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就算楚鸽的处境再艰难,经历的打击再沉重,至少,她还能从楚鸽身上找到那么一点儿生动的气息。那至少还是个会哭会闹会悲伤会痛苦的人,而现在,楚鸽就像一幅静止了的画,静静地留在那里,沉默得仿佛永远都不会再欢悦起来。
同为女人,艾瑞娜突然有些心疼。
她虽然和楚鸽的接触并不多,可好歹,她也看到了楚鸽生命轨迹的变化过程。见过那个活泼的楚鸽之后,大概没有人会相信现在的楚鸽和曾经的楚鸽,是同一个人……
“楚小姐。”
艾瑞娜走到楚鸽背后。
楚鸽和着眼,睡着了的样子。
白希的面容,看不到血色,或者更确切的说,那是苍白。
因为这份苍白,更让楚鸽显得我见犹怜。
“楚小姐?”第二次开口,楚鸽才有了反应,缓慢地睁眼。
艾瑞娜的面容,倒映在楚鸽的眼眸里。
但艾瑞娜发现,那双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欣喜,没有悲欢,平静如死水。
“你好。”楚鸽站了起来,往屋里走。
艾瑞娜只好跟在她身后。
化妆镜前,艾瑞娜亲手为楚鸽化妆,期间,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楚鸽说话。
楚鸽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嗯。”
可能是艾瑞娜也觉得自说自话没什么意思,渐渐不再说了。
不过,她还是会偷偷从镜子里打量楚鸽的神色。
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么,真的变成一潭死水了么?曾经是那么灵动的人儿。
艾瑞娜突然间,生出一股邪恶的冲动,她很想知道楚鸽是不是对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无动于衷。
所以,她给楚鸽画眉毛的时候,故意却装作无意地提起了顾子谦的消息!
“最近真的是忙得焦头烂额了,以前没发现顾子谦有多强,现在突然发现,他就是一只匍匐在暗处的野兽,不动则已,一动惊天。现在,整个顾氏集团都被他闹得惊天动地了。顾崎那老头子被气得吐血住进了医院。不过,他的伤势似乎恢复得并不怎么好,听说现在连拿枪都有些吃力……”
楚鸽垂着眼皮,没任何反应。
艾瑞娜发现,自己的试探像是针刺进了棉花。
她不再说下去。
其实,如果她再仔细一些,就会发现,楚鸽原本有一寸距离的双脚,紧紧并在了一起,凉拖上的脚趾,死死扣着鞋底。
整理好了之后,艾瑞娜把一定大檐帽扣在楚鸽头上,“走吧。”
楚鸽依言,换鞋子跟着艾瑞娜走出别墅大门。
这是她重伤初愈以来,第一次走出别墅。
那一刻,她的心,居然还是动了。
行尸走肉也会雀跃么?她望着窗外,茫然地问自己。
任何期望,都会让自己连行尸走肉都做不成,这一点,她很清楚。
楚鸽万万没想到,裴瞻琛,居然会选择人来人往的夜总会做聚会地。毕竟,她这个“死人”出现在这儿,很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既然裴瞻琛这么安排了,她自然没有反对的余地。
艾瑞娜带她进了包间之后,看了看时间,“我们来得有些早了,他们大概还得半小时才会过来。先坐下喝点东西吧,楚小姐是喝酒还是饮料?”
楚鸽看了看,“随便。”
艾瑞娜笑了,“只有随便最让人头疼了,不过既然这样,楚小姐还是喝饮料吧,毕竟重伤初愈,不宜饮酒。”
两个人对面坐着,艾瑞娜始终保持职业笑容,侃侃而谈,一会儿是天南地北的好风景,一会儿是明星八卦,一会儿是商业斗争。
她发现,艾瑞娜实在是个全能人才。
当然,楚鸽不知道,艾瑞娜不光这些本事,还有一身好身手。
大部分时间,都是艾瑞娜在说,楚鸽在听。
艾瑞娜又一次看时间,“还有五分钟,我到外面去接他们,楚小姐不要乱走。”
不要乱走,不要出包间,这是警告吧。
楚鸽点了点头。
她发誓,的确没想过要出去的,可是,人有三急。
洗手间里,楚鸽洗过手,之后,突然很想吸烟,可是,她身边没有。
出了洗手间,见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人正吸的欢,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先生,可不可以借支烟?”她低着头,纤瘦的手已经伸了出去。
但是,那个人却好久都没动静。
闻着浓重的酒气,她以为这个人是喝得烂醉了,所以没反应。
疑惑地抬头,她整个人都傻了眼,转身就走。
下一刻,手臂却被人死死抓住。
“你没事?你还活着?”言语中的惊讶,惊喜让楚鸽产生错觉,仿佛这个人曾因为自己的死讯而痛苦悲伤过一样!
