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黎回客栈时,亥时未竟,乌云蔽月。
南宫子晳那间厢房烛火已熄。玖黎轻手轻脚回了厢房,既已知情,便已入局,岑州之事她不可亦不得置之不理。
玖黎垂眸微思,自纳戒中取出炼丹炉等器皿和所需草药,运着灵力炼了一宿药。
卯时日出时分,丹药初成形,质地自然,裹着层墨绿的光泽,不过因为缺了雀阑草的缘故微有些瑕疵,玖黎虽以药性相近的藜胥草加以代替,但自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除开这层,再论之玖黎的功底和这三四个时辰的炼丹时间,依照古籍所讲,也只是仿个八成像,并不是真的“箐泽丹”。
当今之世,若真有人能炼出箐泽丹,那人一定是师父。
还记那时暮兄走后,师父便开始闭关炼药,大概三日后,师父唤自己过去随侍。说是随侍,却是自顾炼药,顺便指导自己。
那段时间,自己时常随着师父出远门采寻各类灵药,而一个偶然的契机,自己窥得了这份箐泽丹药方,也才明白师父是在炼制箐泽丹。
炼此丹所需的药材繁复而珍稀,就算是天下第一药谷的灵犀谷主也有几味药材需特意去寻。
更遑论炼此丹之人须灵力纯元,以灵血滋养五年,修其纹脉才可能炼成。
万幸的是当世又有几人见过真正的箐泽丹,按时日算,再过三个来月,若不出意外,师父便会炼出箐泽丹了……
玖黎划破手指,将血液注入炼丹炉,自己自今时开始炼这颗仿制的箐泽丹,届时……终会派上用场的。
毕竟自己炼制的这颗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解百毒生灵脉,但亦是大补的灵药,延年益寿、养护灵脉的药效还是有的。
箐泽丹除了药用,还有一妙用,在这场局里这一用处更为人觊觎,这颗仿制的箐泽丹或许未来会是自己派上大用的筹码。
床上的六六辗转翻身,就是赖着不愿醒。倒是没留哈喇子,不错,玖黎心道。
玖黎收好炼丹炉,走至床侧,打算弄醒这小娃娃。
晨光熹微,这娃娃的睫羽浅长,如同轻盈白晳的鹤羽。
羽毛……玖黎一时玩心大发,自纳戒中取出一根羽毛,轻轻剐蹭着小六六的鼻尖,惹得六六皱着眉伸出小胖手推拂,未遂。
“阿……嚏!”六六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玖黎侧开身。
或许是刚醒来的缘故,这娃娃还有点犯懵,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呆呆看着玖黎,又扫了几眼屋子,后又看了看自己,最终将目光聚焦在玖黎身上。
玖黎收了玩闹的心思,半蹲下身来与六六平视,温声道:“我是受你父王委托,特来保护你的。”
摊出半块闪着光泽的血玉令牌的信物,虽不知这小娃娃见过没,但给他看看倒是顺手之事。
六六眼眸顿亮,奶奶道:“我信你,姐姐。”这令牌六六在父王身上见过,父王亦叮嘱过自己,若是有人携这令牌来找自己,务必要乖乖听他(她)的话,他(她)是来保护自己的。
倒是挺乖。
“先穿好衣服,”玖黎起身将衣服递给六六,“没问题吧?”
六六有些僵硬地接过衣服,轻晃了下小脑瓜:“没有……”
“嗯,那你慢慢来,弄好了下楼吃早点。”玖黎打小自立惯了,也没有带小娃娃的经验,交代完便合上门出了厢房。
走至隔间外,轻叩门扉:“师兄,可吃早点?”
话落门开,南宫子晳欣然道:“嗯。”
楼下食客众多,闹闹嚷嚷,少有虚席。
“客官,这边请。”小二将玖黎和南宫子晳引到一靠窗处落座。
“豆汁、稀饭三份,再上几碟小菜,蒸包、蒸饺先各上一屉吧。”玖黎先按着自己的想法随意点了些,后又看向南宫子晳,“师兄,可还有其他需要的?”
南宫子晳轻道:“可有虾饺?”
小二面露难色,这刚过了吃虾的时令,掌柜前不久已经把虾从菜单上撤下来了:“哎,虾饺倒是没有,不过俺们店蒸饺皮薄馅儿厚,包您满意!”
玖黎闻言亦有些失落,她很喜欢吃虾,不过虾一般盛行于夏季,虽别的时候亦有,不过往往不那么景气,店家撤菜单倒也是常有的事。
实际上,即使不是虾馅的蒸饺,玖黎也是喜欢吃的。
南宫子晳余光淡淡:“那就再上两盘蒸饺吧。”
“得嘞!”小二上好茶,便忙活去。
二人默契地不再做声,只是听着周围百姓的交谈。
“昨日那恶名昭着的拍花子收押归案了,找回好多孩子呢!”一黄瘦男子激动道。
“找回来又如何!”另一健壮男子粗声道,“缺胳膊断腿的,或聋或瞎的,不说话的,找回来不是得一辈子都伺候着,分明是讨债鬼,哪有些人愿意领。”
“诶,毕竟是自己的血脉……”邻桌书生气的男子插话道,“小生以为既为人父母,定不会嫌弃自家孩子的。”
“噗,哈哈哈……”那健壮男子嗤笑道,“我看你啊是读圣贤书读傻了!定是个还没娶妻生子的,满口大仁大义的,虚不虚啊……”
那一桌顿时哄起来,闹得附近几桌皆看起热闹来。
那书生被指着鼻子说教,争辩道:“小生虽未娶妻生子,但愚以为父母对子女之爱,没兄台说得这般肤浅脆弱。”
“好了好了,与其在这争,还不如直接等着看结果,衙门门口已经发了告示,热闹得紧。”黄瘦男子赌瘾上来,“既然各有看法,何不开个盘,我先下注为敬啊,我压五两赌那些孩子没人领。”
看热闹的却不嫌事大。
“那我先跟为敬,我跟一贯钱!”
“加俺一个,俺跟五两。”
“我也跟十两!”
“我跟三贯。”
……
黄瘦男子一脸挑衅看向书生道:“这都跟我压了,对盘没人压,也开不了啊。”
书生心一横,拽下腰间的玉佩就放上盘子:“小生相信父母不会因为孩子的残疾舍弃孩子。”
健壮男子拿起玉佩瞧了好几眼又掂了几下,掩住眼里过的精光,又将玉佩放回盘子,继续为难书生道:“啧啧……这么点儿,都没啥彩头,不够看啊。”
玖黎不由砸了砸舌,有些按捺不住想掺和一脚,南宫子晳不置可否地打量着手中的天青釉茶盏,淡淡道:“阿七,六六怎还未下来?”
玖黎注意力回归,对啊,六六怎么还没下来……玖黎在厢房下了防护禁制,感应到六六还在房里,微叹,决定还是上楼查探一番。
“在下跟这位书生一百两,可够有彩头了?”只见一身着玄衣劲装的俊逸男子将钱袋掷于盘上,肆意张扬,自带威压凛势。
若是玖黎未先一步上了楼,他们现下就应重逢的,而不至于后面几番兜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