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世厚几乎将重心都放在了许凄然身上,许凄然身体上的变化很明显。荣世厚知道许凄然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因此在许凄然的身体恢复生机后他便一直守在这里等着许凄然。荣世厚希望许凄然醒过来的第一时间见到的人便是自己。可是这个时间很巧,荣世厚不得不感叹。
丞相府的门槛有着十分严重的岁月的痕迹,此时进进出出出的人更加多了,荣世厚还不知道,他只是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时就好,然姐姐不会见着自己就立刻做出一副厌恶的样子,岁月停留在此,没有人愁眉苦脸。
找不到荣世厚,下面的人急疯了头,虽然知道荣世厚严令禁止下人去金丝笼,但此时大家都一致认为只要身上的两只脚不快进那道门槛,事情就有了转圜余地。高明昊出现在甘城的消息并没有传遍全城。高明昊也不可能轻松地进入皇宫,即-使他是太子,只要他拿不出证明身份的信物,谁会相信他的一句实话?只不过不是长久之计,如此重要的事还是得让丞相拿个主意,关键时候找不到人,是件麻烦事。
此时的荣世厚正与许凄然同床共眠,正在做着美梦,等着许凄然醒过来后,她们两人便会成亲,便会正式成为夫妻,一切的一切都是最美的样子,只是人大部分时间拥有的美好都存在于梦中幻想中,等着没过多久,这个梦碎了。
“丞相在吗?”
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每一个都大声喊着,完全不顾自己的官阶,这些人现在都归到了荣世厚身下,他们也从没有想过太子会从郭城回来,如果是陛下亲自下了旨意将太子召回来,事情简单许多,但太子是私自回来的。太子既然这么做,肯定是下了决心的,事情就不怎么好办了,只要在太子入宫之前剑刃抓住,事情也好办,事情的黑白可以随意颠倒,但万事都有个变数,接着才是定数不是。
高明昊已经很小心了,但是他防不了卫愠衡。卫愠衡在高明昊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两面三刀的人,但他控制不了这个人,不安的情绪从头到脚翻滚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速度。卫愠衡有极大的可能将自己的事情告诉荣世厚,现在他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隐藏自己不被荣世厚的人抓住,二是进入皇宫,宫中荣世厚的手是伸不到那么长的,高明昊对于这一点还是有自信的。其实父皇在荣世厚心中还是有一定威胁的,两人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兄弟,为什么会在一息之间变成现在的敌人?
荣世厚不想理外面的人,他只想关注着许凄然,这感觉很奇怪,但是他不想错过任何一点关于许凄然醒来的事情。屋外的人在喊,荣世厚就假装听不见,他仍旧躺在这张小小的床上,等着屋外的夕阳轻轻斜下去。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人,这感觉仍旧很奇妙,人自出生一直都是一个人,历尽千帆一直在寻找另一个人,有的好,有的坏,有的人甘愿为此付出生命,有的人却选择放弃,百般的人其实都会深陷与这种奇怪的额感情中,人啊,都是嘴硬。荣世厚翻了个身,没注意滚下了床,发出沉闷的声音。
屋外的人本想放弃了,可是这要付出生命代价的大事,生命不止是一个人的,如果仁慈还好,如果不仁慈一家上上下下或许连带着那些买进来的家仆都没了,这些时候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才会想起这些事,但人又有几个能够扛得住诱惑?人几乎都是贪心的,贪的胆战心惊却又乐此不疲,这就是人十分矛盾。屋外的人精神一下子被荣世厚落在地上的声音提起来,疯狂的拍打着门,疯狂的。
荣世厚忽然间觉得自己心烦意燥,他从地上站起来,捡起一旁的凳子朝着门扔过去,屋外的人被丢出来的凳子吓了一跳,可又如何,他们一直敲着门,这些人是丞相府的护卫没拦下来的,一品二品的官员,即使有心丞相府的人也不敢一下子将这么多人都拦下来,都是不怕死的人,这种人最为疯狂,如今大家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也就豁出去了。
荣世厚用了内力,门被砸出一个窟窿,穿着常服的官员一拥而进。这个场面荣世厚其实没有料到,大家都怕他,但这么多的人荣世厚忽然间感觉到心尖一股极为烦躁的心情中还夹着心慌,这些人不过在自己身后站了三四年,往往没有一开始站队的人忠诚,但这些人每张脸上都挂着大事发生的表情,荣世厚不敢赶人,便只好开口问:“出了什么事?如此匆忙?”
是白日,高明昊一身看起来不像是衣裳的衣裳,头发散乱着,除了衣裳看起来比街上流浪的乞丐干净那么一点,身上也没有多大的异味便没什么区别。高明昊蹲在地上,身前没有破碗,他感到饥饿,但却又放不下面子,他在思索,但离开半年,甘城的人从没有联系过他,以往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他都不敢保证现在这些人还会选择自己。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多的是些讨生活的平民,那些趾高气扬的富贵人家身后簇拥着一大批人仆人,但也少见。高明昊从没有如此仔细地观察过大安最为常见的人,此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皆有着同样的一副面孔,高明昊想了半天才想出冷漠这个不怎么符合的词。世间人多的是冷漠,对于自己对于感情的冷漠。高明昊别过脸,望着自己的脚尖,脚上的鞋因着昨夜那番奔逃,已经露出了他的几根脚趾,高明昊将自己的脚趾收回去,继续坐着。
秋天,天气瞬息万变,行人脚步匆匆,下的雨慢慢将这座城淋湿,来来往往的人看了荣世厚一眼,便匆匆走过去,不知是哪个好心的人匆匆在高明昊面前丢下一把伞便离开。高明昊心中惊讶,瞬间将自己的头别过去,去寻找人群中的那个好心人,却发现这座城市的人远比他自己知道的要多,而那个好心人已经在人群中,不好寻了。
铅灰色的天空压下来,高明昊喘不过气,思来想去没有一点儿明目,疲倦使得他靠着墙慢慢地睡过去,白日短暂,黑夜漫长,高明昊将这个问题捎到黑夜,黑夜他却着了寒,寒气是从前一日的奔逃闯进他的身体的,可是他的潜意识让他挣扎着在黑夜中站起来,他必须站起来,这一场仗他必须打赢,他是太子,不能软弱,在权力的世界不是你死我活的话,剩下的于此又有什么区别?
