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缨绯事先避开了暗中把守的侍卫,又按妙华交代的那般解决了门口的侍从,径直入了这雅间,身姿灵巧,正欲带走妙华。
“咳咳,等等……”
妙华叫停缨绯,缨绯闻言便退居帘栊外候着:“是。”
温寰余光若有若无地扫了眼缨绯,倒未深究这一出。他轻声笑了笑:“看来县主另有要事,本相也就不便多留了。”
妙华颔了颔首,顺着这台阶下了:“今日多谢左相大人的款待,改日定报之以礼。”妙华起了身便欲走。
温寰亦是起身,看着妙华的背影,语调有些调侃:“县主就这般放心?”他话未说完,但妙华自是知道温寰话中所指。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妙华脚步微顿,“若说今日与大人见面前,我可能还会犹豫,但既见了……我愿信你一次,左相大人。”
“希望,我赌对了。”妙华侧首,朝温寰道。
温寰未应声,只是行了颔礼,微垂的眸眼闪动着未名的情绪,他心中不禁自嘲,自恃早已无心的他竟被年弱自己十岁的小姑娘拿捏得心甘情愿。
……
“小姐,您与左相……”缨绯来的时候,只见这二人相处的氛围十分融洽,帘栊后二人对坐云窗前,俨然交谈甚欢。她都怀疑自己看错了,这还是昨日反复询问自己“左相是否黑脸”了的小姐吗?前后态度转变不可谓不大。
“咳咳……我可是公私分明的,”妙华知道缨绯想问什么,抢先自我挽尊道,“谈正事就谈正事,绝不掺杂私人感情。”话说出来,她自己脸皮子都有些挂不住。
妙华早将缨绯当闺中密友看待,插杆打诨开开玩笑倒也无所顾忌,装腔作势一番,坦诚道:“我之前确实对他有些误解。”
“我们有着共同利益,就目前局势而言,是可以同一段路的人,但这段路能走多远,我们还需要些更多的筹码……他的身世,温家先家主及其夫人离世的真相,他在大理寺期间处理处理过的案子及其卷宗……都得细查。”
“属下去办。”缨绯连连应下。
“不,”妙华顿了顿,“这些我会跟……时将军商议,你不必管,我还有另一件事交予你……其他人,我不放心。”
……
妙华回府时,恰是卯末辰初,时闻刚早练结束。
她回了锦都后,除了第一次不得不拜谒崇辉,再除却清莲乡君的婚宴,以及崇辉假荣彰、实欲令她树敌的溪花宴主事,其余时候皆是以“抱恙府中”为称。这般自也省了她本应依礼拜会锦都各大世家之事,倒为她避免了“瓜田李下”之嫌,就崇辉防着她那劲头,想来正合了崇辉的意。
妙华此次得以重回锦都,借的是贺清莲乡君新婚一事,准确来说,是崇辉和清莲以这事令她回来。现下,她以养病为由,在锦都拖一日算一日,与崇辉算得上心照不宣地两厢耗着。
至于时闻,妙华心里多少有些歉疚,因着她的私心,幼时不懂事地将本前程似锦的神武营从二品副将要来当自己小小的侍卫,何止是屈才了……
还有锦鲤之地,若是没有两年前的内乱,或许已经统一了吧……
“小姐?”时闻刚进院子,便见妙华坐在自己门口的台阶上,他虽派人暗中保护妙华,但并不会过问妙华的行踪,此时话到嘴边,只凝成一句,“可用过早膳了?”
妙华见着眼前人,不由心里鄙夷了自己一番,两年过去了,她的私心不减反增了……
“吃过了……我……见过左相了。”妙华微扬起头,看向时闻,“哥哥,我们聊聊。”
时闻三步并做两步走向妙华,隔开一二尺,在妙华身旁坐下:“好。”
妙华将谈话内容悉数告诉了时闻,说是信任时闻,不存隐瞒,更多的……她心有些乱……
“小姐不必忧心,这些我会尽快查清楚。”
“嗯……”妙华等着时闻说些旁的,可时闻却什么都没说。
“哥哥,你就没什么别的想同我说?”她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追问道,“我不愿意为了利益许了自己的婚约是不是有些任性?”
“小姐做得很对,小姐的婚事应随自己的心意定,不应成为交易的筹码。”时闻半蹲下身子,向妙华行礼,声音低低地,“臣很高兴……”
“高……兴……什……么?”妙华声音有些发颤。
“臣……不知道。”时闻头垂得更低了些……他心中隐隐庆幸着妙华并未应下温寰……
二人僵持了有一会儿。
妙华本想心一横,今日偏要整个明白,她就想知道时闻究竟如何待她。可时闻下一句话就将她拉回这未竟的局来,业未成,她不应有心思想这些才是……
“小姐,还记得前些日子,臣提过的冼鲛族人丹珠流于黑市竞卖之事吗?”时闻转移话题道,“就在昨夜,臣等探出了这交易后的最大东家……小姐猜猜?”
“……与温家有关?”
“不错,”时闻眸色冷了冷,“虽说这交易近些年才泛滥开来,但若是往前溯源……十多年前便已有了初具规模的赏金猎人在为这东家效力了……”
“怎么会……”妙华闻言不由一惊,锦都向来与北无妄海交好,若说刚刚声音是轻颤,这会儿已经有些结舌了,“温家怎么敢……这是在……戕害无辜的人命啊……”
“人命……”时闻轻声呢喃,复沉声道,“小姐,臣可以向您求一诺吗?”
“哥哥,别说一诺了,只要是你提的,几诺我都允。”妙华知时闻在同自己说正事,但她的态度就是这样,她相信时闻的为人。
时闻眸眼深深,嘴唇微动:“小姐日后荣登大宝,惟望小姐严惩为恶之徒,还这些无辜的亡魂以公道,完善律法、辅以教化,续修两族之好。”话落便行了大礼。
“我会尽我所能。”妙华答得郑重,“哥哥,你会陪我一起,对吗?”
“臣会,”时闻抬首,对上妙华澄澈的眸眼,“只要小姐愿意,臣会永远陪在小姐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