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夫人长叹一声,拉了梅娘的手。
站在门廊下,相顾无言了片刻,在徐嬷嬷的提醒下,众人才进了屋。
梅娘叫秦良玉上前见礼。
她自己见礼的时候也摘去了面纱。
“我听说你当年被人祸害,容貌被毁……若是不自在,面纱就带着吧,咱们娘俩也不计较那些个了。”廖老夫人说道。
梅娘迟疑片刻,还是摘去了面纱。
秦良玉知道,阿娘脸上的伤,若是不细看,已经瞧不出什么了。
果然,她面纱一去,上头坐着的廖老夫人就微微一惊,“不像传言中说的……”
梅娘落着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可曾见过你的家人?”廖老夫人与梅娘说话。
梅娘擦干了泪,“入了宫就没再见过了,如今他们是死是活儿都不知道。这是儿的闺女,玉儿,见过外祖母。”
“玉儿见过外祖母,给外祖母请安!”秦良玉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她见廖老夫人的眼里。也一直蓄着泪呢。
“玉儿,都长这么大了,好,好……去把我那串翡翠头面拿出来,给我外孙女做见面礼。”老廖老夫人说道。
梅娘连连摇头,“儿回来,连个像样的礼物都不能给阿娘送上,干娘给玉儿的见面礼太重了,儿不能受!”
“又不是给你的,谁叫你受了?玉儿是我的外孙女,我这老妇头一回见自己的外孙女,连个见面礼都不给,像话吗?”廖老夫人很坚持。
梅娘却坚持不肯要,徐嬷嬷都送到秦良玉面前了,却被梅娘给挡了,“干娘若是一见面就给她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就当干娘是可怜我,也是赶我走。拿着干娘如此贵重的礼物,儿再不敢求干娘收留。”
“混账!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回了鹿邑,不住在我这里,还住哪里?我还活着呢,我看谁敢不叫你住这儿?”廖老夫人瞪眼说道。
她这么坐直了身子说话,还真有几分女将的风范。
秦良玉却敏感的从这话音里听出了些别的东西。
看来廖家,如今也不完全是老夫人在做主。老夫人年纪毕竟大了,下头的儿媳妇也都不小了,各个都能独当一面。人大了以后,就都想自己做主了。
“还请干娘把这东西收回去吧,儿也有些打算,这头面只当干娘给玉儿的嫁妆,日后再送给她。”梅娘磕头道。
话说到这份儿上,老廖夫人只好把那贵重的见面礼给收了起来,给了秦良玉一对儿白玉镯子,清透可爱。
又给了梅娘一只赤金发簪,一支金步摇。
梅娘和老廖夫人徐徐说这话,聊过去的那些年。
秦良玉一面暗暗听着,一面打量老夫人屋里的陈设。
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的东西颜色都很是沉稳凝重,屋里的摆件屏风多是紫檀木的。
唯有放在窗前的一株盆景看起来色调轻快些。
那花盆和花凳看起来格外的考究,雕工精致,摆放的位置也好。偏偏那花长得不好,蔫头蔫脑的。
秦良玉知道母亲空着手来投宿,又收了人家的见面礼,心里不自在。
廖老夫人吩咐人带她们下去休息的时候,秦良玉忽而主动开口道,“那株花看起来罕见。”
廖老夫人微微一笑,“玉儿小小年纪,竟是识货。”
梅娘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细盯了了一会儿。
“明珠可认出来了?当年你娘房里就有一株。”老廖夫人笑着说。
梅娘沉思片刻,“竟是九子兰?”
