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姚城,因着现在是秋初,天气理所当然的凉爽起来,在这并不刺眼的天空下面,甄林俭与高明雪一前一后的走着,虽然是一前一后,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不过半步。这条路是官道,中间一条泥铺成的马路,马路的宽度足够两辆中型的马车通过,只不过来往的马车全是小型的,毕竟这个地方常年温度较高且没有什么值得观赏的景色,即使是那些贵客到秾娇赏玩,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来。
马路两边是人行道,按照高明雪的说法走官道不容易迷路,这么长的一段距离,指不定去了其他路两人便一个人遇不上了,更何况离开。甄林俭并没有对高明雪的决定表示任何的怀疑。大安对于道路有严格的规定,人行道与马车道严格的分开,并且人行道也分成两个方向,左边是离开姚城的方向,右边是进入姚城的方向。甄林俭左右看着来往的人,一路上穿着锦衣的人没几个人,就连马路上来往的车辆都是朴素的着色,大部分都有马车租车行的标志,只是甄林俭不能透过帘子看见马车里坐着的人。
高明雪与甄林俭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同,离开落日山时是什么表情现在就是什么表情,曾几何时的甄林俭怀疑高明雪完全失去了面部表情管理。只是到现在他才完全确定了高明雪不会在笑了,就连哭或许都看不见了。甄林俭并不意外,只不过在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姐姐,高明雪在皇宫中救了姐姐一命,这话是姐姐亲口说的,甄林俭记得清清楚楚,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他除了能给自己一个交代之外,还能个谁一个交代?
甄林俭想着事情,脚步不觉的加快,原先是想按照高明雪的步伐来的,但是心中的千千万万的思绪引导着甄林俭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走在甄林俭旁边的高明雪脸上的表情总算是有了丝崩裂的痕迹,高明雪没想着开口说话,只是脚上来回摆动的动作加快了许多却也不能够赶上甄林俭的进度,高明雪觉得心中有些小小的不悦,此时此刻她似乎忘记了曾经说过的话,而是快跑来到甄林俭的面前说:“林俭你等等我,我追不上你!”
追不上?甄林俭在心中重复着这三个字,接着又在这三个字的后面加上了问号,对啊。甄林俭转过头望着才到自己下巴的高明雪,对啊,他与自己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强求彼此之间的步调一致呢?
高明雪疑惑的望着甄林俭的白净的脸蛋,对于自己破功的心中有一丝丝的害臊,但是又如何,这怎么可能收回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便是这么来的吧!高明雪望着甄林俭说:“怎么了?”高明雪说完立刻就将自己的头转回来,故作镇定的望着前方,两边的脸在发烫,高明雪知道,但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够举起双手去触碰自己的脸蛋,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后果便导致她不由自主的将一双冰凉的手放在脸蛋上,发现自己做了这件事之后十分后悔的将双手放下来,惊讶犹疑之际发现自己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哪有什么变化。
甄林俭回过头,见着高明雪这副模样十分讶异,好不容易适应了高明雪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之后的,高明雪突然变回来原来那个样子,甄林俭一时之间惊讶难抑,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张嘴姐姐巴巴地说:“你……究竟是人是鬼?”后面四个字不是好话,甄林俭反应快了些,后面四个字几乎是在半息之间说完。甄林俭毕竟还是个脸皮薄的人,毕竟他的脸皮还没有受到世界大部分不要脸的人熏陶,因此还是个谦谦公子的俏模样。
“嗯?”高明雪一时之间没有明白甄林俭在说什么,于是侧着头望着他。
甄林俭意识到自己失态,故作镇定的转过头,刻意用着平时的声调说:“没什么。”
恰在此时微风从旁过来,他抬起头望着前方,头发上绑着的淡青色的头巾随着风在空中飘扬,高明雪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将那随风飘扬的头巾抓住,忽然高明雪笑了起来,甄林俭因着头巾绑的是活结,被高明雪的手勾住之后便轻轻松松地从甄林俭的头发上滑落。甄林俭本就用着这根头巾粗粗将自己的头发束起,只因着今早走得粗忙,便随意的将头发弄起来。
高明雪有些意外,手里还牢牢的抓住淡青色的头巾,两人就这么停留在远处,从他们身后走过来的人们都用着一种奇怪且讶异的神情望着两人,甄林俭的头发四处散着,因着有风,发丝轻柔便被这微微凉爽的风吹起来,沉默并不久。甄林俭率先从这段沉默中醒过神来,他举起右手从高雪手中取下自己的头巾,紧接着将自己的头发从新束起来,因着害怕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把两边尾部捡起来系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甄林俭转头望着还在发呆的高明雪说:“愣着干什么?走吧!”
高明雪发下因发呆举在半空中的手,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率先往前走了一步,甄林俭笑着摇摇头,现在的高明雪与以前的那个她一模一样,甄林俭觉得亲切,似乎那段时间变得陌生的高明雪从没有存在过,只不过其中有些许不同,两人未去谈,过去是什么样子,无需去过于在意,只不过心中有结,便去解开。没有人是真的没心没肺的,要么是真的不在意,要么就是已经已经了结之后的释然,谁会不在乎自己心里传来的不适以及微微麻酥酥的感觉呢?
