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青梧微微闭上眼睛,轻声唤道:“恒哥哥……”
神武帝连忙握紧蓝青梧微凉的素手:“弱弱……”
殿外隐隐压抑着悲痛欲绝的哭声传入蓝青梧的耳内,真悲伤也好,还是假悲伤,蓝青梧从来都不在乎。
两人的双手交握,蓝青梧看着眼前的儿女,透过薄薄的纱幔,还有一群正在为自己哀切痛哭的人。
“弱弱这一生,前大半生深入宫门,极尽荣耀尊贵,却不得丝毫自由,恒哥哥怜爱于我,终于让我过了几年自由自在、寄情山水的日子,可是,恒哥哥你这一生,图治天下,靖边扫敌,万民安乐,无愧于功臣武将、天下百姓,可是却因为我而有负于许多人,恒哥哥,若有来世,我们不要再相遇在宫廷之中了。弱弱只愿你今后安好无虞……”
神武帝如同宣誓一般道:“好!好!我们来世只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再没有嫔妃、没有别人……好不好?”
蓝青梧气若游丝道:“好!恒哥哥,愿来世我们生在太平盛世,还可以再次在桃花树下相遇,愿来世……我们的父母健康长寿,愿意平等的疼爱我们,愿来世,我们不再被困于宫廷,可以自由自在、赏遍美景,原野颂歌……”
神武帝忍不住亲吻着蓝青梧的发顶,滚烫的热泪一滴滴如雨般滴入蓝青梧的墨发,“好……我们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有几个孩儿,再赏遍四季美景……”
蓝青梧的素手微微用力抓着神武帝的大掌:“恒哥哥,下雪了,下雪了……我们去听雪!”
她的声音已是气若游丝,寝室内的几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今日明明……明明是大好的晴天啊!
此时正殿的大门却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大开,狂风吹进大殿,惊得殿中的人侧首闻声看去,只见狂风呼啸裹挟着洁白如玉的雪花吹入大殿,吹到离殿门口近的人身上,这奇异的景象一时间令殿中痛哭的众人怔忡住。二皇子愣愣的看着那狂风雪花,竟然……竟然真的下雪了!
有一片雪花乘着风吹开寝室门口的纱帐,飘到神武帝和蓝青梧的眼前。神武帝心中一颤,难道上苍也知道他的弱弱即将要离开自己,所以在晴日送来了这一场雪,让他们完成彼此最后的约定?
神武帝轻轻回应道:“下雪了!我们去听雪!”
他抱起蓝青梧,让爱人紧紧的伏在自己怀中,一步一步的向殿外走去。
“父皇……母后……”
太子、七皇子和七公主看着父母走出去,却只能无力痛哭。
神武帝走过乾政殿大殿,两人的裙裾从跪地的众人面前轻轻拂过,却没有人敢抬眼看一看。
神武帝一步一步绝望的漫步在桃花林的小路上,漫天的风雪飞舞着,落了两人满发满身。
此时的蓝青梧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神武帝每走一步,便仿佛看到了他和蓝青梧每一次的相遇,从最开始的大桃树下相遇、相识……他的弱弱每一次为自己翩翩起舞、纵情颂歌,他们每一次的作画、写字、弹琴、舞剑……直到蓝青梧入宫,开始时面对自己的小心翼翼、隐忍讨好……他们一次次的试探、互相倾诉衷肠,终于两人在经历蓝青梧的生死劫之后,中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他们一日日、一年年的相守,纵使宫中再多繁琐算计,他们的孩儿还是一个又一个的出生,又一年又一年的长大……
神武帝终于走进桃花林,桃花林被神武帝用奇灵山的灵水滋养着,又特意用方法保持了温度,因此桃花林中一簇一簇的红色花火开得正盛,只是此时桃花瓣儿却正被雪花相挟着一同纷纷飘落,温柔的粉霞、冰雪的花儿在寒风凛冽中交缠在一起,恍若一幅如梦如幻的画面。
“好美啊!”
两人的身上粉色和冰雪交织着飘落下来,令他们恍若不似凡间中人。
神武帝登上桃花琉璃亭,抱着蓝青梧斜倚在贵妃榻上。
两人都轻轻闭上双眼,神武帝和蓝青梧听着桃花瓣儿和雪花儿双重飘落的声音,无声而胜有声。不过片刻,整个世界都变成银装素裹,寂静无声而又纯白无瑕。
“真的好美啊!”