楚鸽用力甩手,“先生,你认错人了!”
顾漾一愣,是啊,楚鸽已经死了……他不知不觉地松了手。
楚鸽逃跑似的跑回包间,砰地一声关上门,然而,包间里的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她一惊回神看过去,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
裴瞻琛,江亦方……还有一身黑风衣的景幽……
艾瑞娜却没有回来,取而代之地,是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她一点儿都不陌生。
顾氏集团的股东,顾崎的情人……禅芝!
这样的阵仗,已经让楚鸽脑子里,轰隆隆地一震,变得乌烟瘴气。
她没法思考。其一是自己擅自离开包间,她有些后怕;其二是景幽回来了,可在景幽的脸上找不到丝毫过去的洒脱;其三,顾崎的情人居然和裴瞻琛坐在一起!
“你去哪儿了?”开口的自然是裴瞻琛,严厉的口吻,冷硬的表情,楚鸽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大罪人,而他就是那个义正言辞的审判者。
楚鸽又变成了一潭死水,“洗手间。”
在场的,满眼震惊的还有禅芝,她一直以为楚鸽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心底涌出的酸辣,让她几乎不能维持镇定。
悄然深吸一口气,她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又放下。
“楚小姐,愣着做什么,过来坐下。”她开始展现自己的八面玲珑,“景幽回来一次不容易,据我听说,以前你们的关系都挺好的,正好一起乐呵乐呵。”
裴瞻琛身边没位置,江亦方是洁癖,而且对她有很深的成见,而景幽……她不想给景幽找麻烦。
所以,她自己占了个沙发坐下。
江亦方对楚鸽的选择倒是挺满意的,于是先抛橄榄枝,把一杯橙汁推了过去。
楚鸽意思意思地对他点了点头,道谢。
她选的位置,正好在景幽正对面,景幽靠在沙发上,静静地打量她,半晌开口道,“瘦了不少。”扭头看裴瞻琛,“你该不会都没让人家吃饱吧?”
打趣的口吻,但凡是长耳朵的,都能听出那声音里面的艰涩。
裴瞻琛眉毛一挑,靠在沙发上,二郎腿一敲,十足的老大范儿,“是她自己闹着要减肥。”
禅芝一听,笑了,“楚小姐,要是再减肥的话,可就只剩骨头了。男人啊,虽然喜欢魔鬼身材,但是,还得有点儿摸头才行。”
别人听禅芝说这话,倒是没多意外。而楚鸽本来低着头,此时却豁然抬了起来,愣愣地看着禅芝。
她的印象里,禅芝端庄严肃,是个典型的职业范儿。而此时此刻,禅芝却说出这样的话,举动之间,风情款款,妩媚迷人,和她印象中的样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几乎觉得此刻的禅芝像极了夜总会里的妈妈桑!
她一直疑惑禅芝为什么会和裴瞻琛他们搅合在一起,现在,她脑子突然开光了,恍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裴瞻琛为人说好听了叫足智多谋,说难听了就是歼诈狡猾,做什么事情都是未雨绸缪,深思远虑,这个禅芝……或许根本就是……她忽然浑身发冷,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如果真是她想象的那样,那么,顾氏集团的机密,又有多少是裴瞻琛不知道的呢?!
