊达家的口中却是变成了特赦。
只是这些还是小麻烦,宇山久兼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将这第一批人先带回出云国,给众豪族一个交代,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发生不必要的麻烦,便忍气吞声算是默认了伊达家的无耻。
伊达家的办事效率向来很快,从宇山久兼处接收了三十万两石见银,马醉木景佐便呵斥着下令队伍即可出发。俘虏们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被释放,同样不想要节外生枝,将小命丢在异国他乡,默默地在伊达军监视下离开高田城,向着伯耆国边境线走去。
在监工和伊达军士兵的催促下,队伍速度加快了起来,正午的时候,来到了美作国和伯耆国的边境关卡犬狭垰,暂时在犬狭垰附近歇息了起来。犬狭垰算是美作国和伯耆国之间的最为重要的关卡之一,这里常年驻有一支百余人的队伍,修筑有一座坚固的关口,最早的主人是山名氏,后来换了一代又一代主人,现在的主子是伊达政衡。
宇山久兼脸色难看的看着马醉木景佐,愤怒地发出了怒吼声:“说好的一千五百人,现在只有一千人,还有五百人,在什么地方?还有,你们是如何对待他们的,这是虐待。”
马醉木景佐听着宇山久兼的愤恨的怒吼声,脸上微微挂着讥讽的笑容,听到后来,憋了一句:“那么你们会如何对待俘虏?”说着摸了摸头脑,说道:“至于还有五百人,等一会自然会有人送来,否则我让你等在犬狭垰干什么?”
宇山久兼“哼”的一声,怒气冲冲地看着马醉木景佐,却是无话可说。不一会,竹井高清领着数名监工领着四五百人越过了犬狭垰,还未到跟前,竹井高清右手抬了起来,喊道:“停!”
四五百人竟然在竹井高清的命令下停下了脚步,虽然有一些杂乱,宇山久兼转头望着他,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马醉木景佐笑着说道:“将监,你怎么亲自来了,人呢?”
竹井高清嘴巴努了一下,自豪的说道:“后面的就是!”
马醉木景佐瞪出了眼珠子,一脸诧异的表情,宇山久兼的表情更是难看,左右看了一眼,一边衣衫褴褛表情麻木显然受到了严酷的虐待,另外一边衣着朴素精神面貌却是相当不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