甄林俭在路上不自觉的想起姐姐,自从姐姐到了郭城的半个月左右,甄林俭算着日子,的确是那么长的时间,甄林俭再也没有收到了甄林嘉的消息,担心归担心,但是郭城不也有许许多多的犯生教的人,甄林俭相信甄林嘉的本事,本与人不同,怎么与寻常人的想法相同呢??两人本就是龙凤胎,龙凤胎之间还是有心灵感应这个特别的存在的,甄林俭心中并没有预示到人很的危险,因此又将自己心中的糟糕的想法摒弃。
亲人?这个词好像在荣世厚的字典里并不存在,但却在许凄然的一生中悲惨的存在着,眼前这个人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朋友,但好在犯生教与天安教之间有了约定,无论是好是坏,至少两个孩子还活着,至少犯生教还活着,犯生教是个护短的门派,只要伤害,便一辈子纠缠不休。许凄然知道,至少在决定与犯生教结亲时就知道了,但不能亲眼去看是件多么遗憾的事情。许凄然望着门外的世界,这里是处远远的屋子华丽得就像关金丝雀的笼子,但此时此刻,许凄然将放在床边沿的瓷瓶捞起来,揭开瓶塞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药效挥发得很快,许凄然几乎是在喝下药的一瞬间倾倒在地上,瓷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是没有碎,反倒是顺着地面从床这边滚动到屋子外面,紧接着滚到了屋门前,在许凄然咽气的那一刻碎裂。许凄然微微侧着身子。脸上有份安详的笑容,死亡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可这间屋子里连最简单的屏风都没有,去撞墙的死法又太过于痛,她不怕死,却很怕痛,但怕痛的她仍旧撞过墙也撞过各种各样的箱子,但是最严重的只不过是痛晕过去,死亡那就太过于遥远。
终于有人来联系,这个人是个小姑娘,犯生教常用小姑娘来做眼线,因此许凄然一下子就猜到这个小姑娘来自于哪里,两人的见面就像是一场本就该早早变成现实的场景,而如今这个场景却晚了许多天,只不过一模一样的是许凄然见着那小姑娘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快速的塞进许凄然怀里。许凄然有些懵逼,但转眼之间便知道自己长年累月的愿望在此刻总算是得到了回答。许凄然见着那小姑娘要离去,在最后一刻拉住小姑娘的手说:“有没有人说过,也许你们并不是人?”
小姑娘被许凄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在许凄然的盯视下一步步后退,好在犯生教每个人都拥有天生冷静的本领,即使被吓到也闭着嘴静悄悄的往后退,或者更加暴躁的出手伤人,这个小姑娘很显然属于前者。其实许凄然自己也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但眼前的小姑娘已经被门槛绊倒在地上,不过没有关系,从今天开始往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皆于我无关。
许凄然将药放到床沿边,来到门前,现在还是下午的时光,荣世厚此时此刻一定在前面的书房里工作,许凄然便来到门后将一颗头伸出门外左右张望,的确如同荣世厚所说,这座金丝笼附近没有他人。许凄然将门关上,在屋子中间走来走去,心中焦急,死或者生在此刻成了一个单项选择,这一瞬间许凄然面前晃过了许多人的影子,丈夫的,儿子的,女儿的,许凄然想着荣三春泪水就自己从眼眶中落了出来,许凄然想着了荣世厚,脚便开始动了,这辈子自己无论是生还是死,女儿与自己永远都不会见面。许凄然走到床沿前,右手轻轻地将放在床沿的瓷瓶捞起来。
许凄然是刻意将这瓷瓶放在床沿的,因为天意会将这瓷瓶刻意扫落,而此时天意似乎是站在阎王这边的,许凄然右手握着瓷瓶,左手将瓷瓶的瓶塞揭开,一个清新甘甜的味道从瓷瓶中传出来,许凄然深深吸了口气,大脑已经有了晕眩的感觉,许凄然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右手迅速抬起,她咕噜咕噜的喝下了瓶子中的液体,瞬间便被这药效包围,整个人摊到在地上。也许在此刻世间有许多人悄无声息的死去,但都是死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何必去纠结怎么个死法,在阎王爷面前都是个即将转世的灵魂。
荣三春坐在殿前的小亭中,小亭修在一处人工大早的湖上,荣三春身子微微向前,便能够看见湖中窜来窜去的锦鲤,它们都拥有喜庆的颜色,但它们只是想在荣三春这里讨到一口吃的,荣三春从一旁茗心双手端着的碗中抓出一些鱼食,就像是仙女散花一般将手中的鱼食轻轻洒在水面上,忽然心尖传来刺痛,这种刺痛来自于对母亲的思念,来自于荣三秋与薛海棠见面时那个场景带来的打击。荣三春对于母亲的唯一印象停留在一张拥有暖暖的笑容的嘴角,而对于母亲的面容她却记不清楚了,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母亲了?荣三春本是在心中问着自己,但却不小心说出口。在荣三春一旁立着的茗心吓了一跳,瞬间茗心知道自己这种做法是不和规矩的,马上就将头低了下去。
傍晚的夕阳在西边格外的夺目,从荣三春这个方向能够拥有一个非常完美的夕阳,但是这夕阳很快就被那高高的城墙挡住,荣三春看不见夕阳,这高高的宫墙也像是一个笼子的一边,牢牢的困住了这里面所有的人,荣三春忽然想起了妹妹,如果大安还是大安,那她将会永远被关在这个地方,一个华丽的金丝笼中。荣三春忽然哭起来,在相府大家都是这么形容母亲的,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被囚禁的女人,究竟在父亲心中什么是爱?什么又是亲人?荣三春问自己,显然没有答案,但她不敢问荣世厚,因为得到的结果很有可能的全家消失于阳间。
夜晚的甘城有微微的凉风,清爽,荣世厚在没有月光的月色下推开了面前这扇门,笼中关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笼子整个被被人成倍生长的白发填满,荣世厚在门前蹲下身子将门前这一缕缕白发往旁边捎捎,紧接着走进去,他背上背着些东西。荣世厚小心翼翼的走进去,说:“然姐姐,我带了作画的材料来,你好好躺着,我为你做一幅画。”
许凄然的眼睛动了动,连带着眼皮也往上挪了下,但这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在荣世厚这个位置不足以看到许凄然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