“还是明珠见多识广。”廖老夫人点了点头。
大陈人素爱兰花,九子兰更是名贵的品种,只是这花娇气的很,一点照顾不好,就容易养死。
“我阿娘会养花,外祖母若是不嫌弃,不如让阿娘替您照顾这花吧?”秦良玉忽而说道。
梅娘被她吓了一跳,暗暗瞪了她一眼,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反倒配合着她说道,“当年阿娘屋里的那株九子兰,我照料过的。只是时隔久远,只怕早就忘记了……”
“你阿娘那九子兰长得好,这株刚搬回来的时候还有花骨朵呢,谁知只开了一季,就再不开花了,连没开完的花骨朵,都纷纷掉落了。”老廖夫人惋惜叹道。
秦良玉拿眼神撺掇母亲招揽这事儿,梅娘却一直不做声。
老廖夫人想了一阵子,“只怕她们也养不好这花了,我只会舞刀弄枪,养花我不行。明珠就把这盆花搬走吧,替我照料一段时间。养得好不好,也都是它的命数。”
秦夫人推拒不得,她不要那一套翡翠头面就惹了老廖夫人了,这花只好捧回去。
廖老夫人叫她们住下,又安排家里的仆从跟着木槿去客栈,把她们为数不多的行礼给拉回来。
“你看看你招揽的是什么事儿!阿娘多年不养花了,这九子兰矜贵得很。也不知我能不能养好它?”梅娘有些担心。
“阿娘能把从山上挖回来的花都照料的那么好,这花肯定没问题的!”秦良玉笑道,“我看阿娘空手而来,心里不大自在,若是养好了,就当还一份人情了。”
梅娘叹了口气,“咱们在春晖堂坐了那么久,干娘都没提及廖家晚辈的事儿,说明不打算把咱们介绍给廖家的人认识。这廖家我们也住不了多久。”
秦良玉微微一愣,她看那老廖夫人对阿娘挺亲切的,原以为,真把阿娘当女儿的。
“那何不直接去……”秦良玉差点就把袖袋里江简来给的房契拿出来了。
“我来这儿,是为了打听一些事儿的。心里有了底,咱们就搬走,到时候就说找到落脚的地方了。”梅娘握住她的手说道。
“梅佳氏的事儿,阿娘还没给我讲完呢。”秦良玉忽而说道。
梅娘这会儿却沉浸在旧人旧事中,自己还晃着神,没有心思与她讲。
她打发秦良玉回她自己的房。
秦良玉却抱起了那盆九子兰。
“你要做什么?”梅娘吓了一跳。
“阿娘说这话名贵,我却不知它名贵在何处,搬回房里好好看看,阿娘放心,晚些时候,我就给您送过来。”秦良玉冲铃铛挤了挤眼。
铃铛接过花盆就抱出了门。
主仆两人关起门来,铃铛才看着那九子兰道,“姑娘想试试自己的气能不能治好它?”
秦良玉舔了舔嘴唇,“不是试试,我就是要治好它。”
铃铛愕然看着她,“这可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事儿,姑娘别抱太大希望,免得到时候再失望。”
秦良玉眯了眯眼睛,“总会好一点的。有进步就成。”
木槿带回了行礼收拾屋子的时候,铃铛在一旁盘腿打坐。
秦良玉就一直对着那株九子兰唱歌。
她唱的声音很轻,不是从门外路过,几乎不能听闻。
她唱歌时,神情格外的专注,好似她的世界里,除了那株九子兰就没别的东西了。
她断断续续的唱了一个时辰,梅娘就来把那株九子兰给搬走了。
夜里人都睡下的时候,秦良玉忽而睁开了眼睛,摸索到铃铛躺着的软榻前。
“姑娘,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要不是我警觉。一早就醒了,你会吓死我的。”铃铛夸张的说。
“铃铛,我有事求你。”秦良玉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帮我把那盆九子兰给偷过来吧?”
铃铛忽的坐起身,“你疯了?练气不是你这么练的!”
“那是怎么练的?”秦良玉笑了笑。
铃铛瞪着她,好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我没见人练过,可是像你这么急功近利,肯定是不行的。”
“怎么能是急功近利呢?我睡不着,对着一株花唱一会儿歌。这都不行么?”秦良玉笑的眉眼弯弯。
铃铛哼了一声,“我看你不睡觉,能坚持多久?!”
铃铛起身悄无声息的把梅娘屋里的那盆花给偷了过来。
“都睡了,你怎么唱歌?”铃铛狐疑的看着秦良玉。
秦良玉眯眼一笑,“也不是一定要唱歌不可呀?”
她把花放在屋里的圆桌上头,把椅子都收了起来,围着那圆桌翩然起舞。
她轻轻的哼唱,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她的舞步更是轻盈,仿佛猫一般无声无息。
铃铛诧异的看着秦良玉,月光漏过窗,落在她身上。她的舞姿美的如梦似幻。
铃铛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秦良玉跳了一阵子,发觉铃铛呼吸沉重,便把铃铛扶去了床榻上。
铃铛是习武之人,一向起得早。公鸡还未啼叫,她已经醒了。
起身之时,她隐约听到外间有轻轻吟唱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秦良玉不可能从昨晚上,到现在一直在唱歌跳舞吧?