她没法否认,这一刻,她想起了顾子谦,她开始为顾子谦担心了……
看她神色变化,裴瞻琛就知道她心里都想了些什么,眼睛渐渐眯起来,里面波光诡谲,怒意和恨意并涌。
果然是混到了自身难保的境地,还在为顾子谦担心呢!
似乎都觉察到了裴瞻琛夜的怒气,江亦方笑了一下,把拿起酒瓶给裴瞻琛满酒,“裴瞻琛,景幽回来一次不容易,我们今天应该好好乐呵一下。”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别发脾气了,今天是应该高兴的日子。
江亦方的心思,裴瞻琛当然明白,不就是不想让景幽开口,免得到时候闹的两人都不爽么。
景幽自然也明白江亦方的苦心的,如果他开口劝裴瞻琛的话,只会让裴瞻琛的想法更多。
所以,他忍耐着没说话。
“这倒是。”裴瞻琛肯顺坡下驴,不再盯着楚鸽,让江亦方和景幽的心里都松了松。
而楚鸽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自己所有的想法一定都很明显的写在脸上了。
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她只是闷着头喝果汁。
看着楚鸽再度变得沉默,裴瞻琛心里爽了,而景幽心却渐渐揪痛起来。
楚鸽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这样的消瘦,完全没了以前的灵气。
“我们来行酒令,怎么样?”
裴瞻琛挑着眉毛,兴致很高的样子。
一说行酒令,楚鸽的头皮又渐渐绷了起来。
裴瞻琛怎么折腾她,她都可以当做被狗咬了,但是,她不想让关心自己的看见自己过得这么狼狈。
禅芝立刻拍着手叫好,对于酒桌上的游戏,显然很熟悉的样子。
“说吧,游戏规则。”
裴瞻琛一笑,“老玩法。”
楚鸽的脸瞬间就白了。
因为,裴瞻琛从禅芝身边,移到她身边了。
他这样一移尊驾,就以为着,他如果输了的话,她又是被牺牲的那个。
“这么看来,我得找个年富力强的养眼帅哥,峥嵘和景幽,你们得请两位小姐来才行哦。咱们裴瞻琛已经有楚小姐作陪,我们三个可不能自己上吧?”
江亦方自身洁癖对这里的女人自然没兴趣,可是,既然是游戏,他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于是,他叫来侍应生低声吩咐了两句,就把人打发出去了。
没多会儿,一男两女走了进来。
这三个人早变成欢场老油条,一看这形势,就立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楚鸽整个人都僵在裴瞻琛的身边,看着他们寻欢作乐。
裴瞻琛似乎手气总是很好,居然没有一次轮到他。
这次的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输了既要喝酒,又要让自己的伴侣脱一件。
第一次输的是江亦方,他身边的女人,立刻娇俏地嘟起嘴,“哎呀,糟了,人家只有一件小背心呢……”说完就娇咯咯的笑,她的表现可一点儿也不像她说话的语气那样为难害羞。
楚鸽看着那女的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把外面的小背心脱掉,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又睁开。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是没有任何资本鄙视这位小姐的。因为,就算那是出来卖的,人家还能自由行走,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
而她呢?她什么都没有!
就算裴瞻琛那天抽风,让她在大庭广众下脱,她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第二个输的人是景幽,因为口误说错了酒令数字。
他的酒喝得很痛快,而他身边的女人也脱得很豪爽,脱完了就往他身上腻。
他有些不耐烦地拧了拧眉毛,却并没有把人推开。
这个场聚会,就是一场戏,一场煎熬!
在座的人,谁都知道!
酒一圈一圈地转,转到第十圈的时候,裴瞻琛输了。
他扭头,笑看楚鸽,“不好意思亲爱的,一不小心走了神,输了……”
楚鸽觉得后背上窜过一道凉意,她知道,裴瞻琛是故意的。
唇渐渐发青,微微哆嗦着。
对面,景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过来,眼底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是,那醉意中的痛苦也就越发不能掩饰。
江亦方知道事情要变糟糕,忽然一拍手,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想起来了,有件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处理,而且,需要景幽帮忙。”说完看了下时间,“时间也不早了,景幽今天也才到,不要熬得太晚,跟我去处理一下,然后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他说着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到景幽身上。
景幽晃悠悠地站起来,点了点头,“好!”
