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众人都猜出了个大概。
关无寄问道:“所以说,你长的太像那个皇子了,他们杀错人了?”
少年:“谁又曾料到。”
关无寄唏嘘几句,摇了摇头,随口又问:“千里迢迢去赶考不容易啊,怎地还摊上这种事,你从哪里启程的?”
“就是南江湖,靠北边一点。”
关无寄心中有了个大概,又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住那啊?”
少年点头。
方才还笑得温雅的掌柜表情一绷,眼神充满审视地投向对方:“离桃花源不远。那你应该听说过这里的事,逃难,怎还往这个方向逃?”
桃花源闹鬼的破事传了个十里八乡,外人见了唯恐避之不及,一个普通的书生,布衣百姓,该是下意识躲避才对。
少年语气如常:“有言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阴灵乃至阴之物,而桃源有鬼,指不定能以毒攻毒,当时逃命没想过这么多,拼着条贱命,堵上一把罢了。”
关无寄心底沉了沉,背过身,对诡辨摇了摇头。
疑点很多。首先是千万条路,他为何独选这一条,再是孤注一掷的勇气与智慧,着实不像一个“三尺微命”的逃亡书生。
最后是天衣无缝的说辞,乍一看合情合理,而越完美,越催人心疑。
关无寄安抚他:“难为你了。待会儿医者来了,休整一段时间再出发吧。”
“对了小公子,如何称呼?”
“叫我子令就可以了。”
关无寄应一声,转头向诡辨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起身,并肩走了几步,在不远处停下,诡辨问他:“你真打算收留他?”
不等关无寄回答,她又逼问道:“你怎知他说的真话假话?”
“你怀疑他是那个小皇子?我有所听闻,昔年司徒子安的确被欺负得狠,给打折了一条腿。”关无寄道,“若真是他,只身一人从黎城跑到桃花源来,他那腿没法跑这么远。”
“而且。”关无寄又道,“你也知道,桃花源......很久没来过新人了。”
诡辩不语,气愤开始变得沉重,关无寄顿了顿,道:“岁岁催老,不停有人逝去,而妇人腹中多怀死胎,这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少。”
“就来他这么一个,又有何用。”诡辩摇头。
“桃源好久没见到新来客啦。”关无寄说着又笑了,“白亏我如此好客。”
“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满足自个儿的好客,鬼都不信。”
“哦?”关无寄侧过脸,看着她一笑,指着前方说,“那我们去看看原因吧,走,暮黎宫。”
两人先后抵达。
诡辨带他绕过重重屏障,走入月塔下的一座地窖,四周冰冻,寒意阴森森跻身角落。她来到一排铁栅栏前,抖了抖手中锁,打开狱底般的铁门。
里面摆着一排排死气沉沉的“人”。
男女老少齐全,还有方才成形的死胎,了无生机地躺在那里,常年身处冰寒,皮肤上覆盖一层白霜。
是众人口中所说,每月十五,诡辨放阴灵出来抓的人。
关无寄站在她身侧看着,“已经去了这么多,还有更多…或许他日,我也成为其中之一。”
真正的活人生老病死,待人死光了,这地方便彻底失去生机。
彻底,沦为名副其实的虚无,死者构造的妄念。
“没了生灵的土地,还有它存在的意义么?好比这里。”关无寄垂眸,手掌拂过飘至眼前的雪,“这样下去,桃源将成为下一个暮黎宫,你不想再见证一次吧。”
美轮美奂的精致,安静,冰冷,死寂。