铃铛起身来到外间,却霎时愣住,“你一夜没睡么?难道不困?”
秦良玉停下脚步,冲她微微一笑。“你睡醒了,我不困啊。”
秦良玉脸上没有一丝疲惫之态,白皙的面色,红润的脸颊。
铃铛去看了看铜镜,秦良玉这一夜没睡的人,气色简直比她还好!
“练气不是你这么练的!你这样,别说想让花儿好起来了,花儿没好呢,你自己先累趴下了!”铃铛气恼道。
秦良玉看了看圆桌子上的九子兰。
铃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咦,是我看错了?我怎么觉的九子兰的叶子好像比昨日精神了许多呢?”
秦良玉微微一笑。
铃铛立即打击她,“你别得意的太早,或许只是巧合呢?你把自己累垮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秦良玉忽而握住铃铛的手。
铃铛被她亲昵的举止惊得一愣,“你干嘛?”
“谢谢你,铃铛。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秦良玉微笑说道。
铃铛竟有些局促的红了脸,“我……才不是关心你呢,我是等着看你怎么放弃!”
秦良玉笑着松了手,铃铛这才把手收了回去。
铃铛的手是冷的,但她发觉秦良玉的手很暖很暖,一下子就把她手心里的热度传递到了自己手上。
趁着梅娘她们都还没起来,铃铛又悄无声息的把九子兰给送了回去。
晨起吃早饭的时候,就听见梅娘屋里的丫鬟惊喜道,“小姐快看!这花是不是比昨日精神多了?叶子绿油油的,映着光都发亮呢!”
梅娘笑着说,“哪里有那么神奇,只一日……”
话没说完,她自己也愣住了,可不是精神多了么?昨日看起来蔫头耷脑的叶子,今日全都支棱起来。
“小姐当真是会养花呢,婢子去告诉老妇人知道!”小丫鬟到是比梅娘还激动。
梅娘一把攥住她,“先不要说,再多养两日看看吧。”
秦良玉吃过早饭,本想睡一会儿,可她发觉自己根本就不困。不但不困,还精神百倍,跳了一夜的舞,到是比以往睡了一夜都有精神。
这可真是奇了!
秦良玉来到母亲房里,正欲好好看看那盆像她一样精神百倍的九子兰。
梅娘却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不是说,要知道梅佳氏的故事么?”
秦良玉搬了小杌子在母亲身边坐下,一脸求知欲。
“梅佳氏曾是百年的簪缨世家,前朝皇帝攻打五灵山的时候,梅佳氏吃了亏,险些被拖垮了。可梅佳氏的家主有谋略,资助了先皇,使得先皇从诸侯之中异军突起,以最快的速度坐稳了皇位。”梅娘一脸骄傲的说道。
秦良玉没有与有荣焉的感触。她只觉得像是在听话本一样。
“梅佳氏原本应该飞黄腾达,可却得罪了小人。几个兄长先后遭了贬谪。父亲知道圣上喜欢歌舞音律,就把善舞的我送入宫中。
没曾想,初选之时我就遭了惠妃的嫌恶。那时候有个僧人在宫中,与后妃关系不错,一日惠妃招我去跳舞,恰逢那僧人也在。
那僧人忽然说我将来必生一女儿,万万人之上,贵不可及。惠妃以为那僧人是暗示我将来必得着圣上盛宠,更恨极了我。”
梅娘说着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
秦良玉微微一愣,“是惠妃划伤了阿娘的脸?”