禅芝绝对是个知进退的女人,这时也站了起来,“我们家老爷子还等着呢,不好让他等太晚,裴先生,我就先告退了。”说完特意看了楚鸽一眼,眼底都是隐秘的笑意。
所有人都走光了之后,裴瞻琛一把卡住楚鸽下巴,冷声问,“怎么,又活过来了是不是?面对我的时候,整天像个死人一样,一看见景幽,一看到和顾子谦有关的人,整个人就秽土重生了?!”
楚鸽被他掐的喘不过气,可她只是垂着眼皮子什么都不说。
又是死水一样的沉默!整个人冷得想一块永远都捂不暖的冰!
“好,很好!你一定要和我无声对抗是不是?那么,我就让你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
他突然松手,把楚鸽狠狠推开……
楚鸽整个人都歪在沙发上,因为稳不住身子,又从沙发上跌下来,头撞在茶几上,磕破了皮。
听到声响,裴瞻琛回头,看见她撞在茶几上,心里一惊,脸都变了,赶紧过去扶。
可楚鸽已经自己爬了起来,表情依然是那么冷。
他伸到半空的手,就那么顿住,又收了回来。
楚鸽转动眼仁,看向裴瞻琛收回的手,眼底露出一丝嘲讽味道,“我没有和你对抗。”她的声音软软的,可是,却很平静。
裴瞻琛冷哼,“看到禅芝,你开始为顾子谦担心了吧?是不是很想知道他的近况?”
他烦躁地掏烟,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带在身上,只好作罢。
“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我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影子。”
裴瞻琛闻言,死死盯住楚鸽,好半天才笑了起来,笑容阴戾又狠毒,“你知道就好。幸亏你还有这点儿自知之明。永远别指望逃脱我的掌控,你跑不掉的。”
楚鸽微微低头,“嗯,我没想过逃跑,也没想过要把你怎么样了。我什么都没想了。”
本来,听到这样的回答,应该很高兴的,不是吗?可是,裴瞻琛还是不满意。
不明原因的烦躁,不明原因的冲动。这一刻,他想扑过去把这个沉静的,死水一样的,对他口口声声说臣服的女人撕碎!
他像只焦躁的豹子,来回的踱步。
最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陡然停下脚步,“给你说说关于近来顾子谦的消息吧。”
密切的关注着楚鸽的反应。
结果楚鸽的反应就是完全没反应。
这时候,他真是想一个耳刮子打过去,让她出点儿动静。
可是吧,他又矛盾得很,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希望楚鸽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如果楚鸽表现得完全不在乎的话,他会认为她是在装,如果楚鸽表现得很急切的话,他一准而怒气上冲,把楚鸽秒杀在这儿!
“顾子谦那小子,很有两把刷子,这几年不声不响的,把顾氏的基业吞了大半。加上他弟弟顾漾前两天退出顾氏,顾氏就完全成了他的天下。我或许应该去恭喜他彻底统一了顾氏集团。不过,你看到了,刚刚的禅芝,没错,她就是我早早插入顾氏的一根刺,只要她在顾氏的核心领导层,那么,我随时都可以刺中顾氏的心脏,让顾氏集团瞬间坍塌!”
他看见楚鸽微微抖了一下,尽管很小的幅度。
他突然就怨恨起来,那种怨恨来的诡异又汹涌!
或许,以前他的目的,只是顾崎和顾氏集团,而把顾子谦当成毕生对手,可是,这一刻,他却萌生了让顾子谦去死的想法!这想法来的激烈又汹涌。
“为他担心了是不是?不过,小鸽,你是没有资格为他担心的。真的没有。”他走到楚鸽身边,温柔地把楚鸽抱在怀里。轻轻亲吻她的侧脸和颈。
好一会儿,他才慢条斯理地贴着她的耳根说,“他就要和陆妍雅结婚了,因为陆妍雅啊,她怀孕了,猜猜孩子是谁的?”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