在这一片寂静而又雪白的世界,只有他们的桃花林,有着无瑕而纯美的红霞桃花瓣儿在风雪中片片飘落无声。
蓝青梧睁开了那双水光潋滟的美眸,“真想留下这美景啊!”
神武帝微微叹息道:“只要弱弱想,我就为你留下!让它四季盛开,永不凋零!”
蓝青梧的眸中流出泪来,如同珍珠般一滴滴滑落脸颊,刺痛了神武帝的心:“恒哥哥……恒哥哥,我好想好想我们的大桃树……”
神武帝紧紧的抱着蓝青梧:“不要哭!不要哭!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做到,我们一起回边境,回到大桃树那里……”
“恒哥哥……”
蓝青梧双臂轻轻揽住神武帝的脖颈,双眸哀凄着注视着他:“恒哥哥,弱弱想回到那里,想回到小桃园,你就再疼弱弱一次、再纵容弱弱纵情任性一次,在弱弱去后,不要将我葬入皇陵,就让我回到大桃树那里,弱弱想要安葬在那里,回到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恒哥哥,你的帝王陵有好多好多的妃嫔啊!弱弱生前在宫廷不得不面对着那么多的后宫妃嫔,归去后弱弱不要再和她们挤在一起,不要她们围着我们一圈……恒哥哥,我知道弱弱很任性,你就再宠弱弱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神武帝的目中同样流出泪来:“弱弱……你要离朕而去吗?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可是……”
蓝青梧伸出素手将两人的墨发编在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今日弱弱和你再次结发,你可将我的墨发放入帝王陵棺椁中,做为衣冠冢,你就将真正的我埋葬在大桃树那里吧!弱弱就在大桃树下等待着你!等着你再来和我相遇!恒哥哥,答应弱弱吧!”
蓝青梧轻轻吻上神武帝的薄唇,两人苦涩的泪水流入彼此的口中,令神武帝痛不可抑!他想吻干蓝青梧脸颊的泪珠,泪水却越来越多,他吻着蓝青梧娇嫩的粉唇,唇边终于溢出一个模糊的字来:“好!”
终究是他周勖恒这一世有负于蓝青梧,最初的他并不知道蓝青梧不同于常人的思想,让两人之间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这是他欠她的!这一世他做得再多,也再完成不了蓝青梧的心之所向,但愿有下一世,让他们早些相遇,早些相守。
“弱弱,我答应你!你说因为你才负了她们,可是朕可以赐予她们荣华富贵,你呢?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要我这个人,只要我的一颗真心,这才是真正的为了她们而负了弱弱!”
“弱弱,我不会再拦着你,我答应你,将你安葬在大桃树旁……”
神武帝泣不成声:“弱弱……我的弱弱!”
两人缠绵亲吻着,连同那苦涩的泪水一同吞入腹中,蓝青梧露出释怀的微笑:“愿来世我们再相遇,结发成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愿来世我们自由自在、逍遥在野!愿我的恒哥哥所愿皆成真!周勖恒……我等着你!”
在缠绵悱恻、苦涩至极的亲吻中,蓝青梧的素手终于轻轻垂落下来,她的双目闭合,面容平静、容颜皎洁。
神武帝感觉到那微弱的呼吸停止,便是微微一顿,他断断续续回应着蓝青梧:“好!好……也愿我的弱弱所愿皆成真……愿我的弱弱回到你想回到的地方,只是你要记着,留一缕芳魂在我的身边,等待着终有一日,我去找你……终有一日,我们会再相遇的……是不是?弱弱?”
“你看那漫天的风雪……漫天的桃花瓣儿……弱弱,你再看一看……”
再也无人回应他,再无人感受他,再无人理解他!
神武帝自言自语着,这个世界上终于留下了他孤独一人。
神武帝迎着漫天红色的风雪,他将蓝青梧抱出桃花林,在走过桃花林的时候,身旁的桃花树上、天上飞舞的桃花瓣儿刹那间——在神武帝的眼中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他的月亮终于坠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