难怪那么多年。阿娘都不愿提及自己脸上的伤。
“她陷害我,在我奉给圣上的酒水中下了毒,诬陷爹爹有谋反之心……”梅娘眯着眼,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来。
“就是那次陷害,让梅佳氏败落了?”秦良玉低声问道。
梅娘微微点头,“没错,梅佳氏男丁全部流放蛮荒之地,女眷或被卖为奴,或被卖入青楼……梅佳氏是何等骄傲的姓氏,被卖入青楼的梅佳氏女眷,一夜之间,全部自尽……”
梅娘说着。眼圈立时变的红通通的。
她抓住秦良玉的手,指甲不由自主的掐着她手心的肉。
秦良玉猛地吸了口气,梅娘才愕然回过神来,她立即松手,轻轻揉着秦良玉手心的指甲印子。
梅娘的神奇也渐渐恢复冷静,“就连我最崇拜的姐姐,我最疼爱的妹妹……没有一个活下来……”
秦良玉沉默的看着阿娘,尽管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可母亲脸上的伤痛依旧是那么深。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母亲。
“我被惠妃毁了脸,青楼本是不要我的,可惠妃不想我好过,她定要我去那些地方受屈辱。受折磨。我被送进青楼,做最腌臜的粗活……我也不想活了,几次寻死,没死成。就是那个时候遇见了你爹爹。”
说到秦钟磬,母女两个都沉默了。
良久的沉默,让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而凝重。
“阿娘,事情都过去了。如今,您的脸也都好了。”秦良玉低声说道。
“梅佳氏是被冤枉的,我这次回京,就是想要为梅佳氏洗刷冤屈!让惠妃得到报应!”梅娘捏紧了两只手。
“当年梅佳氏还没有败落的时候,阿娘尚且不是惠妃的对手,如今……阿娘能做什么?”秦良玉狐疑问道。
梅娘却冷冷的笑起来。
秦良玉从来没有在母亲脸上见过这么冷的笑容。
“我是不能做什么。可不止惠妃一个人有儿子。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梅娘脸上的疤痕已经变浅,此时又被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她的五官显得格外精致美艳。
秦良玉怔了怔,原来阿娘未了的心愿是这么大的心愿……
“所以我让你和江庄主保持距离,不是不赞成你与他。而是他与你于我有恩,我为了梅佳氏的血海深仇,可以不计生死,深陷泥潭。你忍心背负着家族仇恨,把他拉下水么?”梅娘定定看着秦良玉。
秦良玉心头一跳,她和母亲是血脉相连,割舍不断的,母亲有血海深仇要报。她自然会竭尽全力帮助母亲。
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一旦她和江简来在一起,自然是把他也牵扯进了这攀枝错节的仇恨里。
“如今你和他毕竟还没走走到那无可挽回的一步,不如……”
“阿娘,”秦良玉打断梅娘的话,“我是您的女儿,这些冤屈仇恨我生来就注定了背负,没有选择的权利。可他有。”
梅娘疑惑的看着秦良玉,“你是什么意思?”
秦良玉面色平静的回望着母亲,未置一词。
“你要告诉他?”梅娘赫然瞪大了眼睛,“不行!你想都不用想!”
秦良玉垂了垂视线,阿娘信不过江简来。可是她信得过啊。她太明白他的力量,碾死她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他却选择保护她,甚至连她在人前的自尊都照顾到。她的身世家仇,有什么可瞒着他的呢?
“我一直不肯告诉你,是觉得你年纪小,沉不住气,时机未成熟,就暴露了自己。”梅娘似乎有些生气,气息都略略急促。
秦良玉点点头,语调平静,“江庄主不会告诉旁人。”
“现在不会,以后呢?他如果真的被惠妃和八皇子拉拢去呢?他如果和你站在对立的立场之上呢?”梅娘眯眼盯着女儿。
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觉得终于长大,终于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儿,会有这么愚蠢可笑,傻气透顶的想法。
“我告诉他,如果能争取到他,母亲离雪冤报仇之日不是近了一大步?母亲为什么要放弃这种可能?”秦良玉含笑看着母亲。
她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在梅娘看来,简直天方夜谭,“我们凭什么争取到他?我们有什么?我们现在只知道敌人是惠妃和八皇子,我们连友军是谁都还不知道……凭你美色吗?男人惯来喜新厌旧,美色又能留得他的心几日?”
秦良玉垂眸想了想,“这雪冤报仇之事,是不是我们娘俩的事?”