荣世厚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疑惑地将面前的人一一扫过,六个尚书居然都在。荣世厚惊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频率微微有些不正常,他压着嗓子开口问:“这件事是真的?太子真的回来了?”
太子?许凄然动动自己的双眼,太子,高炆居然立了太子!许凄然想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高炆这么多疑多虑的人居然立了太子,许凄然想发笑,心中的怒气加速膨胀,以往是有荣世厚让人处处看着,她伤不到高炆,现在荣世厚似乎与高炆的兄弟情破碎了。许凄然在心中想着,万千的情绪忽然转了个弯,自己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许凄然回忆那个来自犯生教的小姑娘说的话。
“这药吃下去你会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但夫人您会死去!”
死去?!许凄然疑惑,按照那小姑娘的说法自己应该死了,但现在活着,可他们为什么能够算出荣世厚不会将自己下葬?许凄然忽然感觉到背脊发麻发凉,接着她释然,人从出生开始就在奔向死亡的道路上,既然自己还活着,那便是上天给的机会,一个报仇的机会,一个不会留下任何遗憾的机会。许凄然想着,忽然记起来自己貌似还给荣世厚生了个孩子,到现在许凄然始终不敢相信那个孩子是荣世厚的,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似乎是做了那事,但她喝了杯水,人便晕过去了,那日过后的一个月内被查出怀孕,但是……许凄然觉得头疼,不敢去想。许凄然闭着眼,一双秀眉微微隆起来。
荣世厚正想着怎么将高明昊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忽然下面又来了人,荣世厚疑惑地望着来人,来人明显是跑着进来的,满脸通红,似乎没听说丞相府来了一群官,此时望着这些官气逼人的人一时有些懵,忽然间望了自己来此的目的。荣世厚只好开口问:“出什么事了?!”
荣世厚这句话刚好将下人的回忆点出来,他立即行礼说:“郭城又出事了,似乎是死了一大批人!”
荣世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才将心中的怒气忍下来的,眼前这群官丝毫不知荣世厚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他一一略过眼前这些人或是迷茫或是疑惑或是猜测的脸,说:“左将军姚远呢?”
这群官疑惑的望着荣世厚,在场的都是文官,大家从没想过将武官叫过来,没多久这群人就明白了,大安终于要开始打一场硬仗了,一个国家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高明昊将脸上的头发撩拨开,此时夜已经黑了,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身体发烫,身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击垮着自己,他右手摸着墙,缓步走在路上,去哪儿?他问自己,不知道!他回答自己,大脑明显已经模糊了思考,高明昊已经没有感觉,也不知道什么在支持着他挪动自己的脚步,脚上的一双鞋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他还是走着,走着,似乎终点就在前方很遥远的地方。
姚远是个武官,自从当上了从一品的左将军之后便很少离开甘城,上头美名其曰养老,下头也不服气,毕竟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担此重任,且还没有军功加身,只是因着上一辈的功绩坐上来的,但大家心中有着各自想法,在如此和平年代选择沉默,选择在背后悄悄地等着。
姚远是被最亲近的人从床上摇起来的,这个亲近的人是他的妻子和盈。
“听不见吗?外头吵死了,我就说今天这眼皮为啥跳的凶猛!”和盈见着姚远翻过身继续睡,一巴掌拍在他的臀部上。
姚远睁开眼双手捉住和盈打自己的那只手,说:“定不是什么好事,我是文官,可我又不傻,能躲就躲,娘子你去告诉外面的人说我病了。”
和盈想了想,姚远说的也是个理,寻常姚远能有什么事?无非是上报下手上的人多了多少,粮饷用了多少之类的杂事,可曾做过什么大事,如今这声音轰隆隆的,就像是雷声。和盈跨过姚远,喊:“荷花!荷花!”
和盈姓和,荷花是她娘家自小买回来的丫头,取和谐音荷定了姓,和盈觉得荷花好看好听,便将这个名字给了她,如今和盈正喊得荷花,荷花在屋外听着,想要回答,身边的人马上递了个眼神来,她立刻闭嘴,望着脚尖。
和盈匆匆将衣裳穿在身上,披着披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最后右手拿着匕首藏在衣袖中,虽说这里是左将军府,但屋外诡异,夜色不算黑,能够看见两个迷迷糊糊的身影,矮的那个应当是荷花,荷花旁边的额人比她高出了近一个半的头,看块头似乎是个行家。和盈收回脚,从一旁取下姚远的红缨枪来到床前,拍拍姚远,姚远望着和盈接着又看到自己的红缨枪,明白了和盈的意思,伸手将红缨枪拿住,最后觉得这枪太过显眼,便指着挂在一旁的短剑,和盈明白过来,立刻又到放置武器的置物架旁将短剑取下来递给姚远,在他的耳旁说:“小心些。”
“来啦来啦,这荷花也真的,看个屋都看不好!”和盈用着极为夸张的语气说道,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望着外面的人,露出疑惑的脸。
男子见着和盈一点儿都不意外,粗暴的开口说:“我是丞相家的护卫,丞相让我来请左将军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