梅娘皱眉盯着她,“是。”
“即使我们两个人的事,是不是就不能凭母亲独断专行?”秦良玉笑嘻嘻的凑到母亲身边,说话的语气半开玩笑。
梅娘皱了皱眉头,“这怎么叫独断专行……”
“母亲即是把一切都告诉了我,那就是觉得我长大了,能帮母亲分忧了。我都做好帮母亲分忧的准备了,母亲却摇头说不行,这不是打击我么?”秦良玉反握住母亲的手,“阿娘放心,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有分寸。若是能叫他避开八皇子拉拢,母亲高兴还来不及!”
梅娘叹息中,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着女儿灿烂的笑容,她劝诫的话,全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秦良玉起身离开,顺势抱走了那盆九子兰。
“诶,你把花放下。”梅娘一惊。
“我瞧着这花精神多了,我帮母亲照看一日吧!”秦良玉捧着花盆,笑呵呵的回了房。
梅娘立在原地微微出神,昨日就是女儿把花抱走了,回来她也没怎么照料,今日花就精神了。
莫不是女儿的功劳?玉儿何时会养花了?还能养得这么好?
白日对着那话唱歌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也不必遮遮掩掩。
秦良玉专注的投入进声乐的世界里,歌声轻快透着无边的欢喜。
今日伺候在廖老夫人院子里的人都莫名的喜悦,连干活儿脸上都挂着笑意。
那种轻快和喜悦自然的从心底升起,她们彼此问起来,“今日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啊?”
却又都说不出具体为了什么事儿欢喜,总是就是心情愉快。
就连做起事情来,都比平日更轻松,也更有成效。
梅娘暗自诧异,“也没有见玉儿对那花做什么呀?她甚至不曾摸一摸那枝叶。”
秦良玉一时冲着那花盆歌唱,一时又看着外头渐浓的秋日歌唱。
鹿邑比济阳郡靠北,如今济阳郡的叶子只是黄了一大半,而鹿邑的植株好似已经做好了过冬的准备。许多树上已经光秃秃的了。
梅娘觉得奇怪,玉儿断断续续的唱了一日的歌,竟也不觉的累?
更奇怪的是,廖家没有一个仆从来提醒她,虽说大陈以声乐为美,毕竟在旁人家中做客,总是这般唱,难免叫人听的厌倦。
可廖家的家仆没听倦。
梅娘去陪廖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回来的时候竟瞧见许多人都围在秦良玉的窗户外头,凝神听着。
秦良玉唱歌的声音不是很大,于是窗户外头安安静静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众人脸上尽都是一副陶醉的神态。
鹿邑如今的声乐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了么?
就连伺候的仆从都懂得欣赏声乐的美好与奇妙了?
还是说,廖老夫人家的仆从格调非常的高?
梅娘诧异的回到自己房里,隐隐约约的听了一会儿女儿的歌声,她心里的那些担忧和仇恨,似乎都变轻了。
她蹙起的眉头也舒缓了许多。
傍晚的时候,秦良玉来她房中用饭,“阿娘,用过了晚饭,我就把那九子兰,给阿娘搬过来。”
梅娘看了她一眼,“不用了,就放在你房里吧。”
秦良玉微微一愣。阿娘对她这么放心?还是说阿娘发现了什么?
“搬来搬去的也麻烦,我看你摆的那位置光照,空气都挺好,你也没有擅自给它浇水,放你屋子里,我也放心。”梅娘缓缓说道。
秦良玉立时笑起来,“多谢阿娘信任。”
铃铛却是偷偷的苦了脸,昨夜姑娘就没睡,生生跳了一夜的舞。
她正打算着,今晚说什么也不会帮姑娘来偷花儿了,这可倒好,根本用不着她来偷了!
铃铛叹了口气。
秦良玉却是欢欢喜喜的回了自己的房。
夜里。四下都渐渐安静,各屋各院的人都睡下以后,秦良玉精神抖擞的睁开了眼睛。
她刚脚步轻盈的跳下床,便听到屋里有一丝细微的动静。
“铃铛,你还没睡么?”秦良玉小声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静。
秦良玉向前走了几步,她忽而顿住了脚步。
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让人心神安稳的味道----淡淡的松木清香。
“庄主?”她轻轻唤道。
颀长的身影从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玉儿。”
他轻轻唤她,那动听的声音里,似乎夹了许许多多的柔情,无尽的思念。
秦良玉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她迎着他走了几步。却在离他还有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过是两三